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麼樣呢?他還是我的丈夫,我願意原諒他……」
「那你為什麼不能原諒我呢?」程海瀾低吼著打斷我,「為什麼不能再回到我身邊?」
如此厚顏無恥的言論直接給我氣笑了,早已深埋心底的怨恨又再次翻湧上來,撕心裂肺。
暫時無法思考他到底抱著怎樣的目的,但不妨礙我此刻想要刺痛他的迫切。
「想要我回到你身邊?可以啊,那你來做我的情人吧。」
3
程海瀾終究沒有答應。
他的身份和底線讓他無法成為一個令人不齒的男小三。
這也是我故意提議的理由,至少也讓他嘗一下被踐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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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霄早已走遠,我也牽著富貴離開,隻留下程海瀾一個人還怔怔站在原地。
很久之後才彎腰撿起地上的手帕,輕輕拍打幾下後又再裝回了口袋中。
這對於有潔癖的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當初我和他在一起後的很長時間裡,哪怕是發生關系,他也從未親吻過我。
前提還是我必須按照他的要求,將自己仔仔細細地洗幹淨。
每當那時我就會覺得自己很下賤,像一個沒有尊嚴的泄欲工具。
但我停不下來。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過來,當時的我大概是病態的。
表面上把他當做救贖非要用盡全力去抓住,實際上是在逼迫自己去接受這個世界的惡意,甚至是來自你愛的人。
我和程海瀾從來都不是平等的,但其實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自私無情,卻又清醒冷靜,從不內耗自己,對其他人的苦痛保持鈍感。
隻可惜,我師出於他,卻終究做不到爐火純青。
我躲在拐角處,看著他寥落的背影,胸口緩慢冒出細密的疼痛,讓我不由得彎下了腰。
富貴察覺到了,湊過來用毛茸茸的腦袋拱我,無聲安慰。
是了,至少我還有它,還有一個會為我亮起一盞燈的家。
……額,搞不好也快沒了。
我苦笑一聲,又被富貴「遛」著回了家。
賀霄已經洗完澡了,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是很少見的輕松狀態。
慣常整齊的頭發被隨意擦拭過,凌亂地散著,頭頂幾根因為靜電支稜起來,看上去有些呆萌。
看到我進門,隨意打了個招呼,手還沒放下,就被飛奔過去的富貴一頭撞下了沙發。
唉聲嘆氣道:「……好大兒,能不能愛惜點你老父親這老腰?」
我抿唇,適時接話,「你這腰……真是因為你兒子?」
「我就那麼一說,不是為了讓它有點愧疚感嘛,明天少吃點狗糧。」
賀霄低聲笑,摟住富貴的狗頭一陣呼嚕,「今天有沒有欺負你媽啊?嘖,看上去好像不妙,她頭發上還掛著兩片樹葉呢,像是在綠化帶裡打過滾了……」
我踱步到他身邊,讓他幫我摘了葉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洗了?」
「應酬時喝了酒,怕燻到你嘛,又要念叨我。」
「……不至於,我們又不一起睡。」
「那你上次都不讓我坐你旁邊,還不和我說話,說怕喝醉了撒酒瘋……你就是故意欺負我。」
「呵呵……」我幹笑兩聲,轉移話題,「看來今晚談得挺順利嘛,是不是又要拿下大單了?」
「八九不離十吧,等拿到提成,就給你買喜歡的那個包。」
看得出來,賀霄心情很好,卻不知道是因為工作順利還是因為照片中的女子。
賀霄也會給她買包嗎,有告訴她已婚的事嗎,她接受了嗎,又是不是真心喜歡賀霄的……
眼見著思緒逐漸發散,我連忙搖了搖頭,警醒自己不要越界。
畢竟我和賀霄並不是真正的夫妻。
當年我為情受傷,他也與愛人陰陽永隔。家人為了讓他盡快走出陰影,各種逼他相親。
他不勝其煩,便提出與我搭伙過日子,約定如果其中一方有了新的感情,就離婚。
我們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最親密的朋友,最堅實的依靠。
但不代表我可以隨意侵入他的隱私世界,邊界感在我們的相處中一直是尤為重要的。
就像現下,他不主動說起他有了接觸的對象,必定是有所顧慮或者時機不對,那我便不能問。
電視上正播著一部現代偶像劇,很老土又美好的破鏡重圓。
但看劇的兩位觀眾,都已無法實現,隻是沉默,任由空氣凝結到令人窒息。
最後還是我沒忍住,「賀霄,這世上的遺憾總是多於圓滿,但你值得更好的結局。」
賀霄自然聽不懂這突如其來的雞湯,隻猶疑著問:「……怎麼,你又看上了更貴的包?」
……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回了房,聽到他在身後小聲問富貴我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人。
是,遇到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混蛋,一個頭腦簡單的傻蛋。
今天可真是夠倒霉的!
來不及嗟嘆,房門又被敲響。
賀霄探進半個身子,將我手機遞過來,「落在客廳了。」
我伸手接過,屏幕亮起,自動識別了面部,解鎖,赫然露出了程海瀾發給我的那張照片。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賀霄還是看到了,面色微變,驚訝混著尷尬,還有顯而易見的羞窘。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突然說那些話的嗎?」
「賀霄,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好的,彼此都是自由的。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但是不用瞞我,我隻會祝福你。」
賀霄嘆口氣,索性在我房裡坐下,「沒有想瞞你,隻是……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算什麼,反正目前還沒有在一起,我隻是送她去酒店,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她是我們甲方老板的女兒,膽子大也熱情,讓人很難招架,但她還太小了,而且……她很像那個人,所以我不敢確定我對她的好感是否純粹,更不想因為一時衝動而毀掉一個喜歡我的好女孩。」
明明在被愛,明明也覺得歡喜,可賀霄看上去卻是如此的疲憊。
隻是因為他太善良太有責任感了,果然,這樣的人總是苦了自己。
我心頭微酸,再次打開手機遞到他面前,「但是照片中的你,明明就是心動的樣子。」
賀霄微窒,嘴唇幾次開合,最終也沒反駁,隻是煩躁地站起身,走了兩步又猛地回頭,「照片……不可能是你拍的,誰發給你的?」
我心頭一顫,下意識抿緊唇,裝傻充愣地把他推出了房間,迅速關上門。
賀霄了解我所有的故事,如果他知道程海瀾回國還又找上了我,那他肯定不會和我離婚的。
但我不能耽誤他。
懷揣著紛亂思緒一夜難眠,早上醒來頭昏腦脹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心裡罵了程海瀾一百遍。
在客廳碰到了賀霄,他似乎有急事,打了個招呼就匆匆出門了,沒再接著問照片的事。
我還以為就這麼瞞過去了,萬萬沒想到會被他給抓了個現行。
4
發現不對勁是在一周後。
賀霄連續幾天加班到深夜,有兩次天不亮就站在陽臺抽煙,徹夜未眠的疲憊顯而易見。
程海瀾也是,自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過消息。
這樣反常的沉默,讓我有些不安。
思來想去,還是給賀霄的助理去了個電話,幾番試探後得知是他手裡的新項目出了問題。
合作的甲方突然反悔,賀霄也被匿名舉報吃回扣,正在接受公司內部審查。
這般釜底抽薪,明顯就是有人在整賀霄,但他們猜不到是誰,隻隱約感知對方來頭很大。
我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程海瀾,發了條信息過去,「是你吧?」
他很快回過來,明顯知道我在問什麼,「是。」
「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見你。」
我捏著手機的指尖一頓,在對話框中按出長長的字符,半晌才回神,又一個個刪掉。
隻回復,「好。」
程海瀾發給我一個地址,是我們從前常去的一家餐廳。
店裡有一道甜點,是用七種不同顏色的水果汁液做成奶凍,再拼湊成一個笑臉的圖案。
我很喜歡吃,每次來都會點,還要把各種顏色的奶凍仔細分開再逐一吃掉。
程海瀾就坐在對面玩手機,偶爾會笑我幼稚,但是並不催促。
大多數時候,他對我都是平和且有耐心的,當然不是出於喜愛,而是不願意浪費過多的情緒。
就像是對待一個寵物,行為上是寵愛和照顧,但真實目的卻是豢養和掌控。
而包括這道甜點在內的所有不經意的溫柔瞬間,都隻是他給我的誘餌,也是枷鎖。
分開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也不知道自己再看到它時,竟會泛起厭惡之感。
我皺皺眉,將擺在面前的盤子往遠推,恰好碰到程海瀾遞過來勺子的手。
「快嘗嘗味道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
「不用了,我不想吃。」
「嘗嘗嘛,你從前不是很喜歡嗎?」
他將勺子往我手裡塞,冰涼指尖如同黏膩的蛇信,我迅速縮回手,不慎將盤子掃落在地,明淨的地板上登時炸開一片五顏六色的黏膩。
「你也說了是從前……誰能永遠活在從前呢,又有多少喜歡能敵得過時間呢?」
我冷聲說完,沒去看程海瀾的反應,起身去了衛生間。
打開水龍頭,機械地搓洗著手指,通過嘈雜的水流聲,聽到了門外由遠及近的對話。
是餐廳的服務生。
「我的媽呀,剛才真嚇S我了,你們看到程總的臉色沒?太可怕了!」
「可怕談不上,可憐還差不多。」
「程總買下這家餐廳,高薪養著那位西點師,還給甜點改了名字叫做『夏日笑顏』,這四年來花心思又花錢的,卻不說明,連今天那道甜點都是親手做的,結果還被打翻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得了吧,你還同情上老板了。這種有錢人的戲碼咱們見多了,誰知道有幾分真心。不過那位可真夠不留情面的,呵,你看程總剛才的樣子,不就是妥妥的舔狗嗎?」
……
我怔立著,還沒來得及消化她們話中的意思,就被最後那個詞語狠狠刺痛。
……那不就是曾經的,別人眼中的我嗎?
因為愛一個人而變得卑微隱忍,最後卻連單純的愛意都要被冠以蔑視的汙名。
可是愛情本就如人飲水,除了當事雙方之外,其他人都沒資格做出評判。
我抽出張紙巾擦了手,走出去對著猝然變色的幾人道:「我是臨窗 13 號桌的客人,剛才不小心打翻的甜點麻煩再幫我上一份,謝謝。」
回去餐桌時,地板早已收拾幹淨,程海瀾神色也已恢復如常,同我說些不痛不痒的闲話。
我卻沒時間和他耗,直奔主題,「你為什麼要針對賀霄?」
「他傷害了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呵,那最應該被懲罰的應該是你吧,畢竟有誰能比你傷害我更深呢。」
我嗤笑出聲,看著程海瀾捏著餐刀的手失了準頭,將左手食指劃開道口子,鮮血瞬間湧出。
他卻毫無所覺一般,隻是一動不動地垂著頭,半晌才喑啞出聲。
「我早就受到懲罰了,夏顏,沒有什麼比失去你更重的懲罰了。」
「從在婚禮現場看到他牽起你手的那刻開始,之後的千百個日夜我都為此受盡折磨。」
「回不去的曾經和無休止的悔恨反復將我凌遲,而你對他的維護又更讓我痛苦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