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坐著的祖母一臉慈祥的笑意,兩個人端莊穩重的氣質如出一轍,確有當家主母的沉穩大氣。
陸夫人的手邊坐著兩位姨娘,一位始終臉上帶著溫柔嫻靜的笑,另一位從我剛進門便上下把我打量了個遍。
在這麼多長輩面前,我本就有些拘謹,這下更加害羞,幸好陸見清在旁邊,我才沒那麼緊張。
敬完了茶,陸見清趕忙扶起我,給我整理了一下裙擺。
陸夫人見自家兒子這樣子,笑得很是開心,並未因為昨晚我與陸見清未圓房而有絲毫不悅。
「望舒,從今往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不必拘謹,見清你是知道的,在咱們這個家裡呀,祖母是和善的人,老爺也是個面冷心熱的。
「這位是你二姨娘蘇婉儀,溫柔賢惠,你和清兒的喜服便是她親手做的。」
「望舒謝謝二姨娘,煩勞二姨娘費心了。」
我輕聲道謝,我喜服上的鳳凰和花朵皆栩栩如生,針腳細密,一看便知是費了一番心力的。
「這位是三姨娘趙君越,她呀,不拘小節,嘴壞,心是善的,她說了什麼你別往心裡去。」
不同於二姨娘的溫柔,面前的三姨娘顯然是有些強勢了,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不帶笑意的時候也是美極。
陸夫人說的話我認真地聽著,細細地記在心裡。
陸夫人她們溫柔親切,我並不害怕,倒是有些不敢直視三姨娘的眼睛,覺得她脾氣大概是不好。
「你放心吧,陸家不會苛待媳婦,清兒有個大哥叫見揚,做生意常年在外,你和清兒好好過日子,過幾年生個大胖小子。」
說著,許是發覺我臉上微微的難色,陸夫人找了個由頭支走了陸見清,再開口時,面上也是悵然若傷。
「望舒,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清兒不是天生的傻,他是十二歲那年從樹上摔下來摔到了腦子,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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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了然,陸見清碰到了腦子還被教得這樣好,懂禮數有教養,可見陸家上下是費了一番心血的。
想到這裡,我的眼眶熱熱的,有些心酸,「這些年辛苦婆母了。」
聽到我的話,陸夫人眼角溢出了淚,輕輕地用帕子擦去,隨後搖了搖頭,「做母親的,總會願意為孩子付出心血,不說辛苦。」
就在這時,一旁始終未開口的祖母面帶笑意,欲言又止,似有些不忍開口。
「舒丫頭,你如今肯定也知道了,見清其實沒有外面傳的那般痴傻,他隻是太善了,在他們眼中便成了傻。
「你是個好孩子,你與見清剛成婚,他又是心智不全的,男女之事還要勞你慢慢教他,若他稍微懂得幾分,你婆母也不至於每日憂心。」
我應下,未說其他的話,因為我可以理解陸夫人心裡的苦。
大兒子東奔西走未成家立室,小兒子雖成婚但不懂男女之情,別家兒子十八歲時孫子都已經兩個了,叫她如何不心焦。
7
陸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日都要坐在一起吃飯。
我坐在陸見清旁邊,看著他自己夾菜吃飯,根本不像阿娘猜測的那樣要人喂。
修長的手指捻著筷子就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細嚼慢咽,吃相也好。
見我一直在看他的手,他眨了一下眼睛,面上有些疑惑,轉頭夾了一個雞腿給我。
見我還在看著他,又給我夾了一筷子牛肉。
「呦,小公子到底成親了就是不一樣啊,知道心疼自己女人了。」三姨娘捏起嗓子故意陰陽怪氣地逗弄他,細長的丹鳳眼裡滿是調笑。
「飯也堵不住嘴。」
陸老爺吃了一口飯,知道她一向都是這德行,頭也沒抬地念叨了一句。
「舒丫頭,喜歡吃什麼就多吃點,自己家吃飯沒那麼多規矩。」
祖母還是習慣叫我舒丫頭,她自一開始便這麼叫我,聽著親切。
「大家嘗嘗這魚,是陳掌櫃今兒早上送來的,聽說是從東海捕撈,一路以冰塊保鮮,味道極其鮮美。」
桌上的氣氛很好,陸夫人招呼眾人吃魚。
「望舒,你多吃點,這麼大的野生黃魚是稀物,小門小戶的之前肯定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耳邊傳來三姨娘的聲音,我知道她的本意是見我一直沒有動筷子,想叫我嘗個鮮,可她不怎麼會說話,於是話一出口聽著像是有些奚落人。
話說完她自己都有些愣住了,飯桌上的氣氛也有些凝固,我知陸夫人說她一向如此,並非有意針對我,所以不是很在意。
倒是陸見清聽三姨娘說我沒吃過,趕忙又給我夾了一筷子魚。
我面上有些熱,剛想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低調一些,便聽見耳邊傳來二姨娘念叨三姨娘的聲音。
「賣鹽的,你有完沒完。」
聲音雖輕柔,可瞧著這話卻是殺傷力極大的,眼見著三姨娘眼睛瞪得溜圓,嘴裡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祖母和陸夫人見狀忍俊不禁,陸老爺無奈地搖搖頭。
我一開始隻以為二姨娘在說三姨娘太闲了,後來才知道三姨娘家裡原來真的是賣鹽的,販私鹽賺得盆滿缽滿。
後來東窗事發,她訂了親的未婚夫膽小怕事不敢娶她,她父親便急忙把她嫁給陸老爺做妾。
不過幸好趕上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她父兄免了死罪,從此後老實地開了間酒樓,日子仍是好過的。
8
當晚,我打了水要給陸見清洗腳。
「望舒,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
陸見清見我要給他洗腳,有些遲疑,腳固執地放在桶邊,拉著我的手不讓我做。
「你我已是夫妻,侍候夫君本就是妾分內之事,妾整日無所事事,心裡終歸不踏實。」
我這一整日闲得心慌,一直在胡思亂想,擔心阿娘的病情怎麼樣,還好再過兩日便可以回門了。
陸見清聞言想了想,放下了腳。
我發現了他偶爾會跟不上別人的思想,所以有時聽到別人說話他要停下來想一下。
他皮膚白,連腳也是極白的,指甲修得平整,腳趾圓圓的,甚是可愛,無意識地便多揉了幾下。
「夫君的腳生得也好看。」
陸見清笑得像個孩子,他和心思成熟的人比起來自然差了一大截,他就像個小孩子,沒有小孩子不愛聽誇贊的。
剛給他擦幹淨腳,他便輕輕地扶起我坐在床邊,我發現他是真的很溫柔,镌刻進骨子裡的那種溫柔。
「望舒,你在此等我片刻。」
說完便端著洗腳水出去了,兮月跟在後面小跑著追他。
「小少爺,你端洗腳水,那我幹什麼啊?」
我正疑惑,隻過了一小會兒他便回來了,把水放在我面前便要脫我的鞋襪。
我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怔愣了一下,怕不小心弄傷了他,於是驚慌失措地輕輕掙扎著,「夫君,這可使不得,妾自己來。」
陸見清畢竟是男人,那雙手雖纖細修長,可也是有力氣的,握著我的腳不放松,那雙眸子直視我的眼睛。
「夫妻本是一體,如何你做得我便做不得?」
「妾……」我無話可說,好奇這是誰教他的,竟教我無言以對。
我沉默的間隙,襪子便已被他脫下,我的腳正被他握在手心,在他手上小小的一隻。
「望舒,你和我已經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謹,叫我名字吧,就像我叫你名字那樣。」
陸見清抬頭看著我,那雙眸子燦若星辰。
「見清。」
他一直看著我,我的臉又紅了,半晌才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望舒。」
他的聲音真的好聽,特別是叫我名字的時候,從小到大,我從未覺得我的名字如此好聽過。
「望舒,你的腳好小啊。」
他給我擦腳的時候忽然說了句,握著我的腳上下輕輕捏了幾下。
我紅著臉收回。
「別玩了。」
但誰知這隻是個開始。
自此陸見清每晚要和我一起洗腳,他喜歡把我的腳放在他的腳上,看著水裡我們的腳交疊在一起。
興趣盎然,樂此不疲。
9
回門當天,陸見清非要和我一起回去。
陸夫人擔心陸見清出門會被人指指點點,所以平日裡鮮少讓他自己出門。
此行和我一起她是極放心的,同時也覺得陸見清該多出去走走,便欣然應允了。
「也好,清兒甚少出門,這次和望舒一起回去見見嶽父嶽母,記住萬不可造次失了禮數。」
陸見清知道自己今天可以出門,心情顯然很好,牽起我的手快步穿過長廊和花園。
他個子高腿長,此時急著出門步子自然快了些,我漸漸跟不上他的步子。
陸見清見狀直接將我扛在肩上向府外走去,我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將我放下。
「見清,你快將我放下吧,被外人看見不成體統,我快些走便是了。」
沒成想陸見清倒是絲毫不介意。
「隨他們去吧,他們總說我是傻子,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會議論的。」
我一時語塞,覺得陸見清既然能說出這話來,就說明他真的不怎麼傻啊。
「望舒,這裡人好多啊,那個是什麼?」
馬車上,陸見清指著街邊的糖人一臉驚奇地問我,這一路上他一直掀起簾子往外看,問東問西,晶亮的眸子裡滿是欣喜。
「那是糖人,糖漿做的,有各種形狀,還可以做成小猴子、小兔、小老虎。」我耐心地給他解釋著。
他這麼多年一直被養在府內,很少出門,自然見著什麼都好奇。
「糖?那就是可以吃了?」
說著,便招呼車夫停車,我在馬車裡見他去和攤主買糖人。
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給了車夫一個,手裡還拿著三個。
我心下疑惑,「我們兩個人,你怎的買了三個?」
陸見清遞過來一個兔子形狀的糖人給我,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叼著胡蘿卜,甚是可愛。
「娘平日裡不讓我吃糖,給你一個,剩下兩個給嶽父嶽母。」
我霎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直覺得心裡暖暖的。
「你嘗嘗。」
我把手中的糖人遞到他嘴邊,陸見清低頭小小地咬了一口,隨後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贊嘆著,「好甜。」
我也咬了一口。
「是很甜。」
我正低頭咬著手中的糖人,陸見清的手忽然伸到我唇邊,我有些疑惑。
「唇角沾到了糖渣。」陸見清說著,我了然,把臉伸到他手邊,他輕輕地抹了下我的唇邊。
隨後,沾著糖渣的手指被他放進嘴裡舔了一下,他是極其天真的,無意間做出的小動作。
可是我莫名覺得他做這個動作特別撩人,並且撩人還不自知。
我不說話,口中的糖卻越發地甜。
10
阿娘的病好了很多,今日見我回來,強撐起身子下了床。
此刻,正和我坐在一起邊曬著太陽邊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