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你是真的,」見我沒有再推開他的意思,他一把擁住了我,「你怎麼能這樣。」
「你這樣的話,我真的會纏著你一輩子,哪怕你以後後悔也沒用。就算我死,你也別想再擺脫我。」
我吻掉了還未成型的珍珠:
「有時間重學人類語言吧,你說的這種情況,一般我們人類叫與子偕老。」
蘭釋魚愣住:「與子偕老……和我嗎?」
「可是,可是你不想要我的鮫珠……我身上還有什麼是值得你喜歡的?」
「你是喜歡我有錢嗎?但我已經把所有的積蓄都送給你了。還是你喜歡我的臉?如果這樣我以後會好好打扮的;或者說是我的修為……」
我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可以了哈,給人類留點活路吧。」
媽的。
雖然但是。
果然最煩裝逼的人!
39
不久之後,我成功將那根建木也熔進了破劍裡。
好吧,現在不該叫破劍了。
在我一不小心成為新生代劍榜第一人後,破劍也被大家起了個雅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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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青霜劍。
一來是因為嵌入靈髓珠後,我每次揮劍時,劍身都猶如被青霜覆蓋,很是好看,因此得名。
二來則是江湖傳聞,說是我每次和人比武上頭,對方都會莫名感到背後發寒,甚至當晚入睡後,夢裡還會看見一雙染著寒霜的青色眼睛。
「關於這點,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捏著蘭釋魚的下巴,審訊這位終於落我半招的手下敗將。
蘭釋魚無辜眨眼:「不知道,我什麼也沒做。隻是看你很欣賞那位武當的道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罷了。」
多看了幾眼,然後就沒忍住,給人家下了個輕飄飄的幻術是吧!
「下次不許這樣了,」對上他委屈的眼神,我親了親他的嘴角,「他憑什麼能在夢裡看見你,我不高興。」
對不起了,武當那位道友。
但為了以後咱們還能比試,你就被我蛐蛐一下吧。
果然,正經的解釋蘭釋魚一句也聽不進去,但這種「蘭釋魚式思維」他瞬間理解。
他耳根染上緋色,但很主動地迎合著我的吻: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隻給你看。」
教好一條小魚,易如反掌。
後來,我帶著蘭釋魚在人間遊歷。
一邊悟道突破,一邊慢慢解開他的心結。
有些經歷,有些陰影和執念,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治愈。
安全感也隻能在一朝一夕傳遞給他。
我隻能陪著他去經歷,用嶄新的生活,將他慢慢拉出過去的泥沼。
這個過程或許會有些艱難,畢竟是那麼一條倔強的小魚。
但沒關系。
我和他做了很久很久的宿敵,也會做更久更久的愛人。
我們彼此了解,彼此糾纏,也注定彼此馴養。
如果他出不來,我就坐在泥沼邊陪著他,讓他不用再獨自彷徨哭泣。
當然,如果可以。
我會拉著他的手,帶他去看人間山河,去看每一年的海上明月。
人間的一年年終會過去,而風會吹走所有的陰霾。
在所有的變和不變中,我願成為他新的錨點。
伴他歲歲年年。
番外:蘭釋魚
鮫人是一種很可悲的存在。
與實力、外貌那種東西無關。
鮫人的悲哀,在於他們的命運中早就寫好了有關愛欲的詛咒。
他們似乎注定會為愛飛蛾撲火。
比如我的母親。
哪怕舉族搬到海底,也沒能阻止她嫁給那個自私的男人。
隻是為了討對方歡心,她就能將珍寶奉上,將眼淚奉上,甚至將關系性命的秘密奉上。
可笑的、可悲的、愚蠢的鮫人。
大概因為很早就預見了那天,所以在她死在男人手裡時,我甚至沒有過多的悲傷。
這是她的命。
是鮫人的宿命。
但我是不同的,我身體裡有一半來自人類的骯髒血液。
我絕不會墮落成這副可笑的模樣,我絕不會成為自己看不起的愚者。
我將帶著人類的自私與冷漠,長久地活下去……我以為我可以。
但世上為什麼會有謝挽風呢。
入宗門的那天,我被眾星捧月。
有人追捧我的身份,有人痴迷我的外表,還有人愛慕我偽裝出的溫和性格。
他們眼中的我千姿百態,卻又沒有一個是我。
然後我抬頭,在那段路的盡頭,見到了真正的我。
在謝挽風眼中。
她扶著自己的劍,眼裡沒有紅塵瑣事,沒有功名利祿,沒有富貴榮華。
我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句佛偈。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那天她看著我,眼底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真實的、疲倦又腐爛的蘭釋魚。
我站在臺階上仰望著她,像是仰望著一尊真正的神像。
就在那一刻,胸口處冷澀的心髒驟縮。
我曾傲慢地對鮫人的命運嗤之以鼻,卻在那一天,也淪為了愛欲的囚徒。
那般惡毒的詛咒,我隻在眨眼間便欣然接受。
我開始忍不住關注她。
知道她是劍修,我想也沒想就選了同樣的法門。
我成了宗門的大師兄,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想聽她也隨著眾人喚我一聲。
哪怕是和所有人都一樣的,並不特殊的「大師兄」也可以,我隻是想聽她叫我。
我看著她,紅唇微啟:
「蘭釋魚,你別得意。」
她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大師兄」,是獨屬於我的名字。
挽風、挽風,你不知道,名字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枷鎖。
從你喊出我名字的那刻起,我便心甘情願地為你放棄全部自由,成為你一個人的奴隸。
雖然她討厭我,可是因為這份討厭,她開始經常出現在我面前。
她說她要贏我。
她不知道我的天賦和修為,都來自於對血親的吞噬,是那樣骯髒的東西。
我那麼唾棄嫌惡的東西。
可這些,讓我贏得了她的關注。
我開始認真修煉,認真鑽研劍術。
因為我不能輸給她,一旦輸了,她就再也不會來找我比試了。
我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努力維持著輕松取勝的假象。
哪怕知曉內裡早已腐爛不堪,我還是想把自己最好的那面呈現給她,像是個迫切展示自己的祭品。
原來愛上一個人,就是為自己創造一種新的信仰,從此卑微地侍奉著永不垂憐自己的神。
我曾試圖約束好自己。
我這種東西,隻要在暗處注視著她就好,偶爾能聽到她叫我的名字就好。
可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
我開始不滿足於隻是比試時短暫的會面。
我開始搜集和她有關的一切,在得知那把劍需要無數天材地寶堆積後,我從未感到如此狂喜。
鮫人泣淚成珠, 錢財與珍寶是我最不缺的東西。
我終於對她有用了。
她每次下山, 我都會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不敢驚擾, 隻敢偷偷窺伺。
接著拍賣場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掩護,我用一堆俗物, 換到了她的發帶、劍穗,甚至還有一隻耳鐺。
沒人知道, 我擁著這些寶貝, 在榻上蜷縮起身體時有多幸福。
我甚至希望自己就死在那一刻, 在挽風的氣息中,帶著我對她滿腔的信仰,欣然赴死。
這本來就該是極限了。
這已是對她極大的褻瀆, 是我對自己縱容的底線。
可偏偏我們遇上了那隻魅妖。
在她被偷襲的瞬間, 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本該始終躲在暗處。
我替她擋住了情毒, 卻在慌忙找理由時, 看見了她眼底的擔心。
她擔心我。
就是那一瞬間, 所有的謹小慎微化為烏有,我押上所有和自己賭了一把。
我放任情毒入體,引出了我的孳孕期。
我試圖用那樣醜陋但脆弱的樣子,博取她的同情, 以此與她的關系更近一步。
哪怕以她對我的厭惡, 極大可能會直接殺了理智全無的我。
她那麼強, 隻要她想, 她完全能做到。
但這樣也好, 起碼這樣不會讓我真的唐突了她。
對我而言,能死在她手裡, 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
後來我們又經歷了很多。
我再也無法甘心退回陰暗的角落。
我開始嫉妒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開始向她討要更多的關注。
直到貪婪再無法收束。
直到嫉妒將我扭曲。
我設下了陷阱, 備好了牢籠, 想將我的神明俘獲。
卻終究在對上她視線時功虧一簣。
我給了她無數次逃走的機會, 甚至連她的武器都沒有收走。
隻要她想,就能隨時離開。
可她沒有走, 還說自己喜歡我。
我開始恐懼。
因為我的喜歡是骯髒的, 是墮落的, 是沾染著泥濘汙水的腌臜存在。
是隻要讓她碰上一點, 都是玷汙她的存在。
我怎麼敢說自己喜歡她。
但再自認為堅定地拒絕,也會在這個人的安撫下潰不成軍。
於是我又和自己賭了一次。
要麼融進她最愛的劍中, 往後日日被她帶在身邊。
要麼從此把自己袒露,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
在炙烤中接受她的愛。
上天給了鮫人詛咒,卻又如此偏愛鮫人。
蘭釋魚天賦比我好,長得比我好,就連人緣也比我好。
「全因」她在故人面前對我許下承諾, 說自己也喜歡了我那麼多年。
她總覺得我不信。
其實信或者不信並不重要。
重要的隻有她。
若能得神明垂憐,誰還會在意神諭是真是假?
對於曾經的我來說,她就像一座永恆的神像, 坐落在人間的紛雜喧囂中。
無論世界如何荒誕扭曲, 隻要看上她一眼, 我就能找到我自己的所在。
後來我發現不是的,她不是神像,她是慈悲的神明, 是自由的風。
我無法掌握一縷風。
但萬幸這縷風始終沒有遺棄我,而是帶著我同遊人間。
原來人間真的不止有陰私苦難,原來人間真的這麼好。
因為人間有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