但無論如何,以上這些最多是他騙了我,並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
如今我落入太子手裡,才是要命的事。
上一世,我是與蕭朔成親三年後,被太子騙入別院,蕭朔來救我,被萬箭穿心而亡。
這一世,難保不會因為我的重生,導致這場圍剿提前。
畢竟,之前已經有過先例了。
噩夢中的情境反復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一想到可能失去蕭朔,我的心口又泛起細密的疼痛。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將我帶進了一間暗室。
太子的聲音響起來,「多虧了小裴,如今要見芝芝一面,可真不容易。」
我瞬間將所有的事情串了起來。
裴子恆沒那麼聰明,不會想到去行宮找線索。
那個太監,那些手札,應該都是太子給他的。
太子應該是有致命的把柄被蕭朔抓住了——多半是關於他身世的秘密。
所以他狗急跳牆,要抓我威脅蕭朔。
可惜蕭朔將我保護得太好,太子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於是借著裴子恆生辰,將我約出去。
他知道裴府肯定被嚴密監視著,在裴府肯定帶不走我,於是讓裴子恆離間我和蕭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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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很熟悉我的性格,他知道我驟然了解真相後。
定然會主動先離開三皇子府,這就是他的機會。
重生一世,兜兜轉轉,我竟然又成了太子手中,刺向蕭朔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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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念轉得飛快,立刻便落下淚來,「太子哥哥,我後悔了嫁給他了。蕭朔,他就是個瘋子!」
「你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監視我!」
我抽抽噎噎將今日在裴府的見聞,添油加醋地講給他聽,將我的厭惡表達得淋漓盡致。
「太子哥哥你快送我回國公府,我要讓父兄出面求皇上,同他和離!」
太子面帶笑意聽完,抬手幫我拭去眼淚,溫聲道,「自然是要送芝芝回去的,隻是在此之前,要用芝芝同他換點東西。」
我不解地望向太子,「我能換什麼東西?」
太子笑道,「能換他的命。」
「什……什麼?太子哥哥別說笑了,他不過是利用我,怎麼可能會為了我送命。」
「是麼?芝芝倒不用急著妄自菲薄。」太子拍拍手,暗室的一面牆忽然升了起來,明亮的光線忽然湧入,我抬手擋了擋眼睛。
「芝芝,你瞧。」太子抬了抬下巴。
我順勢望出去,暗室外竟然是個小院子,而蕭朔正站在院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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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緊,他什麼時候來的?他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旁邊的侍衛忽然長劍出鞘,抵在了我的頸間。
太子好整以暇地斟了一杯茶,「三弟孤身赴會,當真是好膽色。」
蕭朔並不看我,隻冷聲道,「皇兄要如何才肯放人?」
太子以手支頤,姿態闲適,「那你先跪下求孤。」
蕭朔跪得十分幹脆。
「果然是賤種,說跪就跪。」太子冷笑了一聲,忽然砸了茶杯。
「可你這樣一個賤種,父皇竟然如此看重你!憑什麼?!」
蕭朔背脊挺得筆直,並不理會,隻問他,「皇兄還有什麼條件?」
太子看了我一眼,很快平復了情緒,「三弟,你將手裡的東西交出來,孤便放了她。」
「可以,東西就在我身上,你先放人。」
太子挑眉,大概沒想到蕭朔會將關於他身世的證據帶在身上。
「三弟果然是色令智昏,關心則亂。你沒想過,既然東西在你身上,孤可以直接殺了你們倆嗎?」
「皇兄不過是要關於你身世的證據,既然東西到手,殺了芝芝對於你來說並沒有好處。」蕭朔神色鎮定,「至於我,反正無論如何皇兄都是要殺我的。」
「好,好,好,」太子撫掌大笑,「想不到我們家還養出了個不怕死的情種。」
「孤改變主意了,孤不僅要殺你,孤還要將這個混淆龍脈的罪名安在你頭上。」
「三皇子身世被孤撞破,欲殺孤,孤將他射殺於這個別院中。三弟,你覺得這個結局如何?」
說罷太子抬抬手,四周圍牆上忽然出現許多弓箭手。
眼前的一切與前世的情景開始重疊。
巨大的恐懼攥住了我的心髒。
「不要!」我起身欲走,長劍立刻割破了我頸間的肌膚,鮮血順著劍間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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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和太子同時喊,「別動!」
我瞬間明白,不到萬不得已,太子並不想殺我。
殺了我,就等於同國公府為敵。
我轉頭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你若執意要殺他,芝芝馬上自刎,憑他的功夫,若不必顧忌我,必定能逃出生天,屆時你依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芝芝,你威脅我?」太子眸中怒意升騰,「你剛才不是要同他和離,如今殺了他,不是正好一了百了?」
「父皇也這樣,你也這樣,孤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這個賤種?!」
「好啊,你非要與他做一對苦命鴛鴦,孤成全你。」說完,他粗暴地將我扯起來,往院子裡一扔。
蕭朔立刻起身將我接住。
我真真切切地抱住了眼前人,心中才稍微有了點踏實感。
既然上蒼要我重來一世,定不是要我重蹈覆轍。
一定還有什麼辦法!
我心中焦急,大腦飛速轉動,蕭朔卻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低頭定定地望著我,低聲問,「既然要同我和離,如今又來送命做什麼?」
他果然聽見了。
不過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計較這個。
算了,上輩子死前我倆都還在互相誤會,這輩子好歹先把話說清楚。
「你一開始就在?你都聽見了?」
蕭朔眼神涼涼地覷著我,並不搭話。
我隻能自顧自解釋,「誰要同你和離了,都是诓他的。」
「你不想與我和離?」蕭朔神色古怪,好像有些不敢相信。
我抬頭望著他,「我說過的,會一直陪著你的。」
「呵——」蕭朔輕笑了一聲,「芝芝,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裴子恆沒說錯,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蕭朔垂著眼,神色晦暗不明,炙熱的手掌忽然貼在我的後頸,帶著粗繭的大拇指輕輕撫上我頸間的傷口。
「嘶——」我吸了一口氣,本能地想偏頭避開他的手,卻被蕭朔牢牢定住。
「我前半生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陰暗的泥沼裡,第一眼見你,便想拉你沉入泥沼,與我共沉淪。」
「我在無人知曉的暗處,觀察你,費盡心機裝成你喜歡的樣子,接近你。」
「我為了娶你,步步為營,機關算盡。」
「我想讓你為我心疼,想讓你為我落淚。」
「你來陪我赴死,我其實高興得渾身戰慄。」
「我嫉妒每一個分走你注意力的人,我想獨佔你,想將你藏起來。」
「我一面裝出溫文爾雅的樣子,一面又嫉妒你愛上的是我的面具。」
「我惴惴不安怕你發現我的樣子,又總是忍不住想讓你看看我的樣子。」
「現在你看到了,真正的我,卑劣,貪婪,扭曲,嫉妒成性。」
「芝芝,」蕭朔松開我,將沾了血的手指放進嘴裡嘗了嘗,神色愈發癲狂,「你確定還要陪著我這樣一個瘋子去死嗎?」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才眨了眨眼睛,「那你會傷害我嗎?」
「傷你之前,我大概會先殺了自己。」
我繼續問,「你會傷害我的家人嗎?」
「隻要他們不傷害你,我就不會對他們下手。」
最後一個問題,「那你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嗎?」
蕭朔牽起我的手放在胸前,低笑一聲,「挖出來給芝芝看一眼,好不好?」
我瞧著那神情,好像真的在考慮把心剖出來一般。
「蕭朔。」我開口喚了他一聲。
他看了我一眼,瘋狂的目光裡藏著慌亂和惶恐。
下一刻,他垂眼收斂住所有情緒。
他在等待我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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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被綁來的路上,其實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卑劣,貪婪,扭曲,嫉妒成性。
但他愛我。
愛到上一世克制了一輩子,最後還要以命護我。
愛到即使誤會我要害他,也舍不得傷我一分。
愛到掩藏本性,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原本模樣。
愛到連我這樣遲鈍的人,也能被他的愛意灼傷。
而且,不知道為何,他現在這副樣子,竟然讓我血液有些躁動。
「蕭朔,我發現相比起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你現在的樣子更讓我心動。」
「怎麼辦,好像更喜歡你了。」
「喜歡到就算今天同你一起死在這裡,也覺得圓滿。」
蕭朔猛地抬眼,死死盯住我,眼神像是要將我吞吃入腹一般。
「真是感人啊 !」太子陰陽怪氣地開口,「死到臨頭還要談情說愛,實在讓孤很不痛快。」
「三弟,你看這樣好不好,等你死後,孤會大發慈悲,納芝芝做我的良娣,親自替你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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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我今日心情好,不想見血,先暫且留你一命。」話音剛落,蕭朔抱著我急速後退幾丈,退至圍牆邊。
太子高喊, 「放箭。」
萬箭齊發, 卻不是對準蕭朔。
箭矢在太子一丈處豎直插入土中, 排成了一條弧線。
似在警告太子,隻要再往前一步, 就會被萬箭穿心。
太子大驚,這才發現, 除了他近身的侍衛,周圍早就換成了蕭朔的人。
?「奉皇上密旨, 將太子蕭宴押入大理寺。」
太子頹然癱坐在地上,侍衛們紛紛上前。
「你怎麼知道提前讓人在這裡埋伏?」我問蕭朔。
蕭朔似有些不想回答,我連問兩遍, 他才道, 「裴子恆說的。」
「如果查下來小裴罪不至死, 你留他一條命吧。」
「知道了。」蕭朔萬分不情願道。
我這一天之中,生死之間幾番大起大落, 全靠一口氣吊著。
如今危機解除, 我一時腿軟得差點站不住。
蕭朔眼疾手快,將我打橫抱起來,上了馬車。
車簾剛剛落下, 蕭朔的唇就覆了上來。
洶湧的, 橫衝直撞的, 不顧一切的吻。
我有些暈暈乎乎地想, 我剛剛果然沒看錯,他就是想將我吞吃入腹。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
我好不容易將他推開, 不一會兒蕭朔又吻了過來。
眼淚滑落,我喃喃開口,「蕭朔……」
「(我」我被親得恍恍惚惚時,蕭朔忽然問我, 「芝芝,那真的隻是你的夢嗎?」
我一個激靈, 對上他洞悉一切的雙眼。
很快我決定將重生之事和盤託出。
「所以上一世,你在最後一刻愛上了我, 並且至今心懷愧疚。」
我猶豫地點點頭,復又緊緊抱住他。
上一世蕭朔應該也是勝券在握,如果不救我,他一定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但是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切,並且甘心付出了性命。
察覺到我低落的情緒,蕭朔輕輕撫著我的後背, 「芝芝, 你不必如此。」
「上一世的我救你,隻是因為權衡利弊過後,覺得你比江山更好一點罷了。」
「雖然他為你而死, 卻也讓你記了一輩子, 很劃算了。」
「別再困在過去的事了。」
我越聽越覺得這話有些古怪,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該不會是……連上一世的自己也嫉妒吧?」
「是又如何?」蕭朔低頭捧住我的臉, 眸光炙熱,呼吸糾纏,「我想要你的眼裡,隻能看得見我。」
我輕聲笑了笑, 再次吻了上去,「我心似君心,定不負相思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