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徵北戰十年,用所有功勳捧獸人陸妄為白虎戰神。
他轉身便將功勳轉贈妹妹,隻為求她展顏一笑。
我這才知道,他恨我拆散他們,恨我毀了他的自由。
我冷靜地解除了契約,孤身一人離開。
後來,塞外戰亂,陸妄終於想起我來。
可這一次,我幫不了他了。
我們一族天生短命,隻能契約獸人與之共享生命。
所以,我快要死了。
1
「我不喜獸形示人。」
當初並未深思的話語,卻在看到陸妄化作白虎奔向妹妹的那一刻。
重新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我族女人需在滿十八前契約獸人。
契約的獸人便是相守一世的伴侶。
所以自小,隻要得了空。
族人便會前往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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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獸人喂食,培養親密度。
我與妹妹一同看中了身為白虎的陸妄。
獸人化形越早,代表越有天賦。
陸妄遲遲不能化形,讓妹妹對他失去了興趣。
改為挑選了最先化形的黑蛇。
我卻不肯妥協,堅持每日看望。
好在契約前夕,陸妄成功脫離白虎形態,化作人形。
我滿心歡喜地同他契約。
可契約後,他便再也沒有幻化過獸形。
我也未能見到心心念念的白虎。
我問過陸妄為何,他隻是淡淡地道:「我不喜獸形示人。」
我垂眸遮掩眸中的失望。
或許是他化形晚,受盡同族嘲諷,這才對獸形無了好感。
我便沒再提過此事。
後來,塞外戰亂,陸妄自告奮勇出徵。
我隨著他出了上京,南徵北戰十年。
十年間,我將所有的功勳都給了陸妄,捧他成了白虎戰神。
終於,塞外安定,我們得以回京。
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焐了十年的冷疙瘩。
在見到妹妹時,笑得如此開懷。
妹妹還未開口,陸妄便化作原形,滿心歡喜地捧著所有功勳獻給妹妹。
他低下一向高傲的頭顱,親昵地蹭了蹭妹妹。
「婉婉,你想要的一切,我替你掙來了。」
2
妹妹從小體弱。
母親總說,我們一母同胞,是我吸取了太多的養分。
才導致妹妹營養不足,先天體弱。
所以從小,我什麼都讓著妹妹。
若是在契約前,妹妹堅持要選陸妄。
我想,我一定會讓給她的。
如果陸妄化形後,拒絕與我契約。
我想,我肯定不會勉強。
可世間沒有如果,他們誰都沒有開口。
才會讓我撞見如此可笑的一幕。
妹妹是最先瞧見我的。
她慌亂地後退兩步,躲開陸妄的親近。
「姐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隻是想瞧瞧這些榮譽。
「我很羨慕姐姐,羨慕姐姐有健康的體魄,能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
妹妹解釋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眶也越來越紅。
陸妄立刻擋在妹妹身前,語氣厭惡。
「唐月!你跟蹤我?」
我突然啞了嗓子。
我想說塞外艱苦,行軍勞累,隨時隨地有生命危險,一點也不好。
我也很羨慕妹妹,在家中受盡嬌寵與偏愛。
然而,這些在腦中組織好的話語,在陸妄質問我的那一刻全部支離破碎。
半晌,我才聽到自己晦澀的聲音。
「是。
「我跟蹤了你們。」
說完,我強迫自己轉身離開。
因為我不確定,多待一刻自己會不會發瘋失控。
3
雖已回京,但軍中仍有不少事務要處理。
等我回府的時候,陸妄已經在等我了。
他難得地將白色獸耳放了出來,倚靠在書架上。
瞧著比往常少了幾分冷淡。
走近了,我才發現他手裡攥著我昨晚看過的小人書。
我慌忙將書奪了回來。
「這……這不是我的,我從軍營沒收的。」
說完,我又有些後悔。
陸妄不喜我與他們湊得太近。
果不其然,陸妄眉頭緊皺,面露不悅。
「我說過很多次,你要避嫌,同他們避嫌!
「你怎知那些泥腿子不會對你起心思?你就一點也不能聽我的嗎?」
若是往常,我定會認錯,承諾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並且喜滋滋地覺得,陸妄是在意我的。
可這一次,我遲疑了。
我抿了抿唇,學著他的語氣道:
「你同妹妹也應當避嫌。」
陸妄臉色陡沉:「唐月!你妹妹有契約的獸人!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
我輕輕地反問:「是嗎?」
陸妄卻提高嗓音:「唐婉是你妹妹,你都要和她爭風吃醋嗎?
「虧我還以為你和那些世家小姐不一樣!」
我冷眼看著陸妄跳腳,覺得實在是有些好笑。
我的沉默令陸妄冷靜了下來,他軟了軟語氣。
「我隻是把婉婉當妹妹,她身體不好出不了遠門,隻能被困在上京。她遠大的志向和抱負,都無法實現。
「我隻是想讓她解開心結,你別多想了。」
別多想……
怎麼可能不多想?
陸妄喊了我十年的唐月,卻親昵地用婉婉來稱呼唐婉。
若他隻當唐婉是妹妹,那我又算什麼呢?
這些話語,真不知曉是說服我的,還是陸妄說服自己的。
僵持的氣氛突然被院裡慌亂的驚呼聲打破。
陸妄臉色一變,拉開房門抓住一位侍女詢問。
「怎麼回事?」
侍女答道:「二小姐吐血不止,府裡的醫師讓我們去請浮春堂的溫醫師!」
侍女說完,便繼續往府外奔去。
府裡的醫師已是上京赫赫有名的,這種情況下還要去請有神醫之名的溫醫師。
可見妹妹的情況不容樂觀!
4
陸妄腳步慌亂地趕往妹妹的院子。
我怔了怔,也跟了過去。
我們到的時候,唐婉靠坐在床頭。
身上穿著雪白的寢衣,臉色慘白如紙,眼眸緊閉。
她額前發絲凌亂,臉色煞白,嘴唇微張,鮮紅的液體從她口中緩緩流出。
她的黑蛇獸人正擰著帕子,要替唐婉擦拭。
陸妄瞳孔驟縮,他幾步走過去推開黑蛇獸人,扶起床頭的唐婉。
「婉婉,你怎麼樣?」
唐婉睫毛輕顫,慢悠悠睜開了眼睛,見是陸妄後她虛弱地扯開笑容。
「都是老毛病了,沒事的。」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用盡全力才能說完這句話似的。
陸妄顫抖著手替她擦去唇邊的血跡:「是,你一定會沒事的。」
這時,父親和母親也趕到了。
母親焦急地守在唐婉的床前:「婉婉,你放心,阿娘不會讓你有事的。」
整個房裡,仿佛隻有我是那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想要關心唐婉,都擠不進去的局外人。
沒一會兒,溫醫師趕到了。
他給唐婉號了脈,施了針。
等到唐婉安穩睡下後,才搖了搖頭悠悠開口。
「二小姐怕是時日無多了。」
母親頓時紅了眼眶,焦急地拉住溫醫師。
「有沒有什麼法子,哪怕再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溫醫師瞧了一眼陸彥,又瞅了瞅同樣焦急的陸妄。
「辦法倒是有一個……」
溫醫師說著頓住。
陸妄意識到這辦法同他有關系,連忙上前附和。
「溫醫師盡管說。」
在陸妄追問下,溫醫師也不賣關子了。
「若是能再契約一位更強的獸人,便可以替小姐延續上虧損的壽元。
「後面若是調養得當,或許還能再活數十年。
「但比陸彥強的獸人屈指可數……」
這下,大家都知道為何溫醫師看陸妄了。
陸妄正是那為數不多,比陸彥強的獸人!
父親沉思反問:「不是說,一個人類隻能契約一個獸人嗎?」
溫醫師答道:「對於常人來說,過猶不及,契約的獸人多了反而影響壽元。
「但唐婉小姐先天體弱,壽元將近,自然符合這契約多個獸人的條件。」
陸妄沒有過多考慮:「我願意的。」
溫醫生卻遲疑了:「若是如此,唐月小姐怎麼辦?
「解了契,那可就……」
「唐月也同意。」
溫醫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母親打斷了。
「還請溫醫師,著手準備!」
我的指尖慢慢掐進掌心,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我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明明我就在這,卻沒有一個人問我的意見。
我們一族,女子天生短壽。
隻能契約獸人與之共享生命。
陸妄與我解契,便是等同於拿我的生命,換唐婉的活路。
5
父親和母親送溫醫師出去了。
我強忍著衝鼻的酸意,用一種極為冷靜的語氣道: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解契。」
陸妄皺眉,冷聲道:「唐月!怎麼選擇是我的自由,你沒有資格替我做決定!」
「那你就能替我做決定嗎?」
我抬眸對上陸妄,一字一頓道。
「如果解契的代價,是我死呢?」
陸妄微愣,隨即眼底湧出怒意。
他死死盯著我,咬牙切齒道:「唐月,你是在威脅我嗎?
「就算你用死來逼迫我,我也不會改變主意。」
我看著他眼中的憤恨與決絕,心中湧出苦澀與悲哀。
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出生入死的陪伴。
都沒有唐婉來得重要。
心底的刺痛到最後令我隻剩下迷茫。
我喃喃地道:「那你為何一開始不選擇唐婉?」
我問得輕,像是在問自己。
但陸妄還是聽見了。
他抿了抿唇,放柔了語氣。
「唐月……現在不是攀比、較勁的時候,人命關天,我們先救人好不好?」
攀比、較勁。
原來我的拒絕,在他的眼裡是攀比。
我冷笑兩聲,再抬眸時眼裡隻剩冷漠。
「所以,我沒理解錯的話,是你有求於我。
「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態度。」
「你……」
陸妄被我的話噎住。
他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極力克制住衝動,「那你要怎樣?」
我隨口道:「什麼時候我心情好了,我們再談。」
「那你要怎麼樣才能心情好?」
陸妄下意識地追問,更令我心寒。
瞧,一個丈夫問一個妻子如何才能心情好。
多麼諷刺啊。
我抬眼平靜地問他:「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現在是你求人,不是我求人。」
6
談話不歡而散。
這之後,我近三天沒有再見到陸妄。
但唐婉活不久的消息,一直在刻意地往我面前送。
每日府裡都是——
二小姐吐血了,二小姐暈倒了等等。
最後傳到我耳邊的消息是。
如果沒有救命的法子,二小姐隻剩下最後半個月時間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當晚,陸妄頂著一身水汽回了房。
他坐到我的身邊,衣袍半開。
裸露的肌膚,可以清晰地瞧見胸口那道深深的疤痕。
這一刀距離心髒,隻差了三公分。
我下意識地撫上他的心口。
這是那十年間,陸妄受得最重的一道傷。
他倒下後,我扛著軍中所有事務,不眠不休照顧他。
那是我最艱苦的時候。
也是……陸妄與我最親近的時候。
我垂眸,眼中盡是譏諷。
陸妄用它來勾起過去的回憶,試圖喚醒我心底的柔軟。
可這道疤同樣承載著我的努力與付出。
所以,我為什麼要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
解除契約,放手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呢?
我無聲地回望他,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陸妄沒能得到想要的效果,隻好改變思路,放出了白色的獸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