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兒,陸家小少爺待你如何?今日一見,倒是個單純誠實的。」
我看了眼安靜地坐在石凳前和阿爹下棋的陸見清,點了點頭,「他待我極好。」
阿娘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那你們圓房了沒有?」
「還沒有。」我的面上微微有些紅,輕輕地搖了搖頭。
阿娘沉默了片刻,似乎早已經猜到,「我就知道。」
我倒覺得沒什麼,陸見清十分聰明,他總有一天會了解這些事的。
「阿娘,你就別掛心了,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阿娘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點點頭,「也罷,隻要他能待你好,阿娘就已經知足了。」
「將軍,哈哈哈……」
身旁傳來陸見清的聲音,我抬頭看去,縱使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可一點也沒有影響他連贏了阿爹三局。
我知道,他們一開始隻是想來看看陸見清到底有多傻,湊個熱鬧,找個飯後闲聊的話頭罷了。
可此刻,竟無人不佩服他的棋藝。
「老顧頭,這下傻眼了吧,以後可不能再稱自己棋藝一絕了。」
阿爹撓了撓頭,看著棋盤,面上有些紅。
阿娘指了指陸見清,笑得很是開心,我許久都沒見她這麼開心過了,也不自覺地牽起嘴角。
「看來這次你阿爹呀,真是遇到對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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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回陸府的路上,我見陸見清實在坐不住了,便讓車夫先回去,帶著他下車走走。
「這條巷子是新修的,之前沒有這麼繁華,你看,修過之後是不是好看了許多?」
我指著人聲鼎沸的小巷,問著身旁的陸見清,沒有聽到回應,我轉身,身旁哪裡還有陸見清的影子。
我頓時心急如焚,回頭找他,他對這裡不熟悉,萬一走丟了他是找不到家的。
好在我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巷子口發現了他。
「見清,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看他手中拿著的錢袋,明顯和剛出門時不一樣。
「剛才有兩個人認識我,他們說遇到了困難,家裡快吃不上飯了,我就把銀子給他們了。」
我一聽就知道他肯定被人騙了。
「你給了他們多少?」
陸見清低下頭,看了看錢袋子。
「二十兩。」
「什麼?二十兩?」
「嗯。」陸見清一臉的茫然,顯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你個傻子……」我的臉都憋紅了,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陸見清微怔了一下,隨後低下頭一言不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嘆了口氣,其實我不問都知道他給的不少,可親耳聽他說出來,還是感到心疼。
我的本意不是想罵他,隻是太心疼錢,二十兩平日裡夠我阿爹阿娘用幾年了。
我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趕緊摸摸他的頭發,輕聲哄著他。
「我隻是太急了,我不是有意要罵你,二十兩真的很多很多,可以買很多東西,以後不能隨便給人了知道嗎?要先問問我。」
陸見清看著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聽話,便不再繼續和他多做解釋。
我環顧四周,想著那人應該沒走遠,便問他,「他們人呢?」
陸見清四處看了看,指著不遠處攤子上正在買脂粉的兩個人:「就是他們兩個。」
我皺了皺眉頭,有錢買脂粉,難道會沒錢吃飯?
我拉著陸見清跑過去,遠遠地便聽見他們嬉笑著說著什麼傻子、好騙之類的話。
我真的有些生氣,衝過去對那兩人道:「二位公子,請你們把銀子還給我,欺負陸見清明辨不了是非,實在不應該。」
那二人怔了一下,隨後其中一人牽起嘴角,面上帶著玩味的笑,那眼神盯得我十分不舒服。
「呦,這位是陸見清新娶的小娘子?按說我們不應該拿這個錢,可這是陸少爺非要給我們的,我們不收豈不是辜負陸少爺一番好意?」
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們說的話,語氣生硬起來:「分明是你們哄騙在先,欺他心善,今日若不將銀子還回來,我便去報官,看看青天大老爺會做何決斷。」
聞言對面兩人對視了一下,剛才說話那人走上前來就要摸我的下巴,我感覺一陣惡心,偏頭躲過,瞪著他們。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屬實大膽!」
「小娘子,陸少爺是個傻的,他哪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你讓我摸一下,我便把錢還給你。」
說著,那賤兮兮的手就要來摸我的臉。
「望舒,快跑。」
就在這時,陸見清跑過來,用力撞上兩人,他們沒有防備被撞了個人仰馬翻。
我跑過去扯了他們腰間的錢袋,剛才輕薄我的那個人反應過來拉著我的胳膊,我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我也摸你一下,這錢該還我了吧。」
隨後便拉著陸見清往陸府跑,邊跑邊笑,幾乎笑岔了氣。
12
這事情很快便傳到陸夫人耳中。
陸家祠堂內,陸夫人一臉的痛心。
我知道她的本意是不希望我們惹是生非,尤其陸見清,他壓根兒就沒法和別人玩心眼。
所以這種事情能躲就躲,還敢上去叫他們還錢,萬一惹出禍端,得不償失。
「見清,望舒,你們可知錯?」
我剛想說知錯,身旁的陸見清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腰挺得筆直。
我剛想隨之跪下,陸見清卻扶著我的胳膊不讓我跪。
「我向困難的人施以援手,無錯。
「望舒見我被騙上前討回錢財,無錯。
「他們欺負望舒,我上前將他們撞翻,無錯。
「望舒打了那人一巴掌,是以此之道還施彼身,更無錯,她無須跪。」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有理有據。
聽著他一套一套的,好像真有那麼點意思,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陸夫人也怔了片刻,隨後穩了穩心神,語氣緩和了很多,問他道。
「既都無錯,你何須跪?」
陸見清看了陸夫人一眼,雖腰板還是挺得筆直,可語氣軟了下來。
「頂撞母親,便是有錯,該罰。望舒無錯,更沒有頂撞婆母,請母親不要為難她。」
最終,陸見清被罰跪祠堂四個時辰。
他跌跌撞撞回來時已是深夜,我上前扶著他,看著他已經紅腫的膝蓋,我心痛不已,給他抹藥膏的時候哽咽著問他:「見清,痛不痛啊?」
陸見清摸了摸我的臉頰,給我擦了擦眼淚,盯著我的臉,想了半天才回答,「一點兒都不痛。」
「騙人。」我嘟囔道,眼淚大顆地落下。
「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最喜歡望舒了,怎麼會騙你呢。」說著,像我白天撫摸他那樣,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
一瞬間,我便徹徹底底地動了心。
「早知道,就不帶你去要錢了。」
我後悔不已,也有些後怕,幸好他今天沒事,若是鬧起來打起來,可更要吃虧了。
陸見清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搖了搖頭,「望舒無錯。」
我擦了擦眼淚,問他:「你今日為何要衝上前去撞他們啊?」
陸見清想了想,答道:「因為望舒聽了他們的話之後很生氣。」
我邊哭邊笑,握著他的手,臉頰伏在他的腿上。
我不覺得他傻,隻要他懂得疼我敬我,今生今世我願意永遠跟著他。
13
近日,府中來了位嬌俏的小姐。
她是陸見清的表妹,名叫季招螢,生得皓齒娥眉,千嬌百媚,聽說每年都要來陸府住上一段時日。
我起初對她是很有好感的,雖然陸家的人見了她都有些強顏歡笑,可是我見她活潑可愛,又與我年紀相仿,所以甚是喜歡她。
陸見清更是疼她,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都要送與她,就連二姨娘給我的據說很稀有的手串他也拿去給她戴了幾天。
我倒是沒什麼感覺,畢竟隻是借她戴兩天,可一貫溫柔的二姨娘卻狠狠地甩了陸見清幾個眼刀,直接出口要了回來,重重地放到我手心裡。
花園裡,我和兩位姨娘坐在一起聊著天,三姨娘那雙丹鳳眼不時地斜睨幾眼不遠處正和陸見清寫字彈琴的季招螢,從鼻腔裡冷哼出聲。
「不就是識得幾個破字,要論做生意,她算盤有我打得響嗎?」
我甚是好奇,兩位姨娘怎的這麼不待見季招螢,「三姨娘,你們為何這般不喜小表妹?」
三姨娘又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又朝著季招螢投去一個極其不屑的眼神,「她小?她的心可不小。」
見著我一臉茫然不明所以的樣子,二姨娘嘆了口氣,開口道:「這些事情本就該給你提個醒,告訴你也無妨。」
接著,二姨娘便與我細細說起了原由。
「見清和季招螢從小便訂了婚約,約定見清十七歲成親,結果見清十二歲那年爬樹為季招螢取風箏,摔下來成了如今這般痴痴傻傻的模樣。
「隨後季家便反口了,其實這倒也沒什麼,為人父母哪個不為自己的子女考慮,可季家為了繼續依附陸家賺錢,不說悔婚,卻把婚事一拖再拖。
「再後來,便直接傳出季招螢與樊家公子訂了親的消息,成婚前幾日,那樊家公子與妓子廝混被季招螢當場捉住。
「聽說還害她也染了病,於是又想回過頭來嫁給見清,季家這幾十年依附陸家賺了不少銀子,如此忘恩負義,著實不該。」
二姨娘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季招螢清脆的笑聲,三姨娘啐了一聲「傻子」,那眼刀凌厲地甩向陸見清。
我循聲望去,陸見清正牽著季招螢的手,準備帶她到別處去玩。
如今知道原由,再看她時,便覺得她不再那麼可愛了。
三姨娘一臉的不可思議,轉頭看看我,又看看陸見清,臉色變得十分的不好。
「舒丫頭,這你都能忍?你難道沒發現嗎?這陸府除了陸見清那個傻子,上上下下連狗都不喜季招螢。」
14
我想了想,站起身向著陸見清走去,我想和他說不要與季招螢太過親密,對女孩子名聲不好。
可我剛走到假山前,季招螢便看見了我,轉頭笑意盈盈地問陸見清:「見清,你牽著我的手,和牽著望舒的手有什麼區別嗎?」
陸見清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望舒是從小受苦的,她的手心有繭,不及你的手柔軟細嫩。」
我呆愣在原地,一瞬間有些無地自容,把手縮回袖子裡,手指摸到手心的繭。
我是自小便做慣了活的,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哪裡比得了。
三姨娘走到我身後,推了推我,意思讓我上前,我搖搖頭,隨後低下頭一言不發。
「少夫人……」身後的兮月聽了季招螢的挑釁,也是一臉的憤恨不平。
「你個笨丫頭,這點出息,往後站,你看我的。」
說罷,三姨娘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照著陸見清的肩膀就是一下,隨後便扯開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