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要娶媳婦,爹把我賣給張屠夫,得了一兩銀子。
張屠夫嫌我太小,弄起來沒勁,成天去外面找。
氣得他老子娘見天地在村口罵。
罵完還要打。
帶刺的藤條抽在身上,可真疼!
但好歹有口吃的,我能忍。
可他娘忍不了這一兩銀子的氣,要把我賣到窯子裡去。
幸好兵亂了,張屠夫家被S了個絕,我躲在柴垛子裡,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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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滿地血痕,懵懂地想著:
我的好日子來了。
1
「都說好了,明兒帶人過去成親。」爹敲了敲旱煙袋跟娘嘀咕。
娘抹了把眼淚,應了聲:「欸。」
待爹出了門,她悄咪咪地把我拉進屋,從褥子底下摸出個雞蛋,塞到我手裡,重重地捏了兩下我,擠出個笑:
「吃吧,娘看著。」
我仔細地剝了殼,雞蛋可真香。
我遞到娘嘴邊:「娘也吃一口。」
娘一把將我摟進懷,嗚咽著:「我的兒啊!」
「哭什麼!喪門星!」我爹突然又回來了,靠在門邊上吼著。
他瞧見我手裡的雞蛋,二話沒說,抡起旱煙杆子往我胳膊上抽,「都是別家的人了,還吃家裡的蛋!」
我吃不住痛,手一松,蛋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娘心疼狠了,把我扯到她身後護著,不管不顧地衝著爹喊:「她還是我的兒!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爹從地上撿起蛋,吹了兩下,罵罵咧咧又走了。
娘像徹底乏力了似的,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唉!我拉下袖子,蓋住那旱煙杆子的印,把娘扶到炕上坐好,又去淘了點米。
天大的事,飯總還是要吃的。
爹和哥到天擦黑都沒回來,不知道在哪裡混著。
我把米湯端到桌上,娘才回過了一點神。
她看了一眼我,又滾下淚來。
我邊擺著碗筷邊故作輕松地說道:
「娘,別哭了,聽說那張屠夫家裡,日日吃肉哩!」
她卻隻是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來來回回地念叨著:「我苦命的兒啊!」
哭著哭著,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收了聲,拉我到身邊,低低囑咐著:
「你這過去,必定是要伺候張屠夫的,伺候男人這事,別害怕,你把身子放松了,把手腳舒展開,再喘上幾喘,就成了。」
「我曉得的。」我紅著臉嗫嚅著。
其實我並不懂,娘說得隱晦,我聽得迷糊。
這晚上,娘摟著我睡,她長籲短嘆,似有千句話要同我說,卻最終隻是長嘆一口氣,說了一句:
「春嬌啊,從今往後隻靠你自己了。」
天還沒亮,她就窸窸窣窣起來,去灶臺上忙著。
等有些蒙蒙亮的光照進來,我就聽到爹的大嗓門在喊:「走了!走了!」
大概是因著得了一兩銀子的緣故,爹借了輛驢車,還裝模作樣地扯了段紅布掛在驢脖子上。
娘慌裡慌張地跑出來,往我懷裡塞了剛烙好的玉米烙,用幹幹淨淨的帕子包著,熱乎乎的。
「娘,我走了。」
我平靜地同她說道,就好像平日裡去王嬸家送個花樣。
「欸。
「春嬌啊。」
她搓了搓手,又捂著嘴轉過身去。
爹得意地駕著驢車,帶著我越走越遠。
天光越來越亮,但我家,我娘卻越來越模糊,直至完全看不清。
「丫頭,你也別說爹心狠,爹打聽過了,這張屠戶家攢了不少底子,家裡就一個老子娘,你過去就是掌家娘子!
「再說了,年紀大的男人才知道怎麼疼人,你過去是享福的!」
爹自顧自說著,越說越美,還笑了幾聲,好像已經吃上了張屠戶家的肉。
我覺得眼睛有點痒,眨了兩下,摸著懷裡的玉米烙,掰下一塊塞進嘴裡,甜的。
2
張屠夫家在七裡外的張村,我爹趕著驢車,緊趕慢趕也用了半個時辰。
張屠夫早就出門去了,就留他娘在家,這人嘬著牙花子,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爹笑眯眯地把我往前一推:「我這嬌兒,幹啥都能行。」
張屠夫的娘翻了翻白眼:「我還以為多好的貨色,就這小身板也值一兩銀子?」
我爹有點慌,嘴裡嘟囔著:「都是之前說好的,說好的。」
她斜眼瞥了我爹一眼,不知心裡想啥,過了半晌突然來了句:「你,過來。」我抬腳就往前走。
「不是說你!」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衝我爹抬了抬下巴,「說你呢,過來!」
我爹雖有些害怕,但還是跟著她進了屋。
我在外面蹲著,東張西望,等了半炷香的工夫,他們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我爹滿面紅光,手裡還拎著一串下水,喜滋滋地衝我喊:「嬌兒,好好伺候著!」
喊完,他就哼著小曲,駕著驢車走了。
等爹走得沒了影,張屠夫的娘衝我嚷嚷:「還杵在那兒幹啥?趕緊幹活去!」她又嘟囔了一句,「爺倆一個德行,就會傻站著。」
我把桌子收拾幹淨,又把灶臺擦得锃亮,這才小心翼翼地問她:「娘,咱中午吃啥?」
她聽了差點沒氣樂:「就你也配喊我娘?!」
我有點蒙,我都嫁給張屠夫了,還不該叫她一聲娘嗎?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叫。
我想了想,又問了一遍:「大娘,咱中午吃啥?」
她氣得拿起藤條,指指點點,最後又放下,恨恨地說:
「要不是我兒晚上回來第一次要你,今天非抽S你這個沒禮數的!
「去,給我熱點餅來!
「你不許吃!」
不讓我吃?沒關系,我有娘給的玉米烙,可甜了。
不過沒吃你家的飯,我手上確實沒勁,熱的餅烤焦了,她吞得直翻白眼。
3
夜來得快,張屠夫歸了家,桌上見了葷。
飯桌上,那幾片肉兒躺在菜葉上,油光閃閃,沒得叫人眼饞。
可這肉啊,我卻是碰不得的。
張屠夫的老娘,精打又細算,幾片肉兒,數過多遍。
不過這有啥呢?我在那灶邊,偷嘗了油水足的菜葉。
她能數清肉幾片,油幾滴,她又怎能數清菜幫和菜葉?
那過了油的菜啊,吃著是香噴噴。
我悄咪咪地縮在角落,聽她催著張屠夫:「快吃快吃,吃完了好辦事。」
張屠夫瞟我一眼,眉頭擰成個疙瘩:「這麼點兒大,能頂啥用?」
「總要試過才知道。」她眼睛一瞪,「好歹是個清白身子。」
張屠夫悶頭不聲響,隻管扒拉那飯菜。
等他們吃得差不多,我低著腦袋,跟著張屠夫進了屋。
心兒怦怦跳,臉上似火燒,娘啊,我心裡真是有點慌。
張屠夫伸手一探,我小聲「哎呀」了一下,趕緊捂住了嘴巴。
他冷笑一聲,衝門外喊:「娘,這事兒難辦。」
外頭傳來了一聲咒罵,一個黑影悻悻走開。
張屠夫喊完,就不再搭理我,自個兒躺床上睡去了。
我這兒也不是,那兒也不是,隻能貼牆站著。
站著站著,迷迷糊糊,就這麼睡著了。
4
天還沒亮透,我就被藤條給抽醒了。
張屠夫的娘手裡揮著藤條,嘴裡罵罵咧咧:
「花銀子請回來個祖宗喲!除了吃就是睡,伺候男人都不會!
「祖宗喲!
「要不我給你燒香得了!」
她啐了一口,聲音尖厲似鬼哭,「連你爹都不如!」
我半眯著眼,屋裡頭昏暗,張屠夫不知啥時候已經起床了。
我想撐著牆站起來,腿下一軟,打了個趔趄。
又是一藤條,抽得我生疼。
「裝啥嬌花!」
「得了得了,別把皮肉打壞了,賣不出價。」張屠夫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勸了一句。
他娘還是不甘心,嘴裡罵不斷:「還不快去做飯!還要等我請你?」
那藤條上帶著刺,抽得我血肉糊了整片,可我得緊著時間,慢了又是一鞭。
我扶著牆,一步步挪到灶邊,煮了稀粥,盛了鹹菜,烙上兩張餅,支起耳朵聽著張屠夫和他娘在說話。
他們在那兒嘀咕,怎麼把我賣給下家。
「這貨色,誰家願意接手?」
張屠夫的娘心疼昨晚給我的那碟菜,嘴裡嘟囔著得多賣點銀子才不虧。
她還埋怨張屠夫昨晚沒碰我一下,好歹也掙回點本。
張屠夫不高興了:「別這麼說,碰了就不值錢了,黃花大閨女才能賣個好價。」
他聲音壓低了些,「別看她小,有的老爺就好這口。
「我知道的幾個地方,給的錢多著呢!」
兩人偷偷笑了起來。
張屠夫的娘又埋怨:「那種地方你少去,髒得很!」
「嘿,你能在家裡招倌兒,我就不能在外頭快活?」張屠夫滿不在乎地接著話。
外頭沒了聲。
我想了想,掏了把灶灰,撒在了稀粥上。
「這晦氣貨,在灶臺待這麼久,別是偷吃呢!」她一邊嘟囔,一邊過來,剜了我一眼,拿著餅和粥就走。
天亮了,張屠夫去鋪子了,他娘讓我曬苞米。
明明日頭很好,我卻身上發冷,心裡打戰,手裡的耙子也抖得厲害。
我知道,要是被賣到那種地方,我就沒幾天活頭了。
往稀粥裡撒灶灰,不過是出出氣,救不了我。
我正想著怎麼才能不被賣,張屠夫的娘眯著眼看向我,「嗤」了一聲:「賣力點,幹好了,我就不賣你!」
我「啪」地跪下,一個頭接一個頭地磕,不停地求:「我啥都能幹,別賣我!」
她剔著牙,哈哈大笑:「做你的夢去吧!你能幹出啥?能給我變出銀子來?!」
「喲,又惹事了?」
我爹不知怎的又來了,一腳踹在我身上。
看他穿得比平時整齊,頭抬得高高的,兩個鼻孔朝著天。
我坐在地上,小聲叫了聲:「爹!」
他一眼都沒瞧我,龇牙咧嘴地對張屠夫的娘喊:「進去?」
張屠夫的娘正看我心煩,氣沒好氣,臉沒好臉,扭扭捏捏,這才款著身子往屋裡頭帶。
我聽到裡面起了聲音,才把手往懷裡探。
從早上忙活到現在,我沒沾過一粒米,沒喝過一口水,餓得頭昏又眼花,我得啃兩口我娘讓我帶的玉米烙。
唉,隻剩半塊了。
我舍不得呀,摸了幾把,又把手拿出來,吮吮指尖,就算是吃過了。
想著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消停不了,我靠牆坐下,抬頭望天,想哭,可眼淚就是下不來。
可這沒一會兒,我爹就出來了,看了我一眼,衝屋裡喊了句:
「花子,就按你說的辦。」
他語氣裡透著得意,好像他做了張屠夫家的主。
張屠夫的娘聲音發膩:「知道嘞,我今天就找劉婆子來。」
我爹看著我直樂:
「嬌兒,你有福了,還能賺一筆。花子答應了,銀錢到手就給咱家開個鋪子,咱家要過好日子了。」
說完,他哼著小曲,像隻公雞一樣挺著胸脯,撇著步子離開了。
他們都能做我的主。
他們做我的主,他們的好日子裡卻沒有我。
那我就得掙我自己的好日子。
我娘說過,活著最重要。
這一刻,我全想明白了。
我要活著,他們就不能活。
我管著張屠夫家的飯,知道山裡有種「紫碱子」,加在飯裡,就能慢慢把人吃S。
我還在家時,隔壁的徐娘子就是這麼S的。
她沒生兒子,婆母嫌她費糧食,臉上堆著笑,手下喂著藥,就這麼給喂S了。
她S前不停地吐血,血都是黑紫色的。
當時娘捂著我眼睛,嘴裡直念叨:「真是作孽喲!」
我打不過他們,那我就毒S他們,然後逃進山裡。
沒有他們做我的主,我一個人,總能活下去。
5
這世道,苦是真苦,妙也是妙,我還沒去找那紫碱子,張屠夫和他娘就S了個幹淨。
兵亂是一夜間起的。
這邊城向來不太平,年年月月,山匪時不時S到城裡來,搶些財物便也退回去了,像這次說S就S,也是從沒有過的。
忒嚇人了。
這夜裡,張屠夫和他娘還在盤算怎麼賣我,忽然院門被一腳踹開。
張屠夫嗓門大,罵罵咧咧地出去看個究竟。
可他還沒走到堂屋門口,聲音就戛然而止。
接著就是他娘的尖叫,慘叫。
「官……官爺,我家有……」話沒說完,聲音就沒了。
我嚇得躲進柴垛裡,大氣不敢出,隻聽見外面一陣混亂。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蜷成一團,心裡真後悔沒把那半塊玉米烙吃了。
怕是沒機會吃了。
柴垛被踢了幾下,腳步聲又漸漸遠去。
我輕輕松了口氣,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鬧騰了一整宿,我蹲得手腳發麻,終於看到天邊露出了一絲亮光。
天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