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江餘那個倒霉催的未婚夫,搶走了他的首席秘書長。
……
躺了一天,想了一天,我還是沒有想到自己要何去何從。
像是一隻迷失在汪洋的船,辨不清東西南北。
於是第二天一早,又老老實實地去上了班。
到了辦公室時,小孟小心翼翼看著我,悄悄說:
「陸總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昨天早上的咖啡也隻喝了一口。」
昨晚的咖啡還放在桌上,我拿手蘸了一點,抿了抿,囑咐道:
「糖多放了一顆,三塊方糖,多一塊,少一塊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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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仔細地演示了一遍咖啡的做法,小孟在一旁細細看著。
咖啡沏好時,陸斯年到了公司。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他望著我的唇角較平日裡往上上揚了幾分,以及眼神中藏了幾分幽怨。
7
交接工作比我想象中的更麻煩,我擔任的工作太多,想要一下子交接,沒有那麼容易。
況且陸斯年從來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主,生活上的大小事情都要細心囑咐。
於是索性拿了個本子,從小事到大事,想到什麼就往上寫上些什麼。
這樣一耽誤,原計劃一個月交接好的工作隻能延期,於是便撞上了我最不想幹的事情。
去機場接蘇婉去老宅,我對陸斯年有不軌之心,雖然我什麼都沒做,但見到正主總有幾分愧疚。
蘇婉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旗袍,脖間掛著一塊翠綠色的玉,一看便價值不菲,頭發用根簪子盤起,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種貴氣。
我揚起笑容,迎上前去:
「蘇小姐,陸總讓我來接你。」
一路上蘇婉向我詢問了一些有關陸斯年的事情,要和一個隻見過幾面的人成婚,難免忐忑。
我看出她心中的不安,於是溫聲安慰道:
「陸總是個很好的人,蘇小姐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
她聞言,抬頭感激地望向我。
一路絮絮叨叨地答話到老宅,原是將人帶到準備離開的。
陸老爺子叫住了我。他是早些年商場出了名的鐵血手腕,如今七十多歲了,依舊精神矍鑠,尤其一雙眼睛銳利逼人。
「蘇秘書,斯年人呢?」
陸斯年沒到老宅?
面上神情不變,我謹慎地答道:
「今天公司的事有點多,陸總可能要晚一些。」
陸老爺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大發慈悲地讓我將陸斯年帶回來。
我是親眼看過陸老爺子對陸斯年行家法的,六道鞭刑,血痕累累,如今陸斯年的背上還有印記。
出了門我開始迅速撥陸斯年的電話,謝天謝地,撥到第三遍時,他終於接了電話。
8
我著急忙慌地問他在哪裡,他卻沒有答,許久喊了我的名字:
「江餘。」
語氣混沌,像是喝了酒,耳邊有很大的海風聲音。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裡了,匆匆趕到那邊時——
看到陸斯年靠在海岸的礁石上,身旁放著幾罐超市裡賣的白酒,頭發在夜風裡凌亂。
聽到動靜,他抬眼望我一眼,眼神裡像蒙了一層霧,但依舊銳利,像是醉了,又好像沒醉。
「你來了?稍等,我馬上就好。」
陸斯年輕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過去:
「聊聊。」
陸宅坐落在海崖不遠處,夜間看著燈火通明,卻又因其亭臺樓閣的設計而不失古韻。
陸斯年突然問道:
「好看麼?」
我的眼神還停留在他漂亮的下颌線上,下意識答道:
「好看。」
一下子臉暴紅,好在他並沒有注意,隻是接著說道:
「但其實裡面是座墳墓,白玉為堂金作馬又如何,裡面葬著的不過是枯骨無數。」
他是笑著說這句話的,但話語中卻都是認真。
傳言中,陸氏的發家並不幹淨,多少涉及一些灰色地帶,這些年正在轉型階段。
我跟了他七年的時間,看著他是如何一步步掌握了陸氏集團大權。
其中多少血雨腥風,明槍暗箭,不足為外人道。
所以他也會累麼?這樣想也就這樣問了:
「你開心麼?」
「開心」兩個字在他的舌尖上轉了一圈,他忽然笑了,卻沒回答我的問題。
卻看著我說道:
「你那個未婚夫不行。」
我一愣,他卻沒有再說,隻是頷首道歉:
「抱歉,我越界了。」
陸斯年喝完手上最後一口酒後,然後起身,抬眼間又是那個矜貴無比的陸總。
9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陸斯年那話是什麼意思。
想了很久也得不出答案,就像我也一直想不清為什麼十幾年前他會孤身出現在那棟破舊樓房的天臺。
不過一切都和我沒關系了,因為我要離職了。
從此山高水長,怕是再不得見了。
離職的那天是個下雨天,南方的雨總是這樣細而密,淅淅瀝瀝地,好似永沒個盡頭。
我坐在位置上,沉默著收拾著東西。
這個位置我待了將近十年的時光,從二十出頭的什麼都不懂到如今的獨當一面。
我知道每天早上九點,陽光會斜射在我養的那盆仙人掌上。
我還知道隻要我悄悄踮起腳,就能透過縫隙看到陸斯年的輪廓。
我一度憑借著這些踉踉跄跄地在這世間活著,可是如今我要走了。
一命之恩,我報了八年,餘下的歲月該由蘇婉陪他繼續走下去了。
小孟眼睛中含著淚水,望著我。我擦去她的眼淚,笑著說:
「傻,又不是再見不到了。」
心裡卻知,以後不會再見了。
這座城市,留下了我太多的痛苦,所以我該離開了。
轉身離去的時候,還是有些遺憾,遺憾的是,我故意耽誤了那麼久,卻都不曾再見到陸斯年最後一面。
離職後,我在家睡了個昏天黑地,像是把這些年缺的覺一次性都補回來。
我還買了酒,電視聲音開到最大。
電視裡正在放一部喜劇片,我大笑,笑得像個傻子。
笑完後,又愣愣地坐在地上,望著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茫茫然不知所措。
小時候我最大的願望是好好讀書,隻要成績好,我爸媽就不會吵架了。
後來我爸走了,我的願望是賺好多的錢,讓我媽活下去。
再後來我媽S了,我的願望便是成為陸斯年最得力的助手,他幸福我便也幸福。
可是現在我忽然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了。
發呆間,門鈴突然響了,透過貓眼看去,竟然是陸斯年。
倉皇間開了門,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粉色的兔子睡衣。
再想關門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硬著頭皮將人請了回來,努力露出一個還算職業的微笑。
10
比起我的無措來,陸斯年顯得冷靜,他解釋道:
「我給你打了電話。」
「今日這份文件太緊急,留的備稿一時找不到,我剛好開車到附近。」
那臉上的紅意隻是一瞬,很快我依舊換上那副職業的微笑:
「好的,陸總,你請坐,我需要查找一下。」
我在查詢文件的時候,陸斯年坐在沙發上,教養讓他並不往四處亂看,於是隻是盯著我看。
弄得我如坐針毡,隻是越是慌張,反倒怎麼都找不到。
陸斯年笑了下,安慰道:「慢慢來。」
接著他又問道:「江秘書的未婚夫不住這兒麼?」
我下意識撒了個謊:
「他晚上才回來。」
一直找了半個小時,我才整理好所有需要的文件,並打印完畢交給陸斯年。
陸斯年接過文件,不知為何忽然定定地看著我,盯得人發毛。
我剛想開口,他卻忽然笑了,依然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但又有距離的笑:
「我馬上要結婚了,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負責,不知江秘書可否幫我個忙?工資我照付。」
我沒有拒絕陸斯年的經驗,身體已經比心理先給出了答案。
莫名其妙點了頭,然後看著眼前的男人淺淺一笑,到口的話不知怎麼又咽了下去。
那天之後,我又回到陸斯年身邊,負責他的訂婚儀式。
我想或許這樣也好,親眼看著他成婚,才能真的S心。
11
因為我對蘇婉有愧,所以凡事都親力親為,希望她能有一個完美的訂婚儀式。
隻是陸斯年這段時間不知道忙些什麼,很少過來,有什麼事情也隻聯系我一個人,然後由我說明他的要求。
好像這不是他的訂婚宴,而是旁人的一樣。
蘇婉的神情一天比一天落寞,那天試禮服的時候,她有些哀求地看向我:
「江秘書,幫我問一下他今天過不過來。」
按照職業素養我不該打這個電話的,但是我還是打了,電話接通後,陸斯年的聲音傳來:
「喂?」
背景很嘈雜,陸斯年的聲音帶著一點酒後的沙啞,他在酒局。
本來是想掛掉電話的,又想起蘇婉悽婉的神情,我斟酌著小心說道:
「今天禮服到了,你要來老宅麼?」
對面很久沒有發出聲音,我剛想道歉自己僭越時,陸斯年說話了:
「可以,你過來接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我過去接他,但還是照樣做了。
緊趕慢趕到了後,酒局已經散了,隻有陸斯年一個人醉意朦朧地躺在沙發上。
我半蹲在地上,輕輕拍了拍他,喚道:
「陸總,陸總。」
他忽然抬起頭,直直地望著我,眼神銳利如鋒刃,我有些發愣。
但隻一秒,很快他又換回被酒氣縈繞的朦朧的眼神,好似剛才隻是我一時眼花。
我扶著他,踉踉跄跄地上了車,一到車上他便睡了過去。
透過反光鏡,我剛好能看到他的臉,我很少有機會能夠正大光明地看他,於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心裡對於蘇婉的愧疚又深了幾分,我收回眼神,念了好幾遍清心咒。
不知怎的,心突然隱隱不安起來,我一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腦子迅速開始轉動起來。
不對,後面有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一直跟在我的後面,從剛才到現在有半個小時了。
「陸總,陸總。」
我嘗試著將陸斯年叫醒,但後排的人依舊一動不動。
沒辦法,我隻能加速,後方的車也開始加速,兩輛車在環海公路上飛馳。
很顯然後面的車是經過改裝的,無論我再怎麼加速,依舊被他遊刃有餘地跟著,最後眼睜睜看著它朝我撞了過來,然後自己揚長而去。
砰地一下,車子被撞得側翻,好在最後我打了一把方向盤,才沒直接墜入海中。
眼前一片血霧,腦子昏沉得厲害,我掙扎著從座位的縫隙裡爬了出來。
陸斯年被壓在車座後面,這時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嘗試自救,隻是被車架給壓住了。
我從車的後備箱找到一根撬棍,運用各種物理知識,試圖撬開車門,但車門依舊紋絲不動。
油箱傾倒,油不斷地蔓延,後座有隱隱的煙燻火燎的味道。
越是緊急的情況,我的頭腦就越是清醒,害怕恐慌等無用的情緒都被我排除在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陸斯年救出來。
火焰繼續蔓延,車子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性,陸斯年抬眼望我:
「我發給你的工資,還不至於讓你用命來救我。」
「江秘書,你走吧,車子就要爆炸了。」
本來就煩,陸斯年嘴裡還一直念叨,我惡狠狠打斷他的話:
「閉嘴!」
陸斯年不知發什麼神經忽然笑了,我無暇去推敲他笑中的含義,火焰依舊在蔓延。
手不知何時劃了一道口子,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終於將陸斯年從車裡弄出來了。
然後扶著他,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往外走去。
陸斯年和我走後不久,車子就爆炸了,紅通通的,把整個夜幕都燒紅了。
我慶幸自己沒有被白瘦幼的審美給洗腦,我足夠強壯,足夠有耐力,才救了我和陸斯年一命。
遠處有救護車的聲音傳來,後知後覺的疲憊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
眼前一片漆黑。
12
陸斯年醒得比江餘早,車子被撞的最後一刻,江秘書的方向盤打向了她自己這兒。
他坐在江餘的身邊,似乎第一次好好瞧清眼前的女人。
陸斯年被很多人丟下過,小時候曾經有一次他和父親被綁架,船隻能上一個人,於是他被毫不猶豫地丟下。
無論他怎麼哭,怎麼喊,隻是眼睜睜看著那條船逐漸遠去。
他媽也曾向他承諾過,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是依舊一根繩子自己斷送了自己的命。
很多人走進他生命中,又毫不猶豫地丟棄他而走,他一向是被丟棄的那一個。
而眼前的女人,她最有理由丟棄他,可是她卻沒有。
他一向自詡能夠看透人心,但這一次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他想。
13
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醒來之後,陸斯年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陸斯年他是否已經看出我對他有不軌之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