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似無瞟了眼牌位:「這裡不是有這麼多金子嗎?足夠了。」
竟、竟有這樣的事!
我震驚得瞪大雙眼,可是他說得好有道理!
我縮成一團,哭哭唧唧:「那你怎麼樣才能不殺我?順帶一提,發死人財是不對的。」
刺客沒有說話,盯著我看了半晌。
正當我以為他在發呆,就聽他突然道: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雖然我接手了單子,但是我不會觸犯底線,我不殺女人和孩子。」
我一愣:「不是,你前半個月還要殺我來著。」
什麼意思,我平常是不拘小節了一點,但也不至於不像女人吧?
「因為你現在才是女人和孩子。」刺客盯著我,一板一眼,「不是女人,和孩子。」
我呆滯了半天,摸著肚子恍然大悟。
竟、竟有這樣的事!
我震驚得瞪大雙眼,可他說得好有道理!
見我深信不疑的模樣,刺客難得沉默了一下。
隨後,他背過身狠狠捶了下牆。
「服了,我竟然會懷疑這種智商的人會是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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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毯子?」我小心翼翼開口,「你既然不打算殺我了,那今晚來這做什麼?」
刺客轉身,清了清嗓子:「我既然不殺你,單子就黃了,現在不敢回去,而且你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不如跟著你混。」
跟著......我混?
「你想清楚,想找到我這麼好的護衛,可不容易。」刺客沉聲,似乎還有點緊張。
我眨了眨眼,隨即有些驚喜。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之前見識過他的身手,市面上哪裡找得到他這樣的護衛?
更別提整個京城人人避我如蛇蠍,哪裡會有人願意跟著我。
之前的刺殺,我可不想多來幾次了。
「可以。」我點頭如搗蒜,「你要是能好好保護我,要多少錢都行,對了,還不知你怎麼稱呼?」
刺客似乎松了口氣,連緊繃的氣勢都松弛了不少。
他靠著牆,盡管蒙著臉讓我看不清真容,但舉手投足間帶著難以忽視的氣質。
「叫我李春就行了,夫人。」
李......春?
我一愣,轉頭又看向小侯爺的牌位。
上面的「三世侯裴臨春之位」的字樣,格外醒目。
4
李春說既然要貼身保護我,不用特意為他準備房間,他在門口守著就行。
不過他倒是頗為殷勤,動不動就端水遞茶,還會替我夾菜布膳。
我覺得是因為前些日子賞了他一袋金葉子的緣故。
平白多出來一個護衛,素素倒是沒怎麼意外。
隻是看李春的目光,總帶著幾分嫌棄。
這天,素素正在替我診脈,小翠進來了。
「夫人,工匠說,您要的東西已經送來了,要現在看看嗎?」
素素一頓,又繼續默默替我把脈。
我一聽,高興得大喊:「要!快讓他們將東西呈上來!」
小翠急急忙忙應是,轉身離去。
「工匠?」李春一挑眉,「你定了什麼?」
我微微一笑。
沒有祠堂祭拜我坐立難安,所以修繕祠堂一事我早就在進行了,如今已經完工。
但重修後將牌位放上去時,我又覺得不妥。
幾乎塞滿供桌和牆壁的景象,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他們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牌位。
人的記憶會隨著時間逐漸消退,以後等我帶孩子來的時候,估計早把他們忘光了。
他要是抓著我的裙子,奶聲奶氣問我爺爺奶奶,姨姨舅舅叔叔嬸嬸,還有爸爸是什麼模樣,我要怎麼回答?
不行!一想到那個場景,我就好心痛!
工匠來了,還帶來了十幾個木盒。
素素偏過頭,不忍再看。
李春疑惑的眼神從素素身上移開,看向那些木盒。
我上前將木盒打開,露出工匠們用黃金精心雕刻的,侯府上下十幾口人的人頭。
李春:「?」
「就是這個!」我驚喜地上前捧起公公的頭。
看這比例!看這紋路!看這精細度!
栩栩如生,簡直栩栩如生!說是剛從脖子上砍下來的我都信!
隻要我把這些頭安在牌位上,我的孩子每祭拜一個家人,就能知道對方是什麼模樣!
而我也能將他們的模樣深深刻入腦海。
這樣,也算他們變相的陪伴了。
想到此處,我流下感動的淚水!
李春,李春沉默了,素素也沉默了。
「......夫人。」李春艱難開口,「工匠是從哪裡,得知侯府一家的長相?」
我明白他的意思,侯府一家不是平民輕易可見的,就連五品以下的官員都難以見識。
我拉過素素,溫柔地拍著她的手。
「我一開始也很苦惱,素素看我這麼難受,就提議我們可以去重明的書房找找畫像。」
裴重明是小侯爺的胞弟,因為體弱不常出戶,整日搗鼓文墨。
想來他也為侯府一家作過畫像。
我高興道:「沒想到還真給我們找著了!這多虧了素素!」
李春不可置信地望向素素,素素低頭不看他:「夫人喜歡,我自然要幫她想想辦法。」
我將公公的頭塞給李春:「你快看,是不是做得很好?」
老侯爺是家主,所以他的頭是最貴的,雙眼處還特意用了尊貴的紅寶石。
為了展現親切,我用白玉替他鑲嵌了八顆白牙,使他的笑容更加逼真。
李春顫抖地捧著老侯爺的頭,隻看了一眼又快速閉上,喉嚨裡發出破碎的聲音:
「......當真是......一模一樣。」
我很滿意,趕忙招呼下人帶著頭去祠堂。
黃金頭下面做了個牌位的卡槽,我將它們一一固定,但很快發現了問題。
牌位是扁的,頭是立體的,原先的位置不夠用了!
李春和素素似乎松了口氣,都來安慰我:
「沒事的夫人,我們知道您是為了孩子,但心意到了就行......」
二人在我的緩緩勾唇下,聲音越來越小。
這難不倒我。
雖然牆壁沒有位置,但是天花板還有。
而且多仰仰頭,對頸椎也好。
很快,在我的指揮下,侯府一家十幾口金燦燦的人頭,懸掛在祠堂的天花板上。
他們微笑著,滿臉慈祥地在天花板注視著大地。
此情此景,就連李太醫也閉上了眼。
我問李春:「你覺得怎麼樣?」
李春幾番欲言又止。
最後他似乎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閃過一絲絕情。
「夫人,你這樣根本就是胡——」
「孕婦最好保持心情愉悅,不宜大起大落。」一旁的素素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湖蕪——」李春面無表情,「實在是太棒了!」
5
或許是因為臨近二月,李春和素素向我告了一個月假。
我表示體諒,誰不想好好在年底和家人一起過年呢?
雖然我的家人們都去世了,但總不能就這樣阻礙別人回家吧?
好在溫伯的傷勢已經恢復,重新回到我身側伺候。
這時候,我又煩惱起另一件事來。
雖然我有孕在身,但皇宮除夕宴是躲不掉的,而且作為侯府夫人,我的座位肯定離帝後極近。
我還從未參加過達官貴人的宴會,萬一鬧出笑話,又如何是好?
我拉著小翠訴說心事,討論了大半宿,小翠道:
「就算是達官貴人,也喜歡名貴之物。」
我搖頭:「你我什麼寶貝沒見過?也沒看那些人為了什麼寶石踏破我家門檻。」
相反,他們竟然為了一幅字畫去花上千萬金。
可是我爹給他們送黃金時,又見他們眼睛彎得成一條縫。
我得出結論:「他們喜歡有內涵但是依舊昂貴的。」
字畫很有內涵,但是本身並不值錢,所以他們願意花大價錢,把它變得很昂貴。
小翠覺得很有道理,眼神亮晶晶的。
「夫人,那......」
我邪魅一笑,招呼小翠把我所有的黃金鑲鑽手镯拿來。
五十個鑲鑽大金镯戴滿了我的兩條胳膊,我將衣袍一披,把它們悉數遮掩。
衣袍蓋住的手臂無比粗壯,如同套上米其林輪胎。
我問小翠:「怎麼樣,這是不是又低調,又昂貴?」
小翠眼神有點呆滯:「是的夫人,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你覺得不對很正常,因為你還不習慣。」我自信滿滿,「但是那些達官貴人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定能一眼就看出我等至尊!」
為了完全準備,我在除夕宴前,接受了長公主邀請的賞梅宴。
長公主深居簡出,脾氣不好,但這是我唯一能光明正大接觸的達官貴人。
賞梅宴那天,我裹上最厚的棉衣,將五十個金镯包住。
除了稍顯臃腫,幾乎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我曾見過長公主幾次,她如今年過三十,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
「是定遠侯夫人?坐吧。」
長公主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對我到來不甚在意。
或許是因為她規矩嚴苛,賞梅宴頗有些沉悶。
貴人們的宴會比我想象中無趣,我端著熱茶小口小口喝著,突然感覺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身上。
我抬頭,看到了高臺上眉心一點紅痣,如慈善觀音那般的太子——身後的謀士。
對方一臉淡漠,見我望過來,慢慢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誰啊?
我正疑惑著,就見太子抿了口酒,對著長公主道:
「皇姐這般規矩,倒讓宴會有幾分無聊。」
長公主對他很不耐煩:「那就滾,本宮沒有請你來。」
太子仿佛習以為常,隨意一揮手,他身後那個看我的謀士站了出來。
「姐姐對我總是這樣冷漠,倒讓皇弟有些難過,」太子垂眸,「罷了,不說這些掃興話,皇弟近日新收了位謀士,心思玲瓏,擅長作畫。
「再華,你便揮墨三筆作一幅賞梅圖,為大家助興吧。」
筆墨呈上,白衣謀士三筆隨意一撒,又是一把雪在畫卷上暈開,竟真的成了一幅頗有韻味的梅花圖。
眾人驚嘆連連,就連我這種不懂作畫的人都覺得厲害。
有了他這一獻畫,原本死氣沉沉的宴會終於緩和了一點。
酒過三巡,我覺得有點撐,便向長公主告退去消消食。
梅園很大,梅樹栽種得十分緊密。
所以,我迷路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正找不到路呢,突然瞥見紅豔的矮梅中,立著一道純白的身影,似乎正在與什麼人交談。
「......不可大意......
「你何嘗不知道,那是不是利用孩子讓你們降低警惕?」
「此事我自有決斷,陛下如今......
「密信......」
我沒留神,踩到了地上的梅枝,人影一閃而過,白衣謀士警惕回頭,與我對上視線。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隨後又極快地掩下。
「竟是定遠侯夫人,貴安。」
我也趕忙點頭:「再華先生,不必多禮。」
太子的謀士,我還是要多注意一下。
晉國男女大防不嚴,但我們孤男寡女二人單獨一起,也不太合適。
我是想讓他給我指條回去的路的,但是就這麼說自己迷路了,好像顯得有些愚蠢。
無奈之下,我隻好先套近乎。
「剛剛看了再華先生的作畫,倍感驚豔。」我笑了笑,「說起來,重明那孩子,作畫也很不錯呢。」
裴重明在我嫁進侯府前,就已經小有名氣,再華若是常年在京城生活,想必也聽過他的名字。
然而出乎我意料,再華眼神一暗,對我更多了兩分警惕。
他冷冷地,似乎不太想多和我扯上關系。
「重明少爺造詣頗高,小人不敢與他並論。」
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倒讓我犯了難。
我愁怎麼開口,突聞旁邊一聲響動,長公主和太子從林間走來。
「再華?定遠侯夫人?你們這是......」
長公主皺眉,反倒是太子的眼睛在我們之間一打轉,和善一笑:
「再華剛剛還在與我說,皇姐的梅園乃先皇後所留,就連御花園也遜色許多,要好好來看看。
「想必侯夫人便是偶然相遇的吧。」
長公主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探究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掃射。
我不明白太子為什麼要幫我解圍,也趕忙道:「臣婦確實迷了路,在此遇到了再華先生。」
再華也伏身,算是承認了我的說辭。
長公主終究沒再說什麼,緩緩點頭算是接受。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們四個在寒風裡站成一個正方形,目光進行著無聲的較量。
我:「???」
這是在幹什麼?
正當我一臉蒙時,太子突然勾唇一笑,猛地抽出腰間長劍朝再華刺去。
再華寵辱不驚,一個閃身用玉佩擋下了攻擊。
他沒事,但我被嚇了一跳,一聲尖叫遮擋視線。
但誰也沒想到,碎成兩半的玉佩被軟劍反彈,直直向我衝來。
這下,不僅是我,剩下三人也是面色一變。
「夫人!」
再華率先朝我撲來,可太子擋在前面,他的速度被迫放慢。
玉佩朝我衝襲,我下意識抬起手臂想要抵擋。
撕拉——
玉佩劃裂了我的袖子,露出滿滿一手臂鑲鑽大金镯。
我大驚失色:「糟了,露富了!」
再華:「?」
長公主:「?」
太子:「?」
話雖如此,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好在再華已經趕來。
他張開手,以自身當墊子的動作進行到一半,我已經飛到他懷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