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終究心死,主動去尋了知玉,同意和離。
我和知玉,再相見於月老殿前。
我說,知玉,今日你我和離,你我再無瓜葛。
可知玉卻逼近我一步:「和離?可我不想和你和離了。」
6
知玉笑了起來,看上去溫文爾雅:「倘若你願意交出一半的龍丹,我便可讓你一直做我的妻子。
「你和蘭煙,都可以做我的妻子。」
知玉說:「我知道你舍不得與我和離,所以你用一半的龍丹做交換。這交易對你來說,不算虧。」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竟說得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
我氣得渾身顫抖,轉身就要走入月老殿,解開與他綁定的紅繩。
可知玉竟攔在面前。
他渾身逐漸溢出殺氣,聲音暗啞:「相思,我不是在與你商量。
「仙界的仙氣太灼人,蘭煙已經支撐不了多久。
「我隻是要你的一半龍丹而已,你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可蘭煙會死。」
他一字一句說著,一邊說,一邊從手中,變幻出他的寒冰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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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打算對我動粗了。
可我的龍丹,早在當年為他擋下雷熾之刑時,便已經破裂不堪。
倘若再拿走一半,我怕是連活也活不下去了。
許是我早已心死,我看著他這般殺氣騰騰的模樣,竟再也生不出一分的痛。
我隻覺得,渾身都好累。
累到我已經不想再和他產生一絲一毫的糾葛。
我麻木地看著他:「我們和離,我可以將龍丹給你。」
知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很快消失,他短暫收起了寒冰劍,不由分說便拉著我進了月老殿。
與我解綁了紅繩。
那根閃著金線的紅繩,在被解開的那一刻,便化作了一陣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我與他,終於不再是夫妻。
知玉警惕地看著我:「龍丹呢?」
我笑了起來,他這般緊張,定是怕我食言。
我閃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月老殿,直奔天際。
知玉臉色一寒,步步緊逼追了上來。
偌大廣闊的天際,祥雲奔騰,有金光從天外天落下,美不勝收。
我一路狂奔至誅魔淵外,這才停下腳步。
知玉將手中長劍對準我,冷厲道:「龍丹呢?」
我看著他,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大。
下一秒,我逼出體內殘缺不堪的龍丹,然後,轉身躍入了誅魔淵。
知玉看著我的龍丹,微微一怔。
很快,他猛地回過神來,一邊收下龍丹,一邊伸手想要抓住我。
可終究,隻抓到了我的一片殘缺衣角。
陡然之間,他的腦中電光石火,像是閃過了些許回憶碎片。
他眼睜睜看著我掉入誅魔淵中,不知怎的,竟落下了一滴淚。
7
誅魔淵內的時光漫長又無趣。
我整日和墨川泡在一起,相互感受著對方的情緒。
做得最多的,便是我絮絮叨叨地和墨川說著,我曾經和知玉的那段感情糾葛。
而每次聽完,墨川便會嫌棄地吐出這四個字:「真是蠢貨。」
當時我當局者迷,隻覺得痛苦難捱。
可現在我已經跳出來了,再想起那段過往,隻覺得自己像是被知玉下了降頭,否則怎會如此執迷不悟地痴迷他?
確確實實像個蠢貨。
偌大的誅魔淵,是天界專門用來關押墨川的。
墨川能力強大,唯一的軟肋便是怕火。
而誅魔淵的封印結界,遍布三昧真火。
一年一年過去,久到我都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年。
我和墨川苦中作樂,開始在寸草不生的誅魔淵內種菜。
我是龍女,最擅長的便是水術。
我召出水術,種了許多綠油油的菜,整日給墨川做飯吃。
墨川起先十分嫌棄,可後來卻吃得津津有味。
眼下我又做了幾道辣口的時蔬,配著面條吃。
時蔬是我種的,面粉是他磨的。
往日不可一世的魔尊,如今已成了廚藝高手,說出去有誰信?
墨川將拌面吃得噴香,一邊問我:「你為何要將自己的龍丹給那小白臉?」
我對他眨眨眼:「我給他的那枚龍丹,是假的。
「我便是怕他發現我給了他假龍丹,所以才跳入這誅魔淵。」
我笑著說:「我不想再見到他了,也不想再被他糾纏。」
墨川看向我:「那現在呢?你還惦記著他?」
我看著遠方的血紅天際。
誅魔淵內的太陽永不落,沒有黑夜。
我都已經記不清,在這裡過了多久。
也許是五十年,一百年,又或者是三百年,五百年。
我和墨川整日忙著種菜,磨小麥,若不是墨川喜歡聽我說以前的故事,讓我一遍遍地說給他聽。
沒準那些過往,我都快要記不清了。
我笑了起來:「一開始我也覺得,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走出來。
「可這麼些年,我和你一起播種耕田,給蔬菜施肥澆水,一起做好吃的飯菜。」
我指著遠處的田地:「你看那片竹林,還有那片橘子樹,多漂亮。
「我們可以早上吃油潑面,中午吃筍絲。」
我眸光亮晶晶的:「其實生活很美,不是隻有愛情,他早就沒那麼重要了。」
墨川:「那晚上呢?」
我撿起一根白菜:「晚上吃辣白菜吧。」
墨川:「……不錯。」
等吃完拌面,我和墨川又去了向日葵地。
墨川熟練地用術法將向日葵內的葵花籽抖落,再用火炒熟。
再撒上冰糖,焦糖瓜子飄香整個誅魔淵。
遠處,誅魔淵的結界傳來異動,小黑闖進來的時候,看著魔尊墨川熟練翻炒瓜子的樣子,不敢置信:「魔……魔尊?」
8
誅魔淵是關押墨川的禁地。
這麼多年,從未有人闖入。
我和墨川齊齊看向小黑,下一秒,墨川熟練將瓜子裝盤,這才閃身到小黑面前,邪氣低笑:「結界開了?」
小黑跪在他腳邊,聲音激蕩:「稟魔尊,桃夭終於順利拿到了誅魔淵的封印鑰匙!魔尊終於可以出去了!」
我聽得雲裡霧裡。
不等我回過神來,墨川已摟過我的腰肢,帶著我直直飛出誅魔淵!
隨著遠離誅魔淵,墨川體內被鎮壓的能量,逐漸釋țű̂ₔ放,駭人恐怖。
他渾身彌漫著濃烈的魔氣,襯託得本就邪氣的臉頰,愈加邪肆,恐怖如斯。
全然沒了這幾百年,一起跟我種菜時的親切感。
我被他拎在手裡,就像捏著一隻渺小的螞蟻。
墨川一路摟著我,朝著南方迅速掠去。
迎面急促洶湧的風朝我吹來,險些將我的元神吹散。
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難受,墨川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在我身上點了個結界,將我圈養起來。
我心底一抖,弱弱道:「你……你要帶我去哪?」
墨川看都不看我:「當然是,回魔界。」
魔界自從當初仙魔大戰後,損失慘重,魔界子民全都成了奴役,在仙魔兩界的交界處做苦力。
我越加心顫:「我……我覺得,我身為北海龍王的三龍女,您還是放我回北海吧。」
墨川:「不行。」
我:「為何不行?」
墨川:「你種菜有一手,魔界百廢待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我眼前發黑。
魔尊墨川,言出必行。
他果然一路將我拎回魔界,救出魔界子民,又讓我帶領著眾人修復魔界。
第一步就是教大家種菜。
魔尊從誅魔淵逃出來的消息,瞬間傳遍了三界。
仙界幾次派人來查探消息,可全都被墨川直接捏死。
當初仙界用了詭計才把墨川騙入誅魔淵,將他封印了七百多年。
仙界根本沒人是墨川的對手。
仙界看幾次派出去的仙君全都被滅了,也不敢再派人來了,眾人蜷縮在九重天上瑟瑟發抖。
而墨川則一心忙著復興魔族,根本沒空理會那群仙人。
魔界洋溢在一片歡喜之中,眾人張燈結彩慶賀魔尊的回歸,隻有我整日鬱鬱寡歡,在水稻田內以淚洗面。
墨川連夜將我扔入他的寢房,咬牙切齒地讓我別哭了。
他今日下午在開會,開著開著就開始哭。
搞得魔界的幾大將領很惶恐,不明白魔尊好端端的,怎麼娘嘰嘰地突然哭了?
9
墨川氣得不行,對我發了一通火。
可他越發火,我便越委屈。
我紅著眼道:「我當時一時衝動跳入誅魔淵,與你相伴了足足兩百三十二年。
「如今你都已經回家了,你便不能也放我走?」
我越說越傷心,淚如雨下。
墨川惡狠狠地擦掉自己臉上控制不住流出的眼淚,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好好好,你給我等著!」
扔下這句話,他轉身就消失在了寢殿裡。
算他有自知之明!我暗搓搓地想。
若是讓別人知道我北海三公主獨自待在魔界,隻怕仙界會去尋我父親和我兄長們的麻煩。
倘若墨川能將我父親他們都帶來魔界……那倒也不錯。
至少不用擔心仙界的人會傷害到他們。
而且,魔族的人很熱情,魔族資源豐富,也有一片海域,讓我父親將整個北海搬過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我腦海中的設想還沒想完,墨川竟就回來了。
他非但回來了,手中還拎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
竟是知玉!
他被墨川拎在手裡,就好像拎小雞似的!看上去狼狽又可笑!
我睜大眼,張大了嘴。
墨川冷笑:「看你這副不爭氣的樣子,見到舊情郎都轉不開眼了。」
一邊說,一邊將知玉扔到了我面前。
我和知玉大眼瞪小眼,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墨川渾身的殺氣莫名洶湧,陰惻惻道:「本尊今日就圓了你的夢,讓你和這小廢物再續前緣!」
話裡話外,透著一股扭曲的酸味。
扔下這句話,墨川閃身消失。
我尷尬極了,磕磕巴巴地問:「那個……蘭煙的身子可恢復了?」
知玉眸光深深地看著我,其中蘊藏著我讀不懂的復雜。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嗯,Ťü⁺好多了。」
我笑了起來:「那就好,其實吧,當初我給你的那顆龍丹是假的。」
知玉始終看著我:「我知道。」
我又尷尬一笑:「其實都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那個,我祝你婚姻美滿……」
話說及此,知玉卻突然輕聲打斷我:「你還好嗎?」
我幹笑:「還行,挺好的。」
知玉看著我,雙眼逐漸變成了淡淡的緋紅色。
他啞聲說:「當年……對不起。」
我微怔。
知玉對我擠出一個笑意。隻是笑意脆弱悲切,比哭還要傷感三分。
10
知玉就在魔界留了下來,還選擇我隔壁的宮殿做寢房。
可他卻被墨川直接拎走,安頓在了魔宮外一處荒廢的舊宅。
我依舊整日嘆氣,一邊務農。
知玉也跟在我身邊務農。
堂堂知玉仙君,不食人間煙火,彎腰插秧的樣子也是相當詭異。
可他非但整日跟我一起插秧,還時不時地對我噓寒問暖,端茶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