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臉色愈發難看，眼角隱隱抽動。
估摸著，她這會兒已經後悔自己衝動的決定了。
她忍不住衝著我陰陽怪氣起來：「天天開車上班還哭窮，沒錢你開什麼車！」
我心痛地「哎喲」了一聲。
「是呀，你都不知道養車有多貴！說起來，之前某人一直蹭我車，連油費都不給一點，還反過來問我要錢……」
「行了行了！讓你買個飲料這麼多話！」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手機給我轉賬，手指在手機上劃拉了至少一分鍾，顯然肉疼得緊。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不予評價。
隻是嘴角笑意都快壓不住了。
難得能喝到這鐵公雞請的奶茶，真真是快樂加倍～
10
當天晚上十一點多，手機裡彈出江媛發來的消息。
【明天上午十點前，把過去兩年的行政費用明細整理好給到我。
【格式你自己看著辦，要具體，詳細到每一筆的。
【但凡有一筆費用支出弄不清楚，你這個做行政的要負責照價賠償。】
我簡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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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說我才入職沒多久，她憑什麼向我追責幾年前的費用。
再者，行政費用還分什麼機器維修、辦公用品採購、牛奶咖啡採購、快遞結算等等，極為瑣碎。
她模稜兩可地來句要我整理，我就是立馬去公司通宵都不可能完成。
這是白天花錢擺闊不痛快了，想拿我撒氣想瘋了是吧？
我裝作沒看見，隻管自己睡覺。
傻子才跟神經病計較呢。
第二天到公司坐下，我裝模作樣地整理起表單。
十點一到，江媛「噔噔噔」地踩著高跟鞋就來找我麻煩。
「讓你整理的東西呢？怎麼還沒發給我？你對待工作就是這個態度？」
我淡淡地回答：「你也沒告訴我具體是什麼要求啊。江媛姐，你該不會是在公報私仇吧？」
她挑挑眉。
「我都說了要具體詳細的，你自己理解能力不行，反倒怨我？
「也是，靜姐之前提了離職，所以對你疏於管教。
「我可不像她，我手底下的人辦事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噢喲，這是拿我立威來了。
「我再給你一天時間，你要是幹不好，就麻溜地給我滾蛋！」
她放下狠話，又「噔噔噔」踩著高跟鞋回去了。
工作群裡彈出她剛剛編輯的消息：【以後所有人 24 小時待命，再讓我發現有故意不回消息的，抓到一次罰款 50。】
緊跟在後頭的，是一連串的「收到」。
我真是無語得要死。
這神經病，還沒升職就把那些奇怪的職場文化搬過來了。
11
有同事私下找我，想給我搭把手。
畢竟「過去兩年」這種需求，的確是個浩大的工程。
可無意間被江媛撞見一回，她又犯起領導癮，在群裡敲打了一番。
【個別同事，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沒完成就想著管別人的事，這麼喜歡多管闲事不如滾蛋別幹了！】
我也不想連累別人，就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畢竟我也沒有累著自己就是了。
照樣到點上下班。
隔天一早，江媛就守在前臺等著我。
見我進門打卡，她還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8 點 59，你還真是會踩點啊。」
我翻了個白眼：「多謝誇獎，9 點上班，我還早了一分鍾，有進步空間呢。」
江媛扯了扯嘴皮子假笑：「帶上你的電腦跟我過來，說過今天要過一遍你做的表，沒忘吧？」
當然沒忘。
咱今天就是破罐子破摔，一點不帶怵的。
她也挺會挑地方。
沒說找個安靜的會議室，反而坐到辦公室的會客區。
視野開闊到隻要一抬眼，公司所有人盡收眼底。
她抱臂靠坐在沙發裡，蹺起二郎腿，下巴點點我的電腦。
「打開來給我看看。」
結果嘛，她自然是不可能滿意的。
她把電腦一推，大聲訓斥起來。
「這就是你做了一天做出來的東西？狗屁不通！
「你腦子呢？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
「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出來，你當初面試怎麼通過的？」
12
我冷眼看她發瘋，等她說完了才抬高聲音問道：
「江媛姐，公司每年都有審計審查賬目，這你應該清楚吧？
「我已經了解過了，現在的所有明細就是按照年底審查過後提出的意見整理的。
「如果你還是覺得有必要改，那麼也應該明確告訴我需求，而不是讓我去大海撈針。
「既然你是領導，那我還想請教一下，要我去翻前兩年的舊賬，還指明要我賠償，請問賠償的依據是什麼？
「法律、法規或者公司規章制度，你找出來給我看看？」
她在我的連環追問下，立刻炸毛了，指著我鼻子罵。
「這就是你對領導說話的態度？要能力沒能力，工作態度還不積極。
「學人家 00 後整頓職場嗎？我看你是網上多了把腦子上壞了！」
辦公室同事早就注意到她歇斯底裡的樣子，時不時偷瞄這裡的動靜。
不少人一臉擔憂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什麼孤勇者。
大概他們覺得我走定了，這場戰鬥的勝利者注定是江媛。
我懶洋洋地靠進沙發裡，視線再次回到身邊坐著的人身上。
「怎麼又拿態度說事啊江媛姐？你不會這就生氣了吧？討論工作呢，別動不動就生氣，傷了身體多不劃算，畢竟你都三十多了。」
她氣得咬牙切齒。
「你給我滾！我們這裡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13
「工作場合，你們這麼大聲在吵什麼？」
走廊裡突然走進來一個國字臉、成熟穩重的男人。
是我哥的秘書陳昊。
我探頭往他身後張望了下，失望地嘆了口氣。
沒有我哥的影子。
「陳秘書，你回來啦？」
江媛突然夾著嗓子叫得親熱，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我掃了眼其他同事，他們挺淡定的，似乎早就習慣了。
陳秘書面色如常，但目光柔和地點點頭：「出什麼事了？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我一看就覺得不對勁。
江媛巴結人也沒這麼溫情過吧。
以我閱書無數的經驗，這倆人絕對有貓膩！
江媛小媳婦似的告狀：「這小姑娘，隻是做個前臺而已，工作能力不行，工作態度還差，我本來想跟她好好聊聊，可她還死心眼不服氣，非要跟我頂嘴。」
我攤攤手：「我隻是就事論事，江媛姐，你非要賴我，我也沒辦法。」
陳秘書看著我，眉頭能夾死隻蒼蠅，然後不鹹不淡地開口：
「既然這樣，就開除吧。」
我嗤笑一聲：「開除我得有理由吧，別淨拿那些使絆子的事做借口，我可不認。」
陳秘書像是覺得好笑。
「你認不認重要嗎？
「沒想到你這小姑娘還挺天真的，她是領導就有權開除你。
「你要是不服氣想鬧事，我們公司也有法務陪你耗到底。不過勸你最好識相點自己走人，免得影響以後的前途。」
他咬重了「前途」兩個字，話裡的威脅再明朗不過。
「她一個專員，怎麼就成我領導了？」
陳秘書跟江媛相視一笑，有種勝券在握的意味。
「明天老板一進公司就會籤晉升函，早晚的事而已。」
我突然覺得我哥好可憐。
這倆人一看就是狼狽為奸，他還被蒙在鼓裡吧。
14
衝突以我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灰溜溜地離開告終。
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走之前江媛還「大發慈悲」給了我五百塊，說是扣完所有賠償以後結算給我的工資。
給我惡心壞了。
我白得一天假，揣著五百塊去遊樂園玩了一圈。
晚上還乖乖回爸媽家吃飯，順便住下了。
我哥看到我暗暗憋著壞的神情，躲得遠遠的。
「你要是想要什麼就直說，別用那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
我擺擺手，啥也沒說，光顧著傻樂。
我已經迫不及待看那兩個人眾目睽睽之下丟臉的樣子了。
第二天我早早收拾好等著我哥，死纏爛打要他載我去公司。
他停車的工夫我已經到門口。
還刷他的卡進了公司，坐回到前臺的位置上。
大概以為我是來鬧事的硬茬。
同事們這會兒看到我都恨不得繞道走，沒人敢搭話。
直到江媛姍姍來遲，戲臺子終於搭起來了。
「權限跟門禁我都收回了，你怎麼進來的？
「你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人了，非法闖入我是可以報警的！」
見我始終無動於衷，而有意無意路過的人越來越多，她開始變得焦躁。
畢竟今天老板要進公司給她籤晉升函呢。
她扯著我的胳膊，作勢要把我拉走，嘴裡還在不停謾罵。
「謝怡可！你媽沒教過你做人得要臉嗎！」
突然，外頭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質問：「你罵誰？」
人群一下子四散開。
我哥頂著一張死臭死臭的臉進來。
15
江媛訕笑著迎上去。
「老板，這前臺小姑娘被我開除了，懷恨在心鬧事呢，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我哥一頭霧水地看了我一眼：「開除？給我個理由？」
我搶先開口：「老板，她仗著自己是你的關系戶，隨便找借口把我開了，還扣我工資。」
拐角處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她瘋了吧！」
「知道是老板關系戶，還跟老板告狀？難不成指望老板給她做主？」
「小謝平時看著不像是這麼拎不清的人啊。」
「也是可憐，好好一份工作被人攪和沒了，是我我也要發瘋。」
……
陳昊恰好匆匆趕到，連忙上前給江媛解圍。
「老板，跟客戶的會議馬上要開始了，這邊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我哥腳都沒抬，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
「不急，讓她先把話說清楚。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個關系戶？」
江媛尷尬地搓了搓手：「不是，老板，你別聽這個人胡扯。我這就叫保安把她趕走！」
我還嫌不夠熱鬧，趕緊添油加醋。
「怎麼，她不是關系戶嗎？可是全公司都知道這件事啊。
「老板去法國出差給她帶禮物，老板打電話叫她送材料，她還給老板送愛心便當，還對老板的行蹤了如指掌……」
我掰著手指數完，眼見我哥越來越平靜，讓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這副表情我再熟悉不過，他是真的動氣了。
過了半晌，他開口了：
「陳昊，你沒什麼要交代的？」
陳昊急得滿頭大汗。
「不是，老板，你聽我說，都是誤會……」
江媛也湊上來解釋：「是啊，都是誤會，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啊！」
「你是沒說過，你隻是有意無意讓大家往這個方向想而已。其實你跟陳昊才是一對吧？」
我轉身瞥了眼，沒錯過不遠處那一雙雙瞳孔地震的眼睛。
16
我哥嫌影響同事工作，把我們三個都叫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辦公桌上積攢了不少等待他處理的文件，最上面端端正正放著江媛的晉升函。
連籤字筆都放在了最順手的位置上。
我哥拿起來看了一眼，忍不住念了幾句：
「該員工作風嚴謹，工作表現出色……」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昊。
「我就說奇怪呢。
「一個中專畢業的人是怎麼破格招進來的？還讓姚靜這麼替她說好話，捧她上位。
「合著是打著我的名義啊？」
陳昊頭越來越低，恨不得鑽進地板。
江媛這會兒已經放開了，梗著脖子吵：
「中專怎麼了？我工作能力又不差！
「咱們一碼歸一碼，我跟陳昊好歹為公司工作這麼多年了，你總不能為了一個才來一個月的小姑娘讓我們難堪吧？
「她這人笨得要死, 工作做得稀碎, 被我開了還有臉找上門鬧事！」
陳昊小聲勸她：「行了, 你快別說了！」
我跟我哥都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她。
「你這人吧, 腦回路真的跟別人不一樣，做什麼都理直氣壯的。
「你今天難堪明明是因為你自己品行不端，跟我有什麼關系？
「哦，沒我你就能繼續狐假虎威，粉飾太平了是吧？」
我哥也是無語了, 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江媛。
「陳昊，看在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的分上，我給你面子，你自己辭職走人。
「至於她, 辭退。」
江媛突然歇斯底裡起來, 好像我哥是什麼拋棄糟糠之妻的渣男。
「你竟然為了這個賤人趕我們走！你會有報應的！」
我哥忍無可忍, 拍桌子就指著她鼻子罵：
「我不維護自己的妹妹, 維護你？你腦子裡有屎嗎？你信不信我讓律師告你！
「立刻！馬上！給我向她道歉！
「否則我跟你倆沒完！」
陳昊跟江媛雙雙轉頭看我, 滿臉不可置信。
我星星眼看著我哥，感動得一塌糊塗。
17
不過一天之隔，這回換陳昊跟江媛灰溜溜地離開。
我被我哥留在辦公室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通。
「你蠢嗎？給人欺負成這樣？」
「哪有……我都反抗了……」
「你反抗個鬼！你以前跟我打架的氣勢呢！你怎麼不扇她呢！怎麼不撓她呢！」
我小聲嘟囔：「現在都是文明人, 誰還打架啊……」
他看我心虛的樣子, 狠狠戳我腦門兒。
「你別告訴我, 你真以為那女的跟我有什麼關系？啊？你說啊？」
我怎麼可能說實話？拔腿就跑。
外頭早就炸開鍋了, 還商量著要慶祝江媛這個禍害終於潤了。
喜氣洋洋的氛圍堪比過年放炮。
相比之下，康雯那幾個人就很顯眼了, 笑得那叫一個猥瑣。
很好, 勾起了本人極大的興趣。
之後她幾乎每天都蹭我的車上下班。
「前歇」「咱老板今天真帥，簡直是英雄救美！」
「老板平時就是太嚴肅了, 弄得大家都怕他。」
我點點頭, 特別同意。
「哎喲，別說了, 我看小謝告狀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
「誰說不是呢, 跟演電視劇似的，平時老板路過前臺看都不看一眼的, 今天那個範兒……」
她作勢演起來：「開除？給我個理由？」
「哇啊啊啊啊啊，帥死了！」
「有沒有可能，咱老板就是個悶騷男, 每天裝作不在意小謝, 實則早早就在意了！」
「啊～霸道總裁和他的前臺小嬌妻～辦公室戀情就是好嗑～」
這題材不錯, 比我的小說有意思。
「謝——怡——可——」
我正聽得津津有味。
頭頂突然傳來我哥飽含怨氣的聲音, 還連名帶姓的，嚇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嘿嘿，好巧, 你也聽牆腳啊？」
康雯他們有一點沒說錯，我哥就是個悶騷男。
在外人面前那就跟個冰雕似的, 端著。
他咬牙切齒瞪著我：「你就光聽他們胡說八道，沒想過要解釋一下？！」
「不是你說的別說出去嗎……」
我哥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也不等我回答，他一把把我拉到眾人視線之下, 一本正經按著我給大伙兒鞠躬。
「這是我親妹妹，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以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撓著頭躲避康雯幽怨的目光。
歇菜了。
前臺生活以後還會美好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