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皇後背景淺薄、毫無根基,就連後宮裡位份最低的美人家世也要強過我許多。
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壓根就不會宿在我這坤寧宮。
宮中鶯鶯燕燕無數,他流連花叢中,從不多看我一眼。
我看著他被後宮佳麗簇擁,看著他和妃嫔們打情罵俏,私下也會悄然落淚。
隻因為,這位看似風光的皇帝,他就快S了。
01
我的生辰宴上,我穿著尋常的皇後儀服,端坐在鳳位上,冷眼看著謝靖晨擁著衣著華麗的景貴妃當著我的面卿卿我我。
我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殿中的歌舞上,讓自己不去注意旁邊龍椅上緊緊貼在一起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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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是前朝《將軍破陣曲》改的水袖舞,宮娥們表演賣力,樂師的水平也堪稱一絕。
但聽著旁邊景貴妃半是故意的大聲嬌笑,我的心還是會隱隱地抽痛。
我沒有斥責景貴妃僭越的權力,不僅因為她是陛下的愛妃,也不僅僅因為我是六宮之主,要有皇後的尊榮。
還因為她是當朝丞相之女,家世和背景都在我之上。
一旦我對她稍加訓斥,她的父親就會讓前朝的言官們瘋了一樣寫出漫天的奏折,說我毫無皇後的懿德風範,沒有絲毫寬仁之姿。
然後就會逼著謝靖晨廢後。
這種事他們父女肖想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若非謝靖晨頂住了前朝壓力,又納了他女兒薛琳琅為貴妃,隻怕我這個皇後早就被他們從後位上撵下來了。
和謝靖晨不經意間的對視,我慌忙岔開視線,讓自己重新把目光放在殿中的歌舞上。
隻因我害怕眼中的那抹痛苦被人發覺。
02
我和謝靖晨相識於微末。
彼時,他是在奪嫡之爭中被其他皇子構陷,貶為庶人流放出京的皇子。
我則是接濟了他一頓飯的鏢局千金李蘭清。
因著這頓飯,他感念我的救助,加上會些槍棒拳腳,便留在鏢局做了個鏢師。
江湖人沒那麼多規矩,我爹覺著他好歹也是個皇親國戚,雖然被貶庶人,但瘦S的駱駝終究比馬大,便做主讓我嫁給了他。
婚後,他待我極好,我也為他誕下一對龍鳳胎。
謝麟謝謠九歲那年,我爹舍了我和弟弟,駕鶴西去。
同年,我們和謝靖晨一同被接回京城。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繁華的京城和巍峨的宮牆。
也是第一次見到纏綿病榻的先帝。
先帝本想著歷練一下自己的兒子,結果磨刀太利,五子奪嫡一下磨斷了四把刀。
於是提前出局的謝靖晨在舞臺角落裡站到了戲落,成為了唯一活著的皇嗣。
謝靖晨登基的第一天,薛相便帶著滿朝文武上了第一道奏疏。
「李氏身家淺薄,毫無皇後鳳儀,臣請奏陛下萬不可封李氏為後,陛下應廣開後宮,吸納各宗族貴女,另立新後,為皇室開枝散葉,以保天家子嗣綿長、江山永固。」
謝靖晨眼睜睜看著滿朝文武逢奏必言「薛相」,竟少有視他為主之人,仿若寒冬降下的一桶冷水,從頭到腳涼徹心肺。
當年奪嫡之時退出過早,他的擁趸或改換門庭,或被人誅滅,如今他倉促登基,六部和中饋竟無一人可用,隻有樞密院幾位和先帝親厚的老將軍有心擁護。
他這帝王,如今也隻是薛家的傀儡罷了。
「李氏與朕相識於潛龍之時,若無有李氏,隻怕朕的性命早已不保,如今朕初登大位便要舍棄發妻,另立新人為後,要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又要這天下人如何看朕?」
謝靖晨身單力薄,正需要各大家族勢力扶持自己站穩腳跟,所以他必須接受前朝群臣的諫言,廣納後宮,為皇室開枝散葉。
我身居後宮,毫無家族助力,隻有一子一女伴我左右。
若是將來別宮妃嫔誕下皇嗣,隻怕我們母子三人就是第一被鏟除的對象。
十年夫妻,謝靖晨不會願意看到自己膝下的一對兒女成為各大家族爭權奪勢的犧牲品,所以即便前朝逼迫一日緊似一日,他仍舊堅持立我為後。
回京前,我以為這皇城於我們一家將是今後人生的璀璨。
不想,我卻一腳踏進了一座煉獄。
03
陛下廣開後宮,第一次選秀就納了三十七名妃嫔。
為首的是相府嫡女薛琳琅,一入宮就被封了妃,謝靖晨更是將最奢華的淑清宮賜給了她。
侍寢那晚,謝靖晨更是以牡丹花浴、椒房之禮待之,當晚在淑清宮宿至天明。
第二日,薛琳琅就被謝靖晨抬了貴妃,賜「景」字。
早上各宮妃嫔來坤寧宮請安時,薛琳琅姍姍來遲。
一入殿來,她當著嫔妃們的面,徑直靠坐在了我的軟塌上。
薛琳琅慵懶地靠在軟榻上,眼神輕蔑:「昨夜服侍陛下,本宮身子乏累,便不給皇後娘娘行禮了,娘娘勿怪。」
如此囂張的行徑,若換作是旁人,隻怕已經當場發飆了。
可惜,我隻是個不得寵的皇後,是陛下為了鞏固天家威儀的一個臉面,沒有任何可以指責陛下愛妃的資本。
所以我隻是低眉淺笑,做出一副賢良淑德的嘴臉來:「既如此,那妹妹歇著便好。」
沒想到這句話竟點了她的炮仗,立時讓她柳眉倒豎:「妹妹?誰是你妹妹?本宮可沒有這等粗鄙低賤的姐姐。」
請安的妃嫔聽了這話,齊齊抽了一口涼氣。
即便我涵養再如何高,這句明晃晃的嘲諷也是咽不下的。
「素聞薛府家教森嚴,怎麼到了景貴妃這裡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我冷眼看向薛琳琅:「莫非景貴妃是府上姨娘所出,沒學過禮儀?」
薛琳琅大怒,起身就朝我奔來,卻被殿外的一個聲音叫住。
「好了,」謝靖晨走進來,冷漠的目光直直地向我看過來:「皇後如此汙蔑貴妃出身,倒似絲毫沒把朕放在眼裡。」
見他進來,屋中的鶯鶯燕燕跪倒了一片。
謝靖晨握住景貴妃的手站在我面前,薛琳琅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皇後就要有皇後的樣子,若是下次皇後再如此不懂禮數,那這鳳位隻怕朕是要動上一動了。」
說罷,他拉著景貴妃便朝外走去,屋子裡卻留下了他薄情的聲音:「皇後粗鄙蠻橫,汙蔑貴妃,禁足坤寧宮,無旨不得擅出。」
其餘的嫔妃目光齊齊的落在我身上,五味雜陳。
我不去關注她們的目光,雖內心苦澀卻仍舊恭敬地跪伏於地:「臣妾恭送陛下。」
04
自此,新帝盛寵景貴妃,甚至為了貴妃責罰了皇後。
前朝的薛相儼然已經以「國丈」自居,仿佛自己的女兒已經成為了六宮之主。
後宮薛Ţüₗ琳琅飛揚跋扈,仗著盛寵把後宮攪了個天翻地覆,不僅公然頂撞我這個皇後,更對其她妃嫔亂用私刑。
她滿以為隻要自己能夠誕下皇嗣,便可坐上這後宮主位。
但我知道,她永遠成不了皇後,更沒有那個福澤可以懷上龍種。
這後宮裡除了我,再不會有第二個皇後了。
因為在秀女入宮前,謝靖晨已經在我的坤寧宮裡,當著我的面服下了絕子的湯藥。
自此之後,大魏便隻會有謝麟這一個皇子,謝謠也將是大魏唯一的公主。
謝靖晨輕輕放下手中的碗,強行壓制住聲音中的顫抖:「清清,對不起。」
我用力地抱住眼前的男人,任由眼中的淚水洶湧而出,SS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哪怕一丁點兒的聲音。
宮中眼線眾多,即便屏退了左右,我們兩個也不敢大聲說話。
帝王如此,皇後亦如此,於天家來說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謝靖晨為了保住我,為了保住我們的孩子,為了不讓其他家族血脈掌控皇室,為了我們母子三人免遭戕害,他從一開始便決定自斷後路。
因為隻要沒有第二個子嗣,麟兒就是安全的,我這個皇後就可以一直安穩地坐在鳳位上。
隻因後宮中眾多嫔妃中,隻有我育有皇子。
謝靖晨緊緊擁住我,仿佛要將我融入他的血肉中。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清清,今後隻怕要要委屈你和孩子們了。」
我一遍一遍撫著他的臉,深情地、貪婪地看著他:「夫妻同體一心,你心中酸楚我又何嘗不知。」
「你我為魚肉,他人為刀俎,你能保住我和孩子們已是不易。」
「麟兒和謠兒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謝靖晨的眼淚砸在我的背上,聲音破碎:「對不起清清,對不起……」
我搖搖頭,掏出手絹輕輕為他拭淚,確保讓人瞧不出他發紅的眼睛。
謝靖晨最後深情地望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臉上的痛苦和心碎,強迫自己換上了冷漠和厭惡。
之後,他狠狠一耳光抽在我的臉上:「混賬!」
那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可隻有我知道,他的心比我還要痛苦!
05
薛琳琅自承寵後,目中再無旁人,連坤寧宮每日晨起的請安都不來了。
她不來主動挑釁,我倒是樂得清靜,幹脆免了所有嫔妃的晨起請安,每日隻是打理後宮事務,看顧謝麟和謝謠的功課。
謝靖晨每逢初一十五會留宿坤寧宮,對我也是冷臉無言,和我如同一對怨侶。
隻有夜深人靜,二人臥於榻上時,他才會緊緊擁住我,細細將這半月來的緊要之事悄聲講與我聽。
也隻有這段時光,我們二人才會卸下偽裝,做回一對平凡夫妻。
前朝眾臣依舊以薛相馬首是瞻,一時難以撬動分毫。
但軍中卻並非鐵板一塊,因為各路軍馬駐地分散,加上樞密院與薛相一派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所以還是有不少可以爭取的保皇黨。
靖晨告訴我,他已經通過徵北將軍將我的弟弟塞進了北路的協城軍中,目前暫居校尉之職。
他捉著被子的一腳,將我裸露在外的肩膀蓋住:「無依無靠始終難以長久,還是要在朝中多培植些人手,但願蘭鋒能夠盡早成為你我二人的助力。」
弟弟若能早日出人頭地,我和靖晨便能多一份倚靠,所以我們對他寄予了厚望。
十指交纏,他小聲詢問:「後宮中近來如何?」
我用力朝他懷裡擠了擠:「薛氏近幾日依舊跋扈,前日還在後花園難為葉嫔,讓內侍打了她十幾個耳光,至於緣由我就不甚清楚了。」
「那葉嫔也是個不讓份的,找了幾個素日裡和薛氏不和的妃嫔來找我告狀。」
我輕聲自嘲:「太高看我這皇後了,這種事哪裡是我能管的。」
謝靖晨在我頭上落下一吻:「這些事你能躲則躲,不要摻和進她們之中去,保護好你和孩子們才是緊要,反正那幾個女人都是前朝那幫老東西硬塞進後宮裡來的,就由著她們狗咬狗去吧。」
「麟兒的功課萬不可松懈,我往日不便同他親近,還需你時時叮囑才是。」
「放心吧,我理會的。」
就這般說著,兩個人相擁而眠。
至第二日晨起,他便又會當著眾宮人的面,冷著一張堅冰一樣的臉,快步離開坤寧宮,仿佛在我這坤寧宮裡喘不上氣來一般。
我依舊恭謹地跪在正殿門口:「臣妾恭送皇上。」
06
麟兒很爭氣,他繼承了他父親的能屈能伸、審時度勢,也繼承了他外祖的機巧心思。
我並未多加開導,他便已然明了當前的局勢。
「母後毋須多言,您和父皇的苦心孩兒明白,孩兒必不辜負父皇母後的期許。」
太子三師對他的進步贊賞有加,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捧S的成分,雖然不敢太過苟同,但心中也不免有些為他自豪的快慰之情。
謠兒也是個知冷熱的,隻要我讓她學的東西,哪怕她並不喜歡,她也會強迫自己硬著頭皮學下去,平日裡接人待物也頗有分寸,是一個讓別人挑不出任何錯處的公主。
薛琳琅即便滿肚子的爭寵心思,在一波又一波的新人入宮後,也終究沒有防住一些技高一籌的花朵。
在發現自己盛寵絲毫不減的情況下,她也終於不再糾結於謝靖晨宿在其她妃嫔那裡了。
畢竟,謝靖晨每個月起碼還是有十幾天會宿在淑清宮的。
隻是不論她如何承寵,她的肚子依舊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後宮裡的第三年,薛琳琅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跟嫔妃鬥,到S都是嫔妃,隻有和皇後鬥,才有機會登上後位。
於是,她調轉了矛頭,把寒光閃閃的槍尖指向了我。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