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領著謠兒經過翠蘭園時,在蓮葉池旁偶遇景貴妃。
除了隨侍的幾個太監和宮女,我出行並未帶太多的儀仗,穿著也是尋常的宮服。
這與迎面行來的玉輦上端坐的俏麗人兒可謂雲泥之別。
薛氏看見我時,稍稍抬了抬眼皮,算是打了招呼:「姐姐一向可好?」
「有勞貴妃妹妹惦念,本宮近來尚可。」
她慵懶地靠坐在轎輦上,望向我的目光滿是不屑:「妹妹身子困頓不適,煩請姐姐讓一讓路可好?」
我拉著謠兒退到一邊:「妹妹身子要緊,本宮自然是該謙讓的。」
一抹嘲諷浮於唇邊:「如此,便謝謝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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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輦行至身邊時,薛琳琅將手中的錦帕丟在我的腳邊。
她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用毋庸質疑的語氣說道:「有勞姐姐幫我撿一下手帕。」
我淺笑著蹲下身,在伸手摸到手帕時,一隻腳重重地踩在我的手上。
薛琳琅的近侍宮女滿臉做作的驚訝:「哎呀!皇後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嘖!你這賤婢怎麼如此不小心!」薛琳琅幸災樂禍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姐姐恕罪,這丫頭被我慣壞了,一向沒個規矩。」
「姐姐寬宏大量,還請不要斥責於她,饒了她這一回吧。」
她瞧了那宮女一眼:「傷了皇後娘娘鳳體,回去後你自去領罰吧。」
那宮女笑著回話:「是,奴婢該S,奴婢領罰。」
我將那方錦帕遞了過去:「妹妹身子不爽,還是莫要動氣才好。」
她打量一眼我出血的手,身子嫌棄地側了側:「這帕子已然髒了,還是扔了吧。」
說罷,她便再也不看我,虛一抬手,便乘著玉輦走了。
謠兒託著我的手,滿臉心疼:「母後你不要緊吧?」
我朝她笑笑,正要寬慰她兩句,突然覺得如芒在背,好像被人用箭指住了一般。
我抬頭時,正對上薛琳琅怨毒的眼神直直地刺向我和謠兒。
那眼神就如同刀子一樣SS釘在謠兒的身上。
據說當天晚間她著了盛裝,帶著「自己做的點心」闖進了御書房。
據宮人回稟,陛下在御書房寵幸了她。
那夜之後,薛琳琅又開始醋海翻波,和後宮中的嫔妃們鬥在了一起。
海量的補品和滋補的藥材經由薛府被送進了宮中,又流水一般被景貴妃喂進了謝靖晨的肚子裡。
我意識到,是我和謠兒的同時出現刺激到了她。
入宮數載,她的肚子卻依舊不見動靜,那日我和謠兒「母慈女孝」的一幕於她來說,不啻於諷刺和嘲笑。
08
東境邊關傳來戰報,沙漠部落連月來頻頻襲擾,邊境矛盾不斷升級,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東境告急,北路的協城軍奉旨奔赴東境支援。
臨行前,蘭鋒入宮同我告別。
因著謝靖晨暗中提點,軍中將領照拂,他如今頗有戰功,已是北路軍的骠騎將軍。
「姐姐放心,蘭鋒定會搏一個軍功回來。」
他知宮中耳目眾多,便隻是說些逢場作戲的話給旁人聽:「陛下日理萬機,姐姐貴為皇後,還是要體恤陛下一二才是。」
「這種事哪裡還要用你來教本宮,本宮自然是體恤陛下的。」
我把一個親手縫制的平安符戴在他的脖子上:「戰場兇險,刀劍無眼,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和陛下等你平安回來。」
他後退兩步,恭敬行禮:「臣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當夜初一,謝靖晨冷著一張臉走進了坤寧宮。
我跪下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他看也不看我,徑直從我身邊走過:「皇後平身吧。」
我起身,就看到淑清宮的掌事太監端著一個託盤站在宮門口。
謝靖晨不耐煩地朝他招招手:「進來吧。」
那太監將一碗湯藥放在桌上,卻並不離開。
謝靖晨皺了皺眉,看向我時的眼神中有一絲猶豫。
那猶豫稍縱即逝,他端起那碗湯藥一飲而盡,隨手將碗放在託盤上。
那太監見他將湯藥喝個精光,這才叩頭跪安,退了出去。
今夜的謝靖晨好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把頭埋在我的胸口,卻始終不願說話。
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輕輕撫著他的頭發:「那碗湯藥是什麼?」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棂撒進屋裡,謝靖晨嘴裡艱難地吐出蚊嚶般的兩個字。
「慢藥…ťúₙ…」
我唬了一跳,掙扎著要從榻上坐起來,身子卻被他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
冰涼的唇瓣附上我的嘴唇,連同我將要發出的嗚咽和驚呼一同封在了嘴裡。
直到我再掙扎,他才放松了制住țú₀我的力道,但我眼中的淚水卻再也控制不住。
他笑著輕輕撫著我的秀發:「清清別怕,沒事,沒事……」
他明知那是要奪他性命的慢藥,卻也隻能硬著頭皮裝作若無其事地喝下去。
我SS地咬住自己的胳膊,用盡全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謝靖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空靈又疲憊:「清清別怕,咱們還有時間。」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09
看來薛府已經等不及了,竟然這麼早就開始對他動了手。
隻要薛琳琅順利懷孕,誕下皇嗣,薛府便會讓他早日殯天,屆時朝堂上薛相一家獨大,自然會擁立薛琳琅誕下的皇子為帝。
至於我這個皇後,還有麟兒跟謠兒,恐怕連葬入皇陵的資格都不會有了。
薛府這算盤打得不可謂不響,可惜從一開始,薛琳琅便沒有這個榮寵能懷上龍嗣。
我本以為這就是他們的底線了,卻沒想到這群畜生竟然將手伸向了我的謠兒。
外敵大舉入侵,沙漠胡族手中的彎刀直插進邊境防線。
襲擊來得猝不及防,隻短短兩日,邊境已經連失兩城。
東境告急!
面對敵人的大舉入侵,武將們躊躇滿志,紛紛請旨馳援。
但以薛相為首的文官們卻接連潑下了好幾盆冷水。
先是戶部尚書李休財說國庫緊張,不易大動幹戈,後是太僕寺正卿楊獸亮說太僕寺連一匹軍馬也調動不出。
兵部更是直言擴充兵力勞民傷財,不可輕啟戰事。
最後,薛相終於說到了正題。
「外族侵擾,所圖不過財帛與美人,陛下可遣使求和,贈與沙漠胡王金銀珠寶,再派公主進行和親,與沙漠胡族結秦晉之好,則邊境之危可解。」
我萬沒想到,他們不發軍資糧草,讓前線兵士缺吃少穿,又以後勤之事掣肘樞密院的決策,竟然隻是為了清理掉我的女兒。
謠兒隻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公主,他們竟然也不放過。
朝堂上,謝靖晨和軍中將領層層施壓,薛相為首的六部卻始終不為所動。
眼見著邊境的奏報一封接著一封,激得謝靖晨當庭吐血,卻依舊於事無補。
就在朝上兩派僵持不下時,突然有宮人來報。
「啟稟皇後娘娘,公主殿下去了太和殿!」
10
我瘋了一樣衝到太和殿時,正看到謠兒跪在殿中。
「國家有難,女兒身為天家骨肉,理當為國分憂。」
「若ţûₑ女兒一人便可免除戰事,拯救萬民,女兒願前往和親。」
沙漠胡王年過半百,沙漠女子父S子繼,如此蠻夷之地,和親如同羊入虎口。
謠兒才剛剛及笄,她在宮中一向謹小慎微,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如今她卻要把自己送進那個畜生窩裡。
薛相一臉志得意滿,連聲稱贊「公主高義」,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
我生平頭一次如此形象的理解了「面目可憎」的意義。
謝靖晨紅了眼眶,看向殿中跪著的謠兒時,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
見到我時,他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瞬間的恐懼,但馬上被不耐和厭惡所替代。
「誰允許你進來的?來人!把皇後給朕拉下去!」
我被他身邊的總管太監蘇德祿捂住了嘴,強行拖進了一旁的偏殿。
偏殿裡,蘇德祿命人SS按住瘋狂掙扎的我,用手絹塞進我口中,眼含熱淚地勸誡:「娘娘您不能出去,您要真的跑去殿前鬧,到時皇上也保不住您啊!」
他是先皇身邊的老人,從小看著謝靖晨長大,是我和謝靖晨在宮裡為數不多可以全盤相信的人。
他說得沒錯,我一旦衝去太和殿大鬧,薛相為首的言官們必定會參我不顧百姓S活,毫無母儀天下的德行,到時必定會以此大做文章,逼著謝靖晨廢後。
但是我的謠兒呢,我的謠兒怎麼辦?她就該去送S嗎?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沒求過什麼,更沒端過公主的架子,對誰都是真心待之。
憑什麼她就要去跳這個火坑?
憑什麼我的女兒就要成為那些宗族的墊腳石?
11
蘭鋒得了消息,千裡奔襲從邊境趕了回來。
我在宮城外攔住了他的馬,勸他回去。
他灰頭土臉地跪在我面前:「姐姐,我帶兵去打仗!拼S我這條命也沒關系,可謠兒才十六歲,她才十六歲啊!她不能去和親啊!」
我當然知道謠兒不能去和親,謝靖晨知道,麟兒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我卻不能說那種任性的話來。
今晨我已將麟兒禁足東宮,因為他跪在御書房外向他的父皇請旨要去邊關監軍。
我咬著牙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蘭鋒,回去吧……」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李蘭清!你他媽當皇後當傻了?你可是謠兒的……」
他的話停在了嘴邊,我回頭,就看到了謠兒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看到謠兒,七尺高的漢子當場哭了出來,那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我不知道謠兒和自己的舅舅說了什麼,隻是再從殿裡出來時,蘭鋒整個人陰沉得可怕,那眼神讓我想起幼時老家山裡的山彪。
他沒再提不能和親的話,而是請了旨意親自護送自己的外甥女去和親。
謝靖晨顫抖著手擬定了和親的旨意,聖旨上的字生平頭一次難看得不像話。
出嫁那天,謠兒穿著我親手縫制的嫁衣坐進了馬車。
我攥緊了藏在袖子裡的拳頭,任由指甲刺破手上的皮肉,隻覺得流出的血都是冷的。
麟兒將一枝木簪遞給她,那是他自己親手為姐姐雕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刻著「平安」兩個字。
「替我照顧好父皇和母後。」
麟兒重重地點頭,把臉撇向一邊,不敢再同他的姐姐對視。
謠兒最後望了我一眼:「娘,我走了。」
蘭鋒騎著馬守在馬車旁,面無表情,整個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車隊出了城門,越走越遠,慢慢變成了一個黑點,最終徹底從我的眼中消失了。
自那天以後,所有人都變了。
御書房裡經常整夜整夜點著蠟燭,就連薛琳琅派人來叫他,他也充耳不聞。
東境恢復了平順,蘭鋒自請去了北境,把滿腔的怒火撒在了北邊蠢蠢欲動的犬戎身上。
短短半年,他就成為了「北地惡鬼」,隻因凡是落在他手中的敵人,不管投降與否,一律虐S,不留一個活口。
太子三師找到我,要我勸勸太子,說太子這般廢寢忘食遲早會拖垮了身體。
但我沒時間去管他們,送走了太子三師,我轉頭繼續整肅後宮,一點一點收服著後宮原本屬於我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