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個月一晃而過,趙靜開學一見我就喜笑顏開,說我長胖了還長白了。


 


我投入到了緊張的學習中,姐姐比之前來得更勤了,每次來也沒說過什麼好話。隻是幫我把蚊帳裝好,又給我把那一堆破盆爛碗換了。


 


「你要是考不上大學,就等著以後給我當牛做馬吧!」


 


可是等到剛上高三,我成績波動得厲害,班主任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又會急急忙忙趕到學校來。


 


若無其事地對我說:「不要太大壓力,要是實在考不上,大不了再來一年,我供得起。」


 


她咬牙堅持的傻模樣弄得我眼眶發熱,隻能支吾著開口:「你放心,大學我肯定能考上!」


 


高三分了科,我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年級前一百,越往上走越難。趙靜媽媽給她請了家教,每次周末她會叫我一起去聽課。


 


家教老師也是個女孩子,她看我一起旁聽的時候也沒說什麼話,隻是一直關照我,常常在家教時間結束後問我哪裡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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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常讓我想起村裡的王老師。


 


也是這個寒假,媽媽又找來了。


 


?10


 


她看起來蒼老了好多,人也不似之前那樣狂躁。


 


「春木,你都快要考大學了吧!」


 


她追著我屁股後面殷切地問,姐姐把我護在身後,防備地看著她。


 


見我們倆不理她,她急了:「村上王老師快不行了,你也不去看看嗎?」


 


我和姐姐停住腳步。


 


黃沙漫天,塵土飛揚。我和姐姐終於踏回了這片土地。


 


王老師躺在自己屋子裡,身邊還坐著一些她原來的學生。她看到我渾濁的眼睛發出光亮:「春木回來了!現在還在讀書嗎?」


 


我點點頭,姐姐補充道:「春木讀高三了,年級排在五十名左右,班主任說了這個成績考個 ?985 ?沒什麼問題。」


 


王老師笑著連說了三句好,我幫她攏了攏散的白發:「老師健健康康的,等我考上大學來報喜!」


 


她高興地坐起來,握住我的手:「一定一定,好好讀!咱們村也能出個大學生!」


 


離開老師家後,舅舅抽著煙走過來,朝我手裡塞了一百塊。


 


「春木,好好讀書!舅舅就知道你可以的,有什麼困難和我說!」


 


我還正覺得奇怪,媽媽又湊過來:「我聽說你成績真不錯!龍龍去年在學校打架被開除了,一直在家復習呢!你有空幫他補補課,好歹是你親表哥!」


 


姐姐立馬把錢塞回她懷裡:「一百塊幫不上什麼忙,正好春木現在想補課,你給個一千來塊差不多!」


 


媽媽立馬叫了出來:「補什麼課要一千塊!龍龍請個大學生家教也才二十塊一個小時!」


 


姐姐立馬嗤笑一聲,舅舅趕緊朝媽媽使眼色。


 


離開前我偷聽到他倆的對話:「你幹嗎還給她一百塊,看看她張口就要一千塊!不知足不要臉的兩個賤貨。」


 


舅舅說:「你懂個屁,本來想讓她給龍龍補補課!一百塊請個大學生最多也就頂五個小時!找她那不劃算得多嗎?還有,萬一這S丫頭真的考上大學了呢?龍龍以後說不定找工作還得她幫忙呢!去年隔壁村子上也出了個大學生,找的工作工資高著呢!」


 


看看這算盤有多精。


 


可惜我和姐姐不再是好騙的小孩了。


 


高考前幾次模考,我緊張得睡不著,在學校考試的時候無緣無故流了好幾次鼻血,連成績都快跌到一百名以外。


 


姐姐接了班主任電話又從車間趕過來好幾次,工作衣裡經理的電話響個不停,她置若罔聞。


 


她兇巴巴地說:「你瞧瞧你這出息!屁大點事就怕到不行,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還流鼻血!有什麼緊張的,我說了沒考好就再來一年,我還供不起你?」


 


我看著她眼下的烏青和瘦骨嶙峋的身子,隻能笑。


 


她猛地往我腦袋上套了個佛牌,不自然道:「我聽車間嬸子說的,這個佛很靈,之前她女兒求了這個就考上了!」


 


我摸著脖間的溫潤,笑著笑著眼眶就湿了。


 


為了她,我也一定要考好。


 


?11


 


六月夏鳴,悶熱得很。


 


考場裡的空氣凝滯不動,但也沒有原來下田時踩著泥水、防著水蛭插秧難受。


 


回想回村看王老師那天經過村頭時,我早以為焦黑瀕S的那棵樹竟掙扎著長出綠枝,抽出嫩芽。


 


哪有什麼既定的命運?


 


命運尚且連棵樹都控制不了,更何況人?


 


我信,人定勝天。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那棵歪脖子樹,被抽幹了水分幹癟到窒息。


 


等我踏出考場時,一聲響亮的呼喊猶如甘泉將我喚活。


 


「春木!」


 


我一抬眼,姐姐穿著洗白的藍衫於千千萬萬人群中朝我跳躍招手。


 


微風裡她幹瘦的身子朝我奔來,一隻滿是粗繭的手抓住了我。


 


「考完了就不想了,去吃好吃的!」


 


三年來我們第一次踏進小餐館,姐姐笑吟吟地點了五菜一湯,說著六六大順的吉利話。


 


查分數那天,姐姐不見蹤影,車間的嬸子說她一大早就跑山上拜佛了。


 


我猛然想到那年她把堂屋裡媽媽供奉的佛像神牌都砸了個遍,她一遍遍嘶吼:「信你個狗屁,天天花錢供這些泥塑人偶有什麼用,都不願給錢讓我和春木吃飽飯!」


 


可現在那樣不信天地的人卻為我上山供香,禮佛祈禱。


 


她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我在收拾高三的書本和試卷集。


 


她看著一直沉默的我,把攥手裡的籤文隨手扔到桌上嗫嚅著開口:「沒事,今年不行再來一年,我說了會供你就不騙你!」


 


我拾起籤文,聽著她背過身收拾垃圾桶時的嘟囔:「什麼千帆過、萬木春!騙人的!」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生活裡沉舟、病樹常有,可翻覆的船隻前還有千萬隻帆船經過,枯朽的樹前也有萬千林木欣欣向榮。


 


原來的困頓都會過去,未來充滿著希望與光明。


 


是隻好籤。


 


「我考上了,641 分!」我站在她身後開口。


 


她的身子一滯,慢慢轉過來,小心翼翼地問:「641?夠考上……好大學嗎?」


 


我點頭,輕松地笑道:「能!可以在好多 985 大學裡挑!」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紅了眼,一把抱住我:「真好!春木!辛苦了……」


 


我瞥見她發間的幾絲白發,眼淚就不知不覺落在她肩頭。


 


村支書在村子上給我擺了好幾桌酒。


 


說要慶祝第一個村裡的大學生,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高興。


 


因為我這個事,他又可以把響應國家號召,提倡男女平等的口號掛在嘴邊,再拼一個模範村的榮譽回來。


 


因此這桌酒不擺不行,媽媽和舅舅也被請了過來。


 


?12


 


席間兩個中年人喝得面熱耳熟,尤其是媽媽大喊自己養活兩個女兒多不容易,今天總算能揚眉吐氣一回。


 


「媽媽早知道你能考上!以後有什麼困難和媽媽說!媽媽和以前一樣,一定幫!」


 


她牽著我的手,滿嘴酒氣對我說。


 


「你舅舅也天天記掛你!還有龍龍,你考試那幾天他天天在我那堂屋給你拜佛燒香,祝你早日高中。」


 


我看向蹲在角落裡打遊戲的表哥,冷哼一聲。


 


「是嗎?那我大學每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你給我出一下唄!」


 


一聽這話她馬上面露難色:「這大學學費比讀高中還貴吧!媽媽哪有這麼多錢呀!你姐姐不是打工能賺錢嗎?親姐姐出,一樣的!」


 


還沒兩分鍾,前一秒說為你上山入海,有困難一定幫。


 


一提錢,又把我當燙手山芋推給姐姐,這人怎麼能無恥到這地步。


 


姐姐也上前:「你不是老說我倆是賠錢貨嗎,怎麼我這個賠錢貨還能賺到錢?」


 


我附和:「舅舅不是有錢嗎?你問他借呀!龍龍不是也沒讀書在打工嗎?也可以問龍龍借呀!男娃多金貴,賺的錢肯定也多!」


 


舅舅聽到借錢,訕訕走遠。


 


媽媽強笑著:「龍龍那錢不是要留著娶媳婦蓋房子嗎?哪能往外借呀!」


 


舅媽眼珠一轉,過來打哈哈:「以前的事都算個笑話,過往不究。你媽媽生你們倆不容易,養大你們倆更不容易。中國人,不就講個孝嘛!大家從頭開始,和和美美。」


 


姐姐把我拉過來:「她生我們是為了賣了賺錢,是為了免費苦力!」


 


姐姐隨便挽起我倆的衣袖,都是陳年老疤。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堂屋裡供些什麼東西,想拿我去賺張癱子的彩禮錢,又想用春木的命給你換個男陰胎!」


 


「啊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姐姐一拍桌子:「你想要春木回來養你,先把她欠我的錢還上!」


 


我點頭:「我三年的高中都是姐姐供的,她不白供!我給她打了欠條的。我一年學雜費住宿費三千八,三年下來雜七雜八的怎麼都要兩萬。算上她給我請的家教,怎麼樣也得三萬塊。你先幫我把這錢還了!」


 


媽媽聽得驚掉了下巴:「怎麼讀個高中能花這麼多錢?」


 


我笑:「讀大學更費錢,以後我還想讀研究生!你不是說我困難找你,你一定幫嗎?你供我再讀七八年,以後我供你!」


 


她聽到要錢,沒有再貼近,反而為難道:「你個女娃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有考上大學的名頭,嫁人都可以多要幾萬塊彩禮了,直接結婚就行了,還要去讀什麼大學研究生!」


 


同村的大嬸大姑七嘴八舌:「你媽說得對,讀書沒什麼用的!到時候年紀大了找老公都不好找!」


 


姐姐一把掀翻了桌子:「那我祝你們兒子以後通通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學!更別說考單位,天天去廠裡打螺絲吧!」


 


大家一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


 


「呸呸呸, 說什麼胡話,我孫子馬上要考高中了!別這麼咒他!」


 


「你是個瘋子吧!男娃和女娃能一樣嗎?女娃不就是洗衣做飯生娃的嘛!男人才要多讀書好出去賺錢養家呀!」


 


姐姐哈哈笑出聲:「瘋子生出來的肯定是瘋子了!」


 


我拉著姐姐離開了這場鬧劇, 回頭惡狠狠地和村支書說:「我媽要是再來找我,你沒攔著,我就寫信去縣裡告, 去市裡告,去中央告!告我們村常年買賣人口,溺S女嬰!別忘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樹上的女人,她就是被你們活活逼S的!」


 


村支書急得冒汗:「別呀春木, 叔隻不過是想給村裡爭爭臉面, 沒想到把事情鬧得這麼僵!你放心, 你媽媽那邊我一定好好做工作,好好做工作……」


 


是給村子裡爭臉面還是給自己爭政績,他自己清楚得很。


 


我和姐姐離開了這裡,去了王老師墳上祭拜。


 


我告訴她我沒有辜負她的期望考上了大學, 我要走出這裡,我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


 


正因為我是個女孩, 所以我肯定能做到!


 


離開經過村口時,那棵樹已經不同往常, 綻煥容顏。


 


焦黑粗壯的樹身已經爆裂出新褐的皮, 那年抽出的新芽已經吐出鮮綠, 送出芬芳。


 


我拾了一片花瓣揣進兜裡,跟著姐姐坐上了離開的車。


 


?13


 


大學畢業後, 我創建的創業小組趕上網絡發展的紅利。


 


被扁擔鋤在身上那一塊塊烏青讓人疼得直不起腰。


 


「看我」姐姐拒絕要我的錢, 讓我自己不要光忙著生意,多注意身體。


 


我把姐姐帶進公司,並且讓姐姐拓展線上農副業產品的區域。


 


她忙得不亦樂乎,每天晚上去上完夜校還要跟進項目。


 


在忙生意的同時我也在攻讀研究生, 姐姐專心準備專升本。


 


趙靜早兩年就出國留學了,天天給我發郵件吐槽白人飯難吃得很,她說早晚留完這個鳥學要回來跟我拼事業。


 


大家充實而快樂地奔赴自己的未來。


 


對了,期間我和姐姐又回家演了一出戲。


 


姐姐說我大學的學費太貴,就要供不起我了,勸媽媽舅舅拿點錢出來供我讀書。


 


結果她們就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倆, 我說我倆戶口還掛在這,你不能不管我們。


 


媽媽一聽, 急急忙忙帶著我去村裡派出所遷戶口, 巴不得我這個要錢鬼早點S遠些。


 


「呸,我就知道你沒什麼用!讀了大學又怎麼樣!連學費都交不起!龍龍現在在廠裡打工一個月能掙兩三千呢!」


 


「行行行, 你不是早指著他給你養老嘛,等著看唄!」我和姐姐拿著新戶口本揚長而去。


 


後來怎麼了?


 


後來聽說龍龍騙了女娃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被人當場抓包索要天價彩禮,要不然就告強奸讓他坐牢。


 


果然好人容易碰著好事, 不愧是他相中的女人和丈人。


 


我媽一咬牙把家裡值錢的屋田都賣了, 順理成章地住進了舅舅家。


 


別說養老了,現在就是個老媽子在舅舅家當牛做馬。


 


天天哭訴自己命苦,把錢都給侄子娶老婆。結果被侄媳婦日日N待打罵,舅媽早被這個堪稱曹心柔的表嫂一馬桶搋子打跑, 和舅舅離婚了。


 


隻剩我媽這個用人在家被舅舅、表哥、表嫂呼來喝去。


 


我替她高興得很,她不是就喜歡養男娃嘛?


 


看樣子神佛還是有靈的,保佑她無痛有個不得了的男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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