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閉上眼，護住頭，吩咐系統關閉痛覺。
「比我想象中強。」
「我還以為那個陰暗貨會迷戀什麼聖母白蓮花，拖累大家一起受罪。」
「還好。」
？
14
晚上餘輝回來的時候，就見我和林菀兩人蹲沙發上打遊戲。
「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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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岔著個腿坐在沙發上，狀態自若，散漫得像在自己家。
餘輝皺眉。
他看了眼沉迷遊戲中的我，問她。
「你來幹什麼？」
語帶懷疑和不滿。
怕林菀找上門來是欺負我。
林菀大方地一挽我的脖子，和我貼貼，嘴裡的話沒個正形。
「來看眼我的嫂子。」
「以你的性格，我不得好好審查審查，萬一你N待她的話，我就帶她潤。」
別說，你真別說。
林菀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關我的屋子巡遊了一圈。
她取下掛在牆上，稀奇古怪的道具。
對著我嘖嘖幾聲。
瞟過來的眼神充滿了成年人才懂得八卦與探究。
我咳嗽一聲。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林菀把東西都收回去。
語重心長般地拍拍我的肩膀。
擠眉弄眼地要我注意身體。
我踢了踢自己的瘸腿。
她反倒有點興奮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慈祥。
看得我頭皮發麻。
姐姐，你不應該是惡毒女配的配置嗎？
15
林菀把我做好的東西全薅走，大小姐給了不少錢。
創業未半而中道崩……也沒有。
看我吃飽後蹲在沙發上一個勁數錢。
餘輝在我身邊坐下，摸出手機還我。
「解禁了？」
「嗯。」
「最近有什麼想說的，我洗耳恭聽。」
我疊好錢，壓在手機下面，準備好聽餘輝分享他這段時間的感受。
餘輝抿了抿唇，認真地看著我。
「其實……就是覺得熱鬧了不少，雖然我對於我自己還完全沒有答案，但是忽然覺得，那麼糾結好像也沒有必要。」
我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臉，提了提他的嘴角。
「那就笑一笑。」
「即便是聽到同一個笑話，遇到同一件事情，也不代表它就是無聊的。」
餘輝沒有接我的話。
他很認真地與我對視。
眼裡陰霾退卻，玻璃珠般的眼珠光暈流轉，隱約透出美好的色彩。
他語調輕緩。
「秦珏，遇上你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我歪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那就祝你永遠幸運。」
16
囚禁的劇情走到尾聲。
我聽見腦中傳來一段從未有過的語音。
令我熟悉又陌生。
【男主好感值及格。】
【正在進行判定……】
【判定成功，男主餘輝值得再開發。】
我腦袋鈍痛，周圍一切的聲音仿佛都要離我遠去。
「統子？系統？」
無人應答，讓我頓覺恐慌。
一個疏離又淡漠的電子音上線。
【很高興為您服務，我是第 103 號人工輔助系統。】
【恭喜您的測試任務過程進半，正在恢復您的原世界意識。】
在一片絢爛的光芒裡，我感受到大腦逐漸復蘇。
心髒的跳動聲響徹耳邊。
似是要炸裂開來。
我看見另一個自己在《乙女遊戲測試記憶保密檔案》上籤下名字。
並與制作人握手。
他機械又冰冷的聲音提醒我的任務。
「我們對『餘輝』角色能否再開發存疑，感謝您願意參與這次的刪檔測試。」
他把桌上那份黑皮包裹的文件遞到我面前。
我走到自己的投影背後。
看清上面的文字。
那是我自己的檔案。
失業後，我廣撒網地向一堆公司投遞了簡歷。
某科技公司沒要我去面試。
讓我先去公司內部有償體檢。
隻有幾項，都與身體無關。
主要是個人個性與腦電波相關測試。
我隻是忘記了。
這不是一場偶然。
是一份工作。
餘輝的反抗，從來隻是數據層面的異想天開。
制作人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路。
「我們公司有上百款為了女性玩家開發的男性角色。」
「針對每一位男性角色是否有價值投入市場，我們需要先前的調研與模擬測試。」
「餘輝的數據一直不穩定，他對一切事物抱有極大的敵意，所以我們懷疑他是否能夠作為商品投入使用。」
腦內那個人工系統的聲音給出了本次模擬的結果。
【不過看來，結果是好的。】
【沒有浪費設計人員的一番心血。】
17
我沉默地站在那裡。
看著他們，把我身邊那個活生生的人當作交易的物品侃侃而談。
那餘輝是什麼呢？
他存在的意義，是被設定好，去完成別人的期待。
他整個人本身，就是被摧毀的狀態。
我咽了咽喉嚨，感受到眼眶的湿潤。
餘輝是虛假的，可他那麼真實。
他觸摸我的手，接納我的懷抱，都飽含著溫度。
刪檔測試，意味著他會忘記一切。
我也會變成那個世界的一片空白。
任務進程才過半。
我該怎麼去面對他？
18
「你醒了？」
我看見餘輝坐在我的床邊輕敲鍵盤。
在我醒來的時候朝我看過來。
他指指桌上一份熱騰騰的午餐。
「給你順路帶回來的，去洗漱回來吃。」
我張了張幹澀的口。
不知該如何言說。
我不想瞞他。
這份虛假，就是餘輝追求的真實。
「餘輝你……」
語氣一頓，我的話像被空氣牆堵在嘴邊。
人工系統發來警告。
【根據合同第 23 條第 4 項，內測玩家無權利向角色透露世界真相。】
我嘗試了各種措辭。
無法吐出一個字來。
這便是系統升級的原因？
我心下一涼。
餘輝不明所以，鏡片後黑曜石般的眼睛擔憂地看我。
「怎麼，哪裡不舒服？」
我無奈地閉了嘴，艱難扯起一個微笑，轉移了話題。
「沒事，就是在想又要去上那倒霉催的學了。」
「你記得給我抄作業。」
餘輝闔上面前的筆記本。
走到床邊坐下，彈了下我的額頭。
「自己學。」
我揉了揉額頭。
連這樣的疼痛感也是虛假的。
19
視角的左上角多了一個好感條。
現在停留在 80 的檔口。
它一天天地上漲令我感到害怕。
畢竟它溢滿的那一天，就是分離的到來。
餘輝在我眼前打了一個響指。
「想什麼呢，要期末了，還不趕快抓點緊。」
「掛科了到時候補考別找我。」
我看了眼面前的高數題。
閉眼、皺眉、退避三舍。
一氣呵成。
這份痛苦也很真實。
「這道題，關鍵是對原極限做開 b 次方的處理，這樣可以大大簡化計算量，提高效率……」
我抹了把臉，撞了撞他的胳膊。
「哥，我親哥。你要不還是把我關起來吧。」
「我現在覺得小黑屋 play 比我的大腦被強 X 要幸福得多。」
餘輝不動聲色抽回手。
表情不情不願。
「行吧，明天再繼續。」
我眼睛一亮，能活一天是一天。
剛巧陸為發朋友圈，這屆要畢業的前輩們在郊外的江洲邊放煙火。
我搓搓手。
「餘輝，你以前去江洲邊看過焰火嗎？」
20
果不其然，沒看過。
被我連哄帶騙。
餘輝終於肯開車帶我到江洲邊。
「你看，要學會享受生活。活在當下，那什麼都不重要了。」
這話也是安慰我自己。
如今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
江的那頭一片漆黑，好像能把一切吞沒。
煙火拖著尾巴蹿上天空，在空中陡然爆炸。
迸射的光芒照亮我的臉。
第一次，我主動牽起餘輝的手。
他頗為意外。
朝我投來的眼神裡映照著煙火的溫度。
我裝作坦然的樣子。
「怎麼？小黑屋都進過，手還不讓牽了？」
「那倒沒有。」
我衝他撇了撇嘴，捏捏他的掌心。
夜色一點點變黑，襯得煙火照得世界通明。
周圍拍照的聲音四起。
我向人工系統提出申請。
「是否能夠進行拍照。」
「可以，將由我來執行，照片會在遊戲公測後返還至玩家郵箱，是否通過相機權限？」
「同意。」
餘輝是留不下這些照片的。
但即使是我單方面的，我也想保留這份回憶。
「拍照嗎？」
這話是餘輝問的。
我腦子一空，感到詫異：「真的？」
他家裡沒有過一張相框和照片。
手機裡的相冊也不裝人。
沒有回答，餘輝微微蹲下，把臉湊到我旁邊。
看起來克制又溫柔。
他不徐不疾地抬起手機，拍下我們的第一張合照。
「你早點說，我今天就化妝出門了。」
「這麼久了，你打扮過？」
他問得我一愣。
好像確實沒有。
21
好感度的數值要滿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餘輝焦慮不安的症狀越發明顯。
經常我半夜醒來，去廚房喝水的時候。
會看見還沒有入睡的他一個人靜靜坐在黑暗的客廳裡。
疲憊地在電腦上打字。
「餘輝，還不睡嗎？」
他神色倦怠，看向我的目光空洞又可怕。
「頭疼，睡不著。」
我給他倒了一杯水，坐到他的身邊。
給他找了止頭疼的藥。
「吃了，沒用。」
不知為何，餘輝的神情裡透露著一股悽慘的絕望。
他抓住我給他按太陽穴的手。
「你什麼時候走？」
我驚訝於他的敏銳，第一時間倉皇失措地避開了他的眼神。
餘輝環住了我。
像是要融進自己的骨血。
「以前的那些攻略者，不是自己逃跑，就是被我S掉了。你呢？你的任務要完成了嗎？」
他的一雙眼睛洞悉我的內心，讓我無法隱藏。
理了理我額前的發絲，餘輝貼在我的耳邊小聲呢喃。
「是不是隻要我不喜歡你了，你的任務就不會完成。」
「你就可以留下了。」
我望著左上角飄忽不定的數值。
點了點頭。
腦海中的人工系統警告我消極怠工，會強制退出，並且影響最終的佣金數額。
我假裝聽不見。
餘輝在我嘴邊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
「不是那團虛假的數據，是真實又縹緲的，我的愛意。」
我伏在他的肩頭。
看著那個上漲的好感條。
抑制自己喉嚨裡的啜泣。
我聽見自己喃喃自語。
「餘輝，請永遠不要懷疑自己的存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思想，你的意義，你的價值。」
「即使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即使有一天你忘記了我，」
我緊緊抱著他，做好離別的心理準備，壓抑不住自己的哭聲，「我也會永遠記得最真實的你。」
22
第二天是一個平凡的日子。
餘輝罕見地帶我出去約會。
他沿著夕陽的方向一直開，駛過看煙火的跨海大橋。
我才看清這個世界多麼荒謬。
遠遠地。
地平線的邊緣處。
夕陽像被掛在一片黑暗裡。
世界被那條線一分為二，那邊盡是黑暗，這裡一片光明。
在這樣不合常理的世界裡。
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
還有幾對戀人手牽手觀賞夕陽。
他們對那片黑色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我和餘輝站在江洲灘邊相顧無言。
「這個世界很小，我甚至沒有辦法帶你出去旅遊。」
在遊戲的設定裡，餘輝隻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裡。
後續的拓展可能他會去其他地方。
但終歸，都不會是他想見到的風景。
距離脫離還有十分鍾。
餘輝把我包裹在大衣裡。
我們倆就這麼靜靜眺望風景。
十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