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一通「最好朋友」的慷慨發言後,我卻怎麼都揚不起唇角。
倒是曾奕江舉起我面前的百香果汁遞給我:「那就,敬最好朋友。」
桌子底下,他握住了我的手。
不是十指緊扣,隻是輕輕覆在我手背上,給我以心安。
之後同學幾個便開始暢聊上學期間的囧事,打趣我,也打趣陸嘉曄。
隻是這次,再無人將我和陸嘉曄硬推在一起。
8
酒席過半的時候,曾奕江回了條微信,然後問我:「我臨時有個會要開,要和我先走嗎?」
我是知道曾奕江的,他不會將他的意願強加在我頭上。
Advertisement
若是平時,他說的該會是:「我臨時有個會要開得先走,你慢慢吃。」
畢竟,我們並不是什麼非要膩在一起的連體嬰。
可在那當下,他卻給了我個能體面離開的臺階。
我牽住了他的手,微笑著同昔日朋友告別。
可一到光照不見的地方,我嘴角的笑便即刻垮了下來,也松開了牽住曾奕江的手。
「你看出來了吧,我其實不僅僅拿陸嘉曄當好朋友那麼簡單。」
我到底是向他坦白了,即便這樣,我們會因此分開。
他雖然什麼都沒問,我卻不能再這麼無恥又自私下去。
曾奕江輕輕「嗯」了聲,緊接著問我:「那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我搖了搖頭,如實道:「他很愛他女朋友。」
會不會和陸嘉曄在一起,並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那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難受嗎?」
「我沒有勉強自己,你也不是我的將就。隻是陸嘉曄好像就杵在那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將他放下。弈江,不然我們……算了吧。」
雖是男女朋友,可讓我們走到一起的卻不是多深的感情。
對我而言,我們之間夠不上分手,充其量隻是一句「算了吧」。
「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我不能要求你是一張白紙,因為我也不是。謝淼,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說愛的話好像也有點不切實際,但我很確定我是向往著和你一起走下去的。既然你也說了和陸嘉曄沒有可能,那就和我再往下走看看,你覺得呢?」
曾奕江很理智,也給足了我體面,將選擇權重新又拋回了我手上。
我看著他,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溫柔和鼓勵,一時竟有些淚意。
我是怕他介意才主動提的分手,可往自私了說,他確是我所能接觸到的最好相親對象了,我並不想放開。
所以沒有過多猶豫,我點下了頭:「好。」
曾奕江重新向我伸出了手,溫笑道:「走吧,我們吃宋小瑾去。」
我沒再問他關於會議的事,而是抓緊他的手,默默承了他的好意。
9
三十一歲生日前夕,曾奕江向我求婚了。
那時我們滿打滿算,剛在一起五個月。
這五個月裡,我們間的相處說不上膩歪,卻很是融洽愉快。
求婚的那天和尋常日子無異,曾奕江在下班接我的途中突然冒出一句:「明天你生日,我們去領兩本子回家咋樣?」
我愣了愣,倒也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隨即揚唇衝他笑:「好啊。」
一如當初正式確定關系一樣,我們在闲聊中就把要領證的事給定下了。
談話間,曾奕江已將車開到蘆溪湖畔。
他解安全帶的空當,我一副已將他拿捏的模樣揶揄道:「你不是又要補買花吧?」
真俗。
可隱隱的,我心底卻一點點盈滿期待。
我不算愛花,可我期待能在某些節點看到捧花走向我的他。
這段時間以來,我沒有去細想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可我是想嫁他的,這一點我無比明確,也無須忸怩。
曾奕江下車後,卻未向車前方不遠的賣花小姑娘走去,而是從車後繞到副駕座開門,牽我下了車。
他牽著我來到車後,甫一打開後備箱,映入我眼簾的便是一大捧玫瑰花和印著「Marry Me」的小彩旗,滿滿當當是他準備的驚喜。
我尚還未反應過來,曾奕江已掏出鑽戒為我戴上了。
他沒有跪地,隻貼在我耳邊輕輕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微微側身,他的唇瓣自我耳廓擦過,軟軟的,有些痒,也很燙。
我下意識抬頭看他,視線則最先落在剛剛拂過我耳廓的他的唇上。
應該,很好親吧。
這念頭剛起,我便身隨心動,勾住他脖頸,踮腳吻了上去。
曾奕江下意識向後仰,眼睛也瞪圓了看我。
其實在這以前,除了牽手外,我們從未做過任何專屬情侶的親密舉動。
許是因為相親認識的緣故吧,曾奕江對我一直還保持著分寸感,不會事先佔我分毫便宜。
他說過,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也可以隨時叫停。
不更進一步,便是他留給我的退路。
我是知道他的,如果今天他玩笑著和我提領證時,我猶豫著不答應,那麼他精心布置過的後備箱便不會被打開。
正如當初,他也是在我答應了和他交往後才送我的花。
他是有儀式感的,卻不會給我任何負擔。
這樣的他,我怎能不動容?
我沒有吻過人,也不曉得如何去加深一個吻。
可我蜻蜓點水後,腳跟剛要落地時,曾奕江卻似被觸及了某個開關,忽然反應了過來。
他一把攬住我的腰,將我提靠在他懷裡,隨之而來溫熱的觸感便落在了我唇上,反客為主,攻城略地。
時下蘆溪湖畔行人正多,曾奕江這當眾求婚的顯眼包行為自是引來了許多看客。
周圍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可我們的目之所及卻隻有彼此。
我還沒跟他說,遇見他,是我的幸運。
但,來日方長。
10
那天晚上,我們沿著蘆溪湖走了好久好久。
他舍不得送我回家,我也沒主動提。
綿長的一吻過後,隔在我們之間那層隱形的薄膜便也隨之消失了。
等到行人漸稀時,他終於開口同我說:「謝淼,我想陪你跨過三十歲。」
我和答應他求婚時一樣痛快,點頭朝他笑:「那去你家吧,我爸媽睡得都比較早。」
後來發生的一切,便是自然而然了。
我們都喝了點酒,微醺,未大醉。
曾奕江抱著我,我也動情回應著他。
我不由自主淌落了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肯放過求饒的我,歇了力氣同我平躺在床上。
可他仍將我擁在懷裡,吻了吻我的發道:「謝淼你瞧,我們多麼合拍。」
是啊,我們方方面面都很合拍。
我累得提不起勁,輕輕「嗯」了聲便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客廳裡的時鍾敲了十二下,隨即低沉又繾綣的男聲在我耳邊道:「生日快樂,謝淼。」
後邊他還接了一句,隻是說了什麼,我記不真切了。
是「我愛你」嗎?
算啦,記不清了。
但無論如何,我都即將是曾太太了。
11
從民政局出來後,我發了條朋友圈。
那是我第一次往朋友圈裡發曾奕江,人在極度幸福的時候,分享欲是爆棚的。
朋友圈剛發出去三分鍾,我便收到了二十多個點贊加評論。
陸嘉曄沒有點贊我,可他卻即刻給我發來了消息:「你領證了?」
我回了他個「是呀」的表情包,然後看著他的聊天界面從「正在輸入中」變為「陸嘉曄」三個字,再之後,他沒再回過我消息。
這五個月來,陸嘉曄還是常會來約我吃飯的,隻是我們往往隻停留在「約」的階段便沒了下文。
我總推說工作忙,想一點點抽離有陸嘉曄的生活。
可陸嘉曄一邊譴責我重色輕友,一邊還是會屁顛屁顛跑來見我。
他有時是在我們公司樓下喝個咖啡,有時則是去家裡陪我爸下棋,再順便誇一番我媽的廚藝。
身為朋友,他的確夠格。
我們之間出問題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是我讓本該聖潔的友誼變了質。
可我的自尊也做不到將一切在陸嘉曄面前挑開來,實在遇到避無可避的時候,我也還是會硬著頭皮,揚起笑,陪他將「最好朋友」的戲碼演下去。
隻是這次,他的「最好朋友」領證,沒有再事先知會他了。
因為無論他給任何反饋,我都已不再期待了。
或許,這便是結婚證的魔力之處吧。
它無法控制我的心,但至少,它能約束住我的道德行為。
我沒再糾結陸嘉曄的回復,而是切出了聊天框,一條條回應著朋友們的祝福。
那天私聊我恭喜的人太多了,陸嘉曄的聊天框很快就沉了下去,他的問候好似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可那天晚上,當我回家洗漱完畢和曾奕江互道晚安後,去拉窗簾時,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筆直站在我窗外的路燈下。
不是別人,正是陸嘉曄。
我支著腦袋看了他好一會,他始終沒抬頭,沒喊我,也沒給我發來微信。
對我,他從來沒那麼擰巴過。
要是在過去,我能腦補出他或許也喜歡我的一百個情節來。
可如今,我再不能多想。
最終,我拉上了窗簾,一夜好眠。
12
隔天我出門上班時,卻看到院門邊的地上放了個寶格麗禮盒。
不用想,那應該是陸嘉曄昨晚留下的。
可我還是調出了昨晚的監控。
監控裡的陸嘉曄竟在我家門口徘徊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時,他才通過院門的縫隙將禮物放了進來,然後驅車離開。
認識陸嘉曄以後,他沒缺席過我的任何一次生日。
除了去年。
去年許歆韻上臺演出扭傷了腳,他在醫院陪了一夜,最後隻在百忙之餘給我發來了簡短的生日祝福。
雖說隔天他就將生日禮物補上了,但有些我們自以為的傳統,斷了其實也就沒必要再續上。
隻是這話,我不可能挑明了和他講。
作為「最好朋友」,是不該那麼敏感和斤斤計較的。
過去我很珍視陸嘉曄送我的禮物,無論那是不是我所喜歡的,一旦它們打上了「陸嘉曄」的標籤,我便會妥帖將它們收藏好。
而如今,在拿到屬於我的三十一歲生日禮物後,我已不該再有期待。
可在打開盒子的一剎那,我還是不禁怔住了。
昨天進民政局前,曾奕江送了我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並親自為我戴上了。
我摩挲著胸前的項鏈,也端詳著尚還靜靜躺在禮盒裡的項鏈,許久後,還是轉身將陸嘉曄送的那條又放進了儲藏室裡。
雖是一模一樣的兩條項鏈,它們在我心裡的天平卻已有了傾斜。
曾奕江送的那條,才是我該永遠且如一戴著的。
但從儲藏室出來後,我還是給陸嘉曄發去了微信:「禮物收到了,謝謝。」
他秒回我:「你從不跟我說謝謝。」
其實是說過的。
去年收到他的生日禮物時我也和他說了「謝謝」,隻不過他沒有在意罷了。
我隨手發了個「哈哈」的表情包,沒有和陸嘉曄過多掰扯。
其實不用他明說,我是察覺出他的不開心的。
可他不開心的緣由,已不在我需要顧慮的範圍之內。
我不敢想,也不能想。
13
說來也巧,我領證的那周,我們高中 607 宿舍也集體領證了。
雖然,我們宿舍隻有三個人。
可她們倆非要拉著我辦什麼婚禮前狂歡派對,順便再來個桃園三結義。
我拗不過她們,隻好答應了會帶曾奕江出場。
至於其他的場地布置,則被她二人包攬了。
我們宿舍裡,就屬陳辰最喜歡集體活動。
高中畢業後,每年中秋她都會組織大家聚一起博個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