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神依舊冰冷。
僵持了片刻後,陸妄化作白虎形態,乖巧地將虎頭伸到我的腳邊。
結婚十年比不過別有所求。
他不是不知道如何討我歡心,他隻是不想。
我眼底的諷刺更甚。
陸妄見我依舊沒有反應,慌亂地用虎頭蹭了蹭我的腿。
我盯著他的眸子,抬腳放在了虎背上。
我這一行為,令陸妄下意識地直起身子。
他難以置信地抬眸望著我。
像是在質疑我為何如此羞辱他。
我再次抬起腳,放到了他的背上。
陸妄像是心底掙扎了片刻,再次乖順地矮下身子。
任由我踩在他的身上。
柔軟的虎毛蹭在腳底,可我的心像是狠狠被掏空了一塊。
陸妄為了唐婉,可以低下高昂的頭,被我踩在腳底。
他忍辱負重,做著往日最討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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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為我答應解契。
雖看透了這一切,可這個認知,依舊令我心寒。
我呆愣地揪著虎毛,一點點地試探陸妄的底線。
得到的結果是,陸妄為了唐婉,可以失去所有。
他可以為了心愛的女人,委曲求全。
將自己的底線可以一退再退
得到這個結果後,我苦澀地收了手,轉身臥榻而眠。
這之後,陸妄每日形影不離跟著我。
早上我想吃西街的包子,東街的豆花,他便一大早跑去排隊。
出門後,我隻要抬一抬手,多瞧一眼的東西,他會毫不猶豫地買下送到我的面前。
夜裡他幻化成虎形態,隨我揉搓玩弄。
我累了,便服侍我睡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
第八日的時候,陸妄終於忍不住了。
「我們是不是該去解契了?」
我頓了頓,將手中陸妄跑了三家才買到的糕點放下。
「我好像沒有答應你解契,我說的是心情好了再商量。」
陸妄額頭青筋跳起:「那我們現在商量。」
我眨了眨眼:「可是我現在心情不好。」
陸妄再也按捺不住脾氣,猛地上前扣住我的下巴。
他惡狠狠地道:「唐月,你在耍我?」
7
陸妄的力氣很大,我疼得皺眉。
「是,我在耍你。」
我淡然的語氣,令陸妄更加憤怒。
「唐月……我有的是辦法逼迫你解契。
「我給你面子,你把我當什麼?」
陸妄氣得狠了,捏緊拳頭向我迎面砸來一拳。
我不閃也不躲,隻冷眼看著他。
最終,這一拳落在了我的耳畔。
牆面被他砸出一個凹陷。
陸妄喘著粗氣,粗暴地開始撕扯我身上的衣服。
我掙扎著踢他。
他反手握住我的腿:「你不就是要這個嗎?裝什麼?」
這句話令我全身血液倒流,手腳冰涼。
十年了,我第一次感覺。
眼前這個男人無比陌生。
他變得那樣面目模糊,面目可憎。
我強壓住喉間的窒息。
「你放開我……」
陸妄雙目赤紅:「憋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現在如你意了,你還演什麼欲拒還迎?
「唐月,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
我死死地咬住唇,維持面上的冷靜。
陸妄冷哼一聲,低頭咬我。
我吃痛地悶哼,依舊沒有吭聲。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不記得了。
隻知道,再醒來,陸妄衣冠整齊地坐在床邊。
他背對著我,手裡捏著一張紙。
那是解契文書。
那上面,已經有了我的指印。
我恍然,陸妄這是趁我昏睡,強行替我做了決定。
陸妄聽到我的動靜,沒有回頭。
「明日八點,我們解契。」
他的聲音平穩,卻是在宣判著我們最後的結局。
我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滴落在枕頭上。
此刻的我仿佛一個自以為是的小醜。
我突如其來的笑聲令陸妄慌了一下。
他開始威脅我:「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如果你再堅持下去,對唐家軍也不好。」
唐家軍,便是跟隨我們徵戰十年裡,最尖銳的一支兵。
他們曾經在戰場上護我周全,也救過我的命。
可陸妄拿著他們來威脅我……
不等我出聲,陸妄重新放柔了語氣。
「唐月,文書留了你的指印,你隻能解契。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半晌,我聽見自己的回應。
「陸妄,我們解契。
「文書重擬,這一次,是我提的解契。」
陸妄身形微頓,像是被我的決定驚到。
但他隻是遲疑了一瞬,便點頭答應了。
我拖著身子起來,同陸妄重新籤訂解契文書。
陸妄小心翼翼地將文書揣進胸口收好。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接你。」
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知道,陸妄定是迫不及待地去告訴唐婉這個好消息了。
他走後,我再也繃不住。
脫了力,跌坐在地上。
8
次日,我換上了陸妄最不喜歡的亮色衣裙,梳著未出閣的少女發髻。
我瞧著鏡中的自己有片刻的恍然。
這是我許久未見過的模樣。
這是……十年前的那個唐月。
契約後,我為了陸妄,成了另外一個唐月。
穿著不喜的衣裙,做著不喜的事情。
全心全意地去討好他。
而在要解契的這一刻,我驚醒。
原來我早已失去了自我。
到了府門口,陸妄已經等在那了。
他瞧見我時,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我無視他,上了馬車。
一路沉默,顯得這段路程格外遙遠。
好幾次陸妄想張口說些什麼,全被我閉眸拒絕了。
解契與結契一樣,由專門的解契人負責。
我們一前一後,上了解契臺。
那人問:「兩位是否做好了決定?
「解契一旦成功,即便是後悔了,也無法再次結契。」
我最先回答:「是,不後悔。」
陸妄抿了抿唇,同樣應下。
儀式就這麼開始了。
隨著契約的消散,身體中的生命力也在同步流逝。
我死死地咬緊牙關,無論五髒六腑再怎麼疼,也不肯顯露端倪。
儀式結束,我再也撐不住。
半跪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
陸妄神情慌亂,想要來攙扶我。
「你怎麼樣?我送你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群中突如其來的慌亂打斷了。
「婉婉,你怎麼樣?你別嚇阿娘啊!」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今日解契。
唐婉也到了。
陸妄已經慌亂地跳下解契臺,撥開人群到了唐婉面前。
「婉婉,我們現在就結契。
「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說著,從母親懷裡接過唐婉,抱著上了另外一側的結契臺。
我自嘲地笑了笑。
隻要唐婉一出現,他們眼裡便不再有唐月的存在。
我早已習慣。
我踉跄著想要起身,卻無力地再次跌倒。
解契師有些看不下去,將我攙扶了起來。
他遞過來一張帕子,吐槽道:
「這都什麼人啊,剛解契就結契,許久沒見過這樣無縫銜接的獸人了。」
我搖了搖頭謝過他的好意。
眾人的目光都在即將結契的陸妄與唐婉身上。
沒有人關注悄然離去的我。
我忍著疼,一點一點地沿著路邊往回走。
劇烈的疼痛,讓我分不出精力去注意自己走到了哪。
當我再也撐不住暈過去的時候。
看到的是浮春堂的牌匾。
9
「你醒了?」
我睜開眼,迷茫地打量著四周。
溫醫師嘆了口氣,「你暈在我的門口,我隻好將你帶進來。」
我虛虛的目光聚焦在溫醫師身上。
「原來是你。」
溫醫師心虛地別開臉。
「對不起,我的女兒被留在唐家,那天我隻能這麼說……」
我愣住,好一會兒才抖著唇問。
「這是什麼意思?」
溫醫師這才反應過來我應當還不知情,他說漏了嘴。
他低頭不再回話。
我將心底那個荒謬的猜測說了出來。
「唐婉的病沒有說得那麼嚴重,她還能活許久?是不是?」
溫醫師頭埋得更低了。
他這一舉動卻是回應了我的猜測。
我突地就笑起來。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溫醫師小心翼翼地抬頭看我。
他為自己做著最後的辯解。
「我……是我對不起你。
「但他們用我女兒的性命做威脅,我沒法子……」
我伸手擦掉臉上的淚水,打斷他的話。
「我還能活多久?」
溫醫師再次替我把了脈。
「你如今在快速衰老,你的一天相當於別人的十年。
「即便照著百年壽命來算,你也就隻剩七日了……」
再次回過神,我已經到了唐婉的院子門口。
我正想質問她為何這樣做。
卻發現唐婉身上,穿著跟隨我十年的戰甲。
唐婉表情的變化,讓陸妄發現了我的到來。
陸妄轉身還未開口解釋,唐婉先站了出來。
「姐姐,我很敬佩你,才沒忍住試了你的戰甲。
「對不起,我馬上脫下來還給你。」
陸妄皺眉,攔住唐婉的動作。
「一件衣服而已,你姐姐不會介意的。」
的確,一件衣服而已。
從小到大我讓了唐婉無數,母愛,父愛,所有她要的我都讓了。
就連陸妄,她也不擇手段地搶了回去。
一件衣服,確實稱得上而已。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再讓了。
我抬眸,死死地盯著唐婉。
「脫下來,立刻!馬上脫下來,還給我!」
唐婉被我的態度嚇得紅了眼圈,怯生生地往陸妄身後躲了躲。
陸妄臉色沉了下來。
「唐月!一件衣服而已,你大吼大叫做什麼?」
我看著他,再次強調了一遍:「我要她把衣服脫下來,還給我。」
陸妄還想說些什麼,但唐婉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要跟姐姐吵架,我馬上還給姐姐。」
我冷冷地瞧著陸妄安慰唐婉。
唐婉乖巧地進了內堂,將戰甲換了下來。
陸妄將戰甲丟到我的面前。
「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看向唐婉:「還有功勳,請一並還回來。」
陸妄皺了皺眉,這回倒是沒有出聲阻止。
唐婉咬了咬唇:「可……可這是阿妄送我的。」
我瞧著她委屈的模樣,勾唇笑了笑。
「說起來,我剛從溫醫師那回來,好好地打聽了一下妹妹的身體。」
我頓在這沒有繼續說下去。
唐婉眼底閃過慌亂。
陸妄則是焦急地追問:「溫醫師怎麼說?」
「溫醫師說,他的女兒……」
「還!」唐婉打斷了我的話。
她扯開嘴角,勉強地笑了笑。
「這功勳本就不屬於我,當然要還回去。」
唐婉怕我將一切抖摟出來,再不情願,也隻好將功勳還了回來。
歸還後,她捂著胸口,說自己身體不適。
陸妄慌忙扶著她去找溫醫師。
我望著他們的遠去背影,突然有些好奇。
陸妄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反應?
父親和母親呢?
他們會為失去一個女兒感到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