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陸嘉曄的第十六年,我和相親對象在一起了。
決定在一起前,我曾給陸嘉曄打去過電話。
彼時他忙著哄女朋友,隨口說了句「那你試試唄」,就匆匆掛了線。
後來領證,我沒再通知他。
可他通過朋友圈看到我曬出的結婚證後,卻在我窗外路燈下站了一整夜。
他紅著眼問我:「謝淼,如果現在我說喜歡你,還來得及嗎?」
1
妹妹生病去世後,我開始頻繁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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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些時候我以為,結婚一定要是兩個很相愛的人才能相攜走過一生。
可媽媽告訴我,不是這樣。
她說婚姻的本質,其實隻是價值的適配。
而不適配的愛情,本就不該走入婚姻。
我知道,媽媽說的是陸嘉曄之於我。
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滿頭銀絲。
陪妹妹求醫治病的一年裡,爸媽都蒼老了很多,家庭氛圍更是壓抑得令人窒息。
過去妹妹是我大齡未婚的底氣,可當我成為爸媽唯一的希望,便無法再恣意為自己而活了。
二十九歲後的每個周末,我幾乎奔走在相親局裡。
一直到,我遇見曾奕江。
遇見曾奕江那年,我三十了。
自相親伊始,我便放棄了陸嘉曄。
可不代表,我願意將就。
曾奕江不是我的將就,他是我諸方權衡後,所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至於喜歡麼,倒也還達不到。
我其實已經憶不起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隻是「陸嘉曄」三個字早已化作執念,刻進了我骨子裡。
似我這般的人,或許不該踏入另一個人的生命裡。
可我有點自私,也不夠強大。
我累了,想成家。
?2
認識曾奕江滿一個月的時候,我和他剛約上第三頓飯。
他忙我也忙,我們的時間總對不上,便是在微信裡聊天也是少有的。
可就是這樣尚還陌生的兩個人,卻在一起談起了婚嫁。
那天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曾奕江倏然問我:「謝淼,你覺得我怎麼樣?」
「嗯?」
我微怔,尚還找不到措辭,曾奕江便自顧道:「我覺得你蠻好的,如果你對我印象也還不錯的話,我們要不正式交往看看?」
那不是表白,他也沒說喜歡,可我卻莫名松了一口氣。
媽媽說的適配,大抵約莫是如此了吧。
我想點頭的,卻不自主蹙了眉。
最後我說:「我想想吧。」
3
我到家時,爸爸咳得正厲害,媽媽則抱著相冊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們皆未偏頭看我。
麻木,空洞,壓抑,痛苦。
這是妹妹走後我們家的基本色調。
妹妹遺像前的兩支清香已燃至小半截,我又點了一支續上,氤氲的煙霧燻得我紅了眼眶。
我快撐不住了,也太希望有人能拉我一把。
妹妹走後,陸嘉曄也曾陪我走過一段路。
可也,僅僅是一段。
陸嘉曄曾和我說過,如果一直到三十歲我們都還單著,那就搭伙過日子吧。
他也沒和我說愛,可我卻自那以後就生出了期待。
可後來,他一直等的那個人,回來了。
4
陸嘉曄很喜歡送我禮物。
這些年裡,他佔滿了我的青春,而他送我的東西,則遍布在我房間的各個角落。
且不說要即刻將他從心底剜除,但至少,和曾奕江開始前,我應該將陸嘉曄和他送的所有東西收整好,放在一個我輕易觸碰不到的角落才是。
可關上儲藏室門的那一刻,我強壓著的悲傷卻突然決了堤。
我早知和陸嘉曄沒有可能了,隻是到真正要告別的那一刻,心底仍溢滿了難過。
過去我總是以最好朋友的身份待在陸嘉曄身邊,從未對他坦誠過愛意。
雖然,我也早知他愛了許歆韻多年。
可我突然,很想求一個答案。
人總是會在深夜做出衝動的決定。
那就,給青春一場謝幕禮吧。
凌晨一點,我給陸嘉曄打去了電話。
他是夜貓子,向來沒有那麼早睡。
那天他卻許久才接起電話,電話甫一接通,我便聽他在那頭溫柔和別人道:「是謝淼。」
能讓他那麼溫柔說話的人,隻有許歆韻。
隻是我不知,他們什麼時候復合了。
我即刻僵在當場,那不管不顧隻想要個答案的勇氣也頓時煙消雲散。
反倒是陸嘉曄先開了口:「怎麼了謝淼?」
坦然又輕松的語氣,已無須我再問出口那個問題。
最終,我隻輕輕道:「陸嘉曄……我打算和相親對象在一起了。」
陸嘉曄卻笑著打趣我:「可以嘛!不過這個點你來和我說這些,不會是焦慮到睡不著吧?」
「我在收拾東西,剛收拾好。想著你應該還沒睡,就跟你說一聲。」
「反正就先試試唄,又不是明天就去扯證了,不用給自己壓力太大。你先談著,後續有啥情況隨時和我說。」
電話那端應該是許歆韻在等著他,陸嘉曄同我說不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那晚我到底沒能和陸嘉曄說上一句喜歡,卻鄭重和他說了再見。
隻是他沒在意,隨口回了我句:「好啦,快去睡。」
5
隔天一早,我收拾準備上班的空當,忽然想起來還沒給曾奕江答復。
臨出門前,我在微信上問他:「晚上有空出來吃飯嗎。」
他幾乎是秒回我:「晚上有個會。」
隻是很快他又道:「但可以調。」
我們皆未重提前一晚的話題,可之後約飯的頻率卻愈發高了起來。
一個月後,我和他同時收到了結婚請柬。
那是我初中同學和他高中室友的婚禮。
收到請柬的當下我們正在蘆溪湖邊散步,曾奕江問我:「你要坐初中同學桌,還是和我一起?」
我稍一沉吟後,輕輕道:「和你一起吧。」
初中同學桌有陸嘉曄,而那些初中同學也最喜歡開我和陸嘉曄的玩笑。
或許吧,隻將我當最好朋友的陸嘉曄不會在意那些玩笑話。
可我會。
「那到時候我該怎麼向我的朋友們介紹你呢,可以是女朋友嗎?」
曾奕江笑容朗潤,也有些促狹看著我。
我們雖仍未捅破那層窗戶紙,彼此間卻相熟了不少。
他也不復先前那對我客氣疏離的模樣,偶爾會同我開些小玩笑。
我偏頭看他,也跟著他緩緩上揚了唇角:「可以。」
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微風吹拂柳條掠過我鬢角,痒痒的,卻是愜意得緊。
環湖的步行道很長,但如果能和他一直這樣走下去,好像也不賴。
蘆溪湖畔總有個網紅歌手在直播唱歌,我們散步到那時,她正唱著的歌是《小美滿》,恰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
我停下腳步,拉了拉曾奕江的衣角道:「我們聽一會兒再走吧。」
「好。」
曾奕江自然是應了我。
可我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悄然離開了我身後,等他再回來時,手中已多了一束小雛菊。
「第一天當我女朋友,花總該送一束的吧。」
他仍是衝我笑,並沒有什麼煽情的字眼,簡單得就像他手裡的那束雛菊。
過去送我花的男生也有,這是我第一次有些許感動,也是第一次伸手將花接了過來。
我揶揄他:「還挺懂。」
「這是我第一次買花。」
曾奕江輕咳了聲,耳根處也一點點染上薄紅,「你喜歡的話,以後常買。」
「我不喜歡,但我高興。」
收到他送的花,高興。
6
參加婚禮那天,曾奕江準時到我家樓下接了我。
其實陸嘉曄也問過我要不要一起去的,隻是我拒絕了他。
可我和曾奕江在他高中同學桌落座後不久,陸嘉曄便給我發來了微信——
「給你留了座。」
「進門左手邊往裡數第五桌。」
「歆韻今天也來了,剛好你們很久沒見了,一會兒咱幾個好好聚一聚。」
我剛想回消息,陸嘉曄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到哪了?」
「和我男朋友一起,已經坐下了。」
「叫他一起過來唄,剛好給大家介紹介紹。」
陸嘉曄話音未落,和他同桌的幾個同學便已扯著嗓子喊:「對啊謝淼,帶你對象給我們大伙兒見見唄!」
那聲音之大,讓曾奕江也聽見了。
倒不是從手機裡,而是他們距我們也就三桌遠。
我和曾奕江循聲望去時,我初中後桌的視線恰也掃到了我們,時下正可勁揮著手。
曾奕江湊到我耳邊問:「那些就是你初中同學吧?」
「嗯,見見嗎?」
雖然我不喜三司會審的陣仗,卻也知八卦之魂在體內熊熊燃燒的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我再不過去,他們那一行人隻怕會「S」過來了。
「走唄。」
曾奕江即刻便牽住我的手,起身向他們走去。
7
我本來隻是想過去打個招呼就走的,卻生生被那群同學扣住了,給按坐了下來。
在我左手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許歆韻。
而坐在許歆韻左手邊的,是陸嘉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許歆韻就這麼闖入了我和陸嘉曄的中間,還做出了一副和我關系很好的樣子。
正如在那當下,我一坐下,許歆韻就來挽我的胳膊,靠在我肩頭小聲道:「幸好你來了,不然他們我都不認識,有些尷尬。」
我沒有說話,隻回以她淡淡一笑。
幾個同學裡,就數陳濤最碎嘴子。
他剛好坐在我們的正對面,瞧瞧我,又瞧瞧許歆韻,然後笑著衝我道:「可以啊謝淼,啥時候和嘉曄女朋友混這麼熟了。我還以為你和嘉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女生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
陳濤意識到了那女生的提醒,可他卻更高了聲音道:「說說怎麼了?你看人家謝淼不也帶著對象來的嗎,哪會在意這個。不過我要早知道嘉曄對謝淼沒意思,我肯定就追了。謝淼你不知道吧,我初中那會兒還喜歡過你呢。」
末了他又揚了揚手,給曾奕江展示無名指上的婚戒,幸福又臭屁道:「兄弟別緊張哈,我現在已經被套牢了。」
晦澀難言的青春悸動,真正釋懷後,其實也能當笑話般說出來博眾人一樂。
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我也才能像陳濤一樣,笑著拍拍陸嘉曄的肩膀,渾不在意地說:「我吧,以前喜歡過你。」
隻是屆時,好像也沒啥說這個的必要了。
我正遊離著,陸嘉曄卻開了口:「我早說過謝淼是我最好的朋友,讓你們總不信。」
許歆韻也紅著臉溫柔接道:「淼淼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在那當下,我本該笑著回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