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之時,我站在角落看著狩獵方向。
騎在馬上的李慎英姿勃發,飛馳如電。
所有人都說我有他這樣英勇的夫君是我的福氣。
也有人為他惋惜,二十三四的年紀,卻沒有一兒半女,甚至連個妾室都沒有。
「看來他是真的喜歡孟挽。」
「什麼啊,他是放不下孟惜月,孟挽不過替身罷了。」
「孟惜月現在可是寡婦,要我說啊,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姐妹共侍一夫了。」
我原本想聽一下孟惜月回來後住在哪裡。
是回孟家,還是官中監管居住。
可她們好像也沒怎麼見過,孟惜月回天都後隻露了一次面就仿佛人間蒸發了。
李慎打了最多的獵物回來,天子給了許多賞賜,還讓他帶著五歲的小皇子騎馬。
小皇子在他懷裡歡快地笑,讓我想起了央央。
央央也曾想要他帶她騎馬,可他總說沒時間。
後來孟惜月隨夫家被流放過來,她的兒子要騎馬,他倒親自教了幾次。
央央羨慕極了,我也說盡好話,終於他答應在央央生辰那天教她。
可我的央央啊,最終也沒能騎上她喜歡的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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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騎馬後,與太子和皇子們坐在一起喝酒,國相家的千金走到他們那邊與他們說話。
我雖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在她對李慎笑時,我衝到她身邊推開她,大哭大鬧著說她和李慎有情。
好好一個春宴被我毀了。
不出所料,天子大怒說我是妒婦,降旨讓李慎休了我。
李慎拉著我跪下,說我喪女後心智有失,請天子收回成命。
天子聽罷卻更加堅定:「你是堂堂鎮北侯,怎能以心智有失之人為妻?你休她之後,朕另尋個好女子給你。」
天子當場解除了我和李慎的夫妻關系。
我賭贏了。
所有人又說我沒有福氣,竟然在天子面前犯了病。
唯有李懷寧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宴席散去,李慎將我逼到角落:「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回道:「是。」
「就為了去找孟惜月?」
「也為了離開你。」
他大概是氣極了,不怒反笑:「好啊,我看你離了我怎麼活下去。」
他什麼都沒讓我帶走。
當初孟家給我的陪嫁也不多,後來孟家遭難,嫁妝我都貼補了回去。
我現在的確什麼都沒有了。
連生命也沒幾天了。
我走到孟家門口,沒有進去。
剛回天都那會兒,我曾來見過爹娘,我說我想與李慎和離。
當時阿娘重重給了一耳光:「李慎如今拜將封侯,你給我好好伺候著。」
阿爹也皺著眉:「你就算做一條狗,也要做他李慎身邊的狗。」
我見過李慎對央央的絕情,再面對這樣的爹娘我也並不吃驚。
我是胎穿來的,那時我以為我有了家。
可惜我不是他們想要的兒子。
他們把僅有的愛給了大女兒和小兒子,我這個二女兒是可有可無的。
我問從家裡出來的小廝:「孟惜月在家裡嗎?」
五年的物是人非,小廝並不認識我:「大小姐不在,您是?」
我說我是故友,問他孟惜月在哪裡,他說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沒關系,爹娘不會讓她受苦,李慎也不會,他們一定會去看她的,我隻要盯著他們就行。
我將李懷寧給我的玉镯當了,拿出其中一部分銀錢給了幾個機靈的小乞丐,讓他們幫我盯著。
我還給央央立了一個衣冠冢。
我把衣冠冢選在灑滿陽光的地方,旁邊還有一棵燦爛的花樹。
央央生在北地,死在北地,一生陰冷潮湿。
「央央,喜歡這裡嗎?」我問她。
央央沒有回答,隻有山風輕輕地拂過我的臉龐。
8
回到城中,我早已成了城中百姓的談資。
好在這裡不是媒體時代,他們雖知道我的事跡卻並不清楚我的容貌,所以我目前還算太平。
我找了一間便宜的客棧住下,白日裡去找孟惜月,晚上回到客棧休息。
可孟惜月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一點音訊也沒有,小乞丐那邊也說沒有看到孟家和李慎有去見過誰。
我覺得很奇怪,明明春宴上還有人提起她的。
難道她是真的怕我,躲起來了?
我問系統。
系統說它知道她在哪裡,但是因為程序設定,它沒辦法告訴我。
我隻能拿出最後一點錢讓更多人幫著打聽。
隻是這樣一來我捉襟見肘,再加上身體疼痛難忍,於是在客棧幫著做點事換吃食。
客棧老板兩夫妻都很和善,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
他們說日子雖然艱難些,但能吃飽穿暖,孩子也健康平安,便是大福氣了。
我又等了五天,還是沒有孟惜月的消息。
倒是李慎來了。
那時我正在收拾酒桌,他錦衣華服,有幾個世家子弟相隨,還跟著兩個戴帏帽的女子,但從身形上看,兩人都不是孟惜月。
我不知道他來這裡是路過還是刻意。
老板娘不知他們是誰,熱情地招呼著他們過來吃飯。
我以為李慎不會進來這樣的地方,但他還是來了,幾個世家子弟也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知道了,他是來看笑話的。
他曾說要看我離了他怎麼活。
現在我在做雜役,和從前的侯爵娘子生活天差地別,他心中估計已經在笑話我了。
喝酒的時候,那幾個世家子弟吵吵嚷嚷地讓老板找人陪著喝酒。
老板娘說她能喝。
世家子弟卻指向我:「讓她來。」
李慎並沒有制止。
果然,是來找麻煩的。
好像這世上大多數的夫妻,不論古今,總是不能好聚好散。
偏要看著另一方狼狽才能解恨。
老板老板娘也意識到是衝我來的,立刻擋在我面前:「各位公子,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不作陪的,實在抱歉。請你們去別家看看,這頓就算我請。」
這些公子哥兒哪裡受過這些氣,立刻鬧了起來。
李慎氣定神闲,時不時與那兩女子小聲說著些什麼。
女子們掩嘴輕笑,偶爾還看我一兩眼。
一公子哥兒執著小酒壺來到我身邊:「一壺十兩,喝不喝?」
十兩銀子,天都城普通百姓家半年生活用度。
他們是真不把錢當錢啊。
我看了看擋在我身前的老板夫妻,又看了看她那雙躲在門後的兒女:「好,我願意奉陪。」
這裡的酒度數雖不高,但我身體現在不允許,一壺酒下去就難受起來。
但我還是一壺接著一壺,反正契約時間沒到,我也喝不死。
系統大叫:「孟挽,你不能這樣卡 bug,你會生不如死的!」
我不在乎,和失去央央比起來,這算什麼生不如死。
即將喝第四壺的時候,李慎突然起了身,他打翻我手中的酒壺:「你瘋了。」
我沒瘋。
我平靜地向他伸出手:「一共三十兩。」
他冷笑一聲:「我讓你喝了嗎?」
我轉身向那讓我喝酒的公子哥兒要。
那人面露難色地看了看李慎,又看了看我,最後將十五兩銀子放在我手裡。
我沒有計較,因為我要吐了。
等他們一走,我立刻衝到後院牆角吐起來。
隻是吐出的是血不是酒。
老板娘跟過來,看到後大驚失色,拔腿就要去找大夫。
我拉住她,告訴她我本就活不過這個月。
我將十五兩銀子給了她用作剩下的房錢。
她卻不要:「孟娘子,這些錢太多了,你拿給你家人吧。」
我說我已經沒了家人,她要是覺得錢多了,就請幫我每年去城外山上看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叫孟未央,歿年四歲。
有些腼腆不愛說話,愛吃米糕和麥糖。
9
傍晚,我爹娘也找來了。
毫不意外,阿娘又要打我,這一次我擋住了她的手。
她又怒斥我:「你真是膽大包天了,竟和公主爭風吃醋,你有沒有為家裡考慮過?」
我淡淡道:「我自然考慮過,否則我就會行刺天子了,讓孟家九族全滅。」
這樣一來孟惜月也逃不過,我也算是給央央報了仇。
阿娘被我的話嚇得臉色蒼白。
阿爹倒是鎮定:「你現在隨為父去和鎮北侯道歉,正妻做不了,或許還能做他妾室,妾室做不了,那就做外室。」
他說他打聽過,天子解除我與李慎婚約時,李慎有爭取過我。
爭取過,就表示李慎對我還有情。
而且今天白天他還來了這裡。
我不願:「鎮北侯也喜歡孟惜月,這麼多年他對孟惜月也是念念不忘,爹您也可以讓她去做妾,做外室啊。」
阿爹突然暴怒,掐住我的脖子:「我和你說過吧?你就算做狗,也得做李慎身邊的那條。」
我用力地掙扎,可我的力氣不夠。
就在我快窒息的時候,阿娘出聲阻攔:「你別把她弄傷了,傷了就不好看了。」
阿爹這才松了手。
但下一刻,阿娘用手帕捂住我的口鼻,我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阿娘往我嘴裡灌著什麼。
我不想喝,卻被強行灌下,然後繼續昏沉過去。
我看到了孟惜月。
她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
我掙扎著去抓她,她卻煙霧一般地散去了,然後又出現在另一個角落。
她戲謔地看著我。
說我這輩子都別想找她報仇了。
我跌跌撞撞地向她撲去,卻摔倒在地。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房間裡沒有孟惜月。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裡是甜膩的香味。
我身體也癱軟酥麻,這感覺像極了五年前孟惜月對我用藥那晚。
我意識到阿娘給我灌的也是那種藥。
而且五年前他們可能並不是不知曉孟惜月的所作所為。
甚至是他們教的也不一定。
可他們卻怨我,怨我壞了孟惜月的姻緣。
我算不得無辜,他們也不是好人。
隻是因果報應,各自承受罷了。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我太熟悉不過,是李慎。
怪不得阿爹掐我的時候,阿娘說怕弄傷了不好看。
有人對李慎說:「侯爺您先進去喝茶,孟老爺隨後就來。」
李慎推門進來,房中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
然後他看到了我。
門被外面的人關上,我爹不會來了。
隻是他怕是要弄巧成拙了,李慎此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一晚。
他本是一個自律的人,卻被算計著無法自控,甚至失控。
第二日還要被審判被改變命運。
沒有人會歡喜。
我或許會死在今夜。
10
李慎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隨後向我走來。
我用力地咬著舌頭讓自己清明一點。
他拿起桌上的酒壺來到床邊,對著我的臉將酒全倒下。
冰涼的酒讓我瞬間清醒不少。
我摸了一把發髻,沒有任何發飾,珠釵被卸得幹幹淨淨。
不知爹娘是怕我自盡,還是怕我傷了李慎。
我得以動彈,慢慢坐起身來:「我是被我爹綁來的。」
他看著我:「那又如何,你還是來了。」
高高在上,不容置喙。
我想反駁,但他說得沒錯。
就算我逃得再遠,隻要他還是李慎,還是東宮太子妃的親弟弟,還是鎮遠侯,就算我真的變成一條狗,也會被強送回他身邊。
就如同孟惜月剛被流放到北地那會兒,我曾離開過李慎一段時間,也被強行送回過。
孟惜月被流放來時,是李慎和押送的官差交接。
那天的她楚楚可憐地站在初融的雪地裡,叫著李慎:「阿慎,還好你在。」
然後她暈了過去。
李慎將最好的房子給了她和她兒子。
和李慎退婚後,她想嫁的三皇子娶了別人,爹娘隻好重新為她定了婚事,而她的夫君在流放來的路上就死了。
李慎照顧了她三天三夜。
她蘇醒後,按照北地不成為的規矩,沒有丈夫的流放女子全都要供北地的軍士享用。
她害怕,跪在李慎身前:「阿慎,別把我送去那裡,讓我在你身邊好不好?為奴為婢都行。」
我當時正好進來。
我還什麼都沒說,孟惜月又跪在我面前:「小挽,我知道你一直討厭我,可我們畢竟是親姐妹,你救救姐姐好不好?」
我雖然的確不喜歡她,因為從小到大她一直欺負我。
但把一個女子送進男人堆裡任人糟蹋我也做不出來。
於是我出面向當時的大將軍求情,沒把她送去軍營。
但我不想再見到她,讓李慎將她們母子放到墾田處去,遠離這裡。
李慎答應了卻沒做到,他將她安排在離營地不遠的村子裡。
我偶然一次去那邊撞見了他們三人,李慎和孟惜月的兒子宥兒在溪水中洗馬,孟惜月則赤著腳在花甸中採花。
我的出現讓他們猝不及防。
孟惜月可憐兮兮地解釋:「小挽,對不起,是宥兒調皮,把阿慎耽誤在這裡的,你別怪阿慎。」
李慎說不關宥兒的事,是他今天想給馬洗一下澡。
回去的路上,我問李慎為什麼沒把孟惜月送到墾田處。
他說孟惜月是嬌養長大,流放之路已經要了她半條命,再去墾田處會死的,所以才就近安置。
我知道他言不由衷。
我那時候感到不安,攻略遲遲不見成功,孟惜月又來了。
我急著想證明李慎對我是有感覺的,晚上我早早將央央哄睡,然後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可他說明日還得早起巡城,將我推開了。
於是我帶著央央走了。
是賭氣,也是想讓他擔心我們,來找我們。
我們在外面兩天並沒有等來李慎,反倒是另一個將軍將我們強行送回。
那將軍勸我:「弟妹啊,這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嫁了李慎就應該為他著想,幹嗎帶孩子離家出走呢?」
原來所有人都清楚他把孟惜月安排在附近,唯獨我不知道。
將軍又說:「哥說句不好聽的,你既嫁了他,央央也這麼大了,你折騰來折騰去,受苦的隻會是央央。哥勸你一句,快點給李慎生個大胖小子才是正事。」
我和央央被送回時,李慎隻說了句:「回來了。」
晚上他洗完澡進了房間,也並未對我說什麼,讓婆子將央央抱走。
他來碰我,我本想推開他。
可看到床頭央央留下的小荷包,我還是順從了。
那晚吱呀不停的木床聲裡,我求著他,讓他也帶央央去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