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對夫人情深似海,是京都有名的痴情種。
夫人為考驗侯爺對她的愛有多深,不時會送些貌美如花的丫鬟到他床上。
侯爺總能坐懷不亂,甚至將那些丫鬟一劍封喉,以示對夫人的愛重。
兩人一個送一個殺,琴瑟和鳴,越發恩愛。
直到春日宴,阿姐受邀去侯府獻藝,卻被夫人下藥迷暈,獻給了侯爺。
那一次,侯爺沒有拒絕。
醋意大發的夫人,將阿姐的十指砍斷,讓她受盡百般折磨而死。
後來,我進了侯府,成了夫人的貼身丫鬟。
1
子時已過,溧陽侯夫人房裡還點著燈。
丫鬟們垂著頭,行走間都刻意放輕了腳步,生怕惹怒了夫人。
隻因時隔一年,夫人又開始給侯爺送丫鬟了。
人送過去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前院卻遲遲未有動靜,不知侯爺到底是納了還是殺了,竟是半點消息也無。
夫人那張絕色的臉已然扭曲,在熒熒燭火下像羅剎鬼般猙獰可怖。
好死不死,有個小丫鬟在上茶時不小心絆到了腳,導致杯子磕碰了一下,瓷器碰撞的聲音在異常靜謐的屋裡被襯得有些響亮。
夫人突然暴怒而起,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向那小丫鬟,瞬間將她砸得頭破血流。
Advertisement
小丫鬟顧不得疼,驚慌失措地跪伏在地:「奴婢該死,求夫人責罰。」
夫人一腳踩在丫鬟的手背上,腳尖還狠狠蹍了幾下,她揪著小丫鬟的頭發往地上砸,聲嘶力竭地怒吼著,白皙的脖子已經冒出了青筋。
「該死的賤婢,連你也在嘲笑我是不是?!」
小丫鬟被砸得眼冒金星,指骨也已經被夫人踩斷了,卻依舊弓著腰一動不敢動,她疼得額頭冒冷汗,不停求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夫人氣喘籲籲地發泄完,忽然丟開她,瘋瘋癲癲地在屋內跳起了舞,華麗的裙擺隨著她的舞姿旋轉著,美得驚心動魄。
她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嘴裡念念有詞:「侯爺不愛我了,全京都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什麼山盟海誓,什麼唯愛我一人,如今卻為了個歌女就不要我了,可笑至極……」
美人自憐自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給小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她先退下療傷,我留下來善後。
小丫鬟傷得不輕,額頭全是血,慘白的臉色透著青灰,她萬分感激地看我一眼,輕手輕腳地跪在地上爬著退了出去。
我換上最近新制的香,青色的煙霧從香爐裡飄出來,馥鬱的香味漸漸在屋內散開,夫人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頃刻間,又恢復成了美麗高雅的夫人。
仿佛剛才血淋淋的一切都是大夢一場。
夫人的二等丫鬟青黛,眼神嫉恨地看著我,對夫人道:「夫人,竹心姐姐仗著您的寵愛,倒是學會自作主張了,您沒讓她點香,她自己點上了。」
她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本來是存著給侯爺當通房的心思的,沒料到夫人如此善妒,她很快便改了志向,想爬到夫人身邊貼身丫鬟的位置,為了表忠心,夫人所有的腌臜事,都是她幫忙處理。
沒成想我突然橫空出世,搶了大丫鬟的位置,她對我恨之入骨。
夫人聞言,瞥了一眼點的香,又掃了一眼滿地的狼藉,纖細的手指指了指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瓷片,淡聲道:「跪下。」
我走到那堆瓷片前,低眉順眼地跪了下去。
她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似笑非笑道:「我知你點香是為了讓我平心靜氣,我當謝謝你才是,如今我是越發離不開你了。」
我垂著頭,恭順地回話:「奴婢不敢,能為夫人所用,是奴婢的榮幸。」
半年前,溧陽侯夫人得了夜不能寐的怪症,徹夜不眠,暴躁、易怒,病症甚至嚴重到損傷了絕色的容貌,找了大夫也不見效。
直到我出現。
憑借一手好醫術,我在極短的時日內,一躍成了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
2
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蘭心曾跟我說。
別看夫人高高在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
溧陽侯夫人徐清蓉是戶部侍郎之女,乃原配夫人所出。
四歲那年她忽然重病,遍尋名醫都不見好轉,她母親徐夫人聽說上雲寺的香火很靈,便帶著幾個丫鬟去燒香,結果遭遇山匪,主僕幾人全沒了。
說來也怪,徐夫人遇害的第二日,徐清蓉的病便好了,後來京中就謠傳,戶部侍郎家的小姐搶了她娘親徐夫人的命才得以活了下來。
連徐大人也信以為真,將喪妻之痛悉數怪罪在她身上。
後來,她外祖家又迫不及待送了個庶女,給徐大人做續弦。
姨母成繼母卻也沒有對她善待半分,動輒打罵,不給飯吃,徐大人也聽之任之,堂堂嫡小姐過得比丫鬟還不如。
徐清蓉及笄後,美貌名動京都,求娶的世家踏破門檻,其中以溧陽侯最為誠心。
繼母卻心生嫉妒想暗中除掉她,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徐婉言嫁給侯爺,危難時刻徐清蓉被溧陽侯救下,這樁婚事才算有驚無險。
新婚之夜,溧陽侯周靖川對徐清蓉發誓,今生永不納妾,唯愛她一人。
侯爺對夫人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寵得全京都眾人皆知,大家都說,溧陽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人。
徐清蓉感動得熱淚盈眶,自從她母親去世後,這是她頭一回感受到他人的愛意。
可她依舊不安心。
為了測試周靖川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徐清蓉每月總要送幾個貌美的丫鬟到他床上去,試探他的態度。
周靖川也總不會讓她失望,即便面對赤身裸體的貌美丫鬟,也是坐懷不亂,甚至一劍殺了她們,以示對夫人的愛重。
溧陽侯乃當朝新貴,有從龍之功,權勢滔天,他心疼徐清蓉自小缺愛,沒有安全感,很是縱容她玩這種小把戲。
他抱著徐清蓉,滿眼深情道:「不過幾個丫鬟罷了,隻要能哄得夫人開心,殺了便殺了。」
夫妻倆人一個送,一個殺。
殺完就抱在一起翻雲覆雨,倒是越發恩愛了,甚至可能一輩子恩愛下去。
如果沒有那個歌女的話。
一年前,侯府辦春日宴,有個應邀上門來獻藝的歌女被徐清蓉看中,送到了周靖川床上。
那一次,周靖川不知為何竟沒有拒絕。
事後,醋意大發的徐清蓉將歌女凌虐致死,屍體丟去了亂葬崗。
自那回起,她便不敢再送丫鬟去周靖川屋裡了。
他們夫妻感情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周靖川是武將,氣血旺盛重欲,原本與徐清蓉能折騰一夜,自從出了那事,便像例行公事般每月三次,其餘時候寧願自瀆,也不去徐清蓉房裡。
徐清蓉一直在默默忍耐,直到今夜,她再也忍不了了。
時隔一年,她再次往周靖川房裡送了個丫鬟過去,試探他的態度。
她想賭一把。
賭贏了,做回恩愛夫妻。
賭輸了,那便和離。
3
碎裂的瓷片扎進了膝蓋,鮮血滲了出來,徐清蓉還是沒有讓我起來的意思。
青黛站在一旁冷笑,那狠毒陰冷的模樣與徐清蓉如出一轍。
這時,蘭心從屋外進來,恭恭敬敬地向她回稟:「夫人,今夜送過去的丫鬟已經從侯爺房裡抬出來了,屍體放在西院,明兒一早送回去給她爹娘。」
徐清蓉聞言猛地站起來,原本凝結著冰霜的面容,霎時間冰雪消融,露出絕美的笑容。
她笑吟吟地看向我和蘭心:「你們隨我一同去侯爺院裡。」
我和蘭心低頭應是。
好像知道徐清蓉會來,周靖川正站在院門口等她。
月色如銀,傾瀉在周靖川身上,將他襯得如同天神般俊美無雙。
徐清蓉臉頰微紅,柔弱地撲進周靖川懷裡,淚盈盈地仰頭望著他,嬌聲道:「夫君,你可還在怪我?」
她的聲音細細弱弱,有些哽咽,像受了無數委屈的小奶貓,讓人無限憐愛。
周靖川輕嘆:「夫人今夜送來的人,我已經一劍殺了,還不足以證明我的真心嗎?」
徐清蓉感動得淚如雨下,緊緊抱住侯爺,在他懷裡無比依戀地蹭來蹭去。
周靖川被她蹭得欲火焚身,垂眸便能看到自家夫人胸前露出的大片春光,他的眼眸越發幽深熾熱,突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抱進了內室。
我和蘭心守在屋外。
片刻後,屋內便傳來男子難耐的喘息和女子的嚶嚀聲。
徐清蓉啼哭不已,咿咿呀呀地問:「夫君,你可真心愛我?」
侯爺一邊狠狠衝撞,一邊啞聲回答:「蒼天可鑑。」
兩人抵死纏綿。
我們往屋內又送了好幾次水。
往往剛停歇沒一會兒,很快又會響起了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第二日周靖川去早朝了,徐清蓉沒能下得了床。
她嬌弱地靠在床頭,白皙的臉上滿是被人疼愛過的紅暈,淡淡吩咐我:「竹心,昨夜死的那個丫鬟,給她爹娘送五十兩銀子過去。」
看來昨夜和周靖川解開心結後,她的心情很不錯。
之前侯府死了那麼多丫鬟,都隻有十兩銀子,這次竟給到了五十兩,也不知連翹泉下有知,是否會覺得自己死得還算值得?
連翹就是昨夜被殺的丫鬟。
才二八年華,俏生生的小姑娘,看著有些瘦弱,那張臉卻生得很是秀美,她被選中的時候,徐清蓉假惺惺地說若是不願,可以拒絕。
但連翹並沒拒絕。
徐清蓉聞言突然暴怒,一腳踹在她心口:「該死的下賤胚子,你是不是想效仿那個下賤的歌女,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我很不喜別人碰我的東西,若你膽敢存著勾引侯爺的心思,下場隻會比那歌女更慘!」
連翹被踹得臉色發白,跪在地上連連求饒:「奴婢絕不敢勾引侯爺,隻因家中的弟弟病了,看大夫抓藥要十兩銀子,而奴婢這條命換十兩銀子剛好夠了。」
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如此一番說辭,才算讓徐清蓉滿意。
在上位者眼裡,人命如草芥,十兩銀子已是恩賜,沒人會在意蝼蟻的死活。
可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徐清蓉不會知道,我進溧陽侯隻有一件事。
給阿姐報仇。
4
如果沒有阿姐,我大概早就死了。
彼時我剛從魔窟裡逃出來,淪落街頭成了個小乞丐,連著好幾天沒吃東西,我實在餓得受不了,偷了個饅頭被包子鋪的老板追了三裡地。
差點要被老板打死時,阿姐像仙女一樣從天而降。
她擋在我和老板面前,替我賠了半兩銀子,把我帶回了春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