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湧起更大的怒火。
「……你命令我?」
「你弄痛我了,」我盯著他,一字一句,「請你放手。」
賀望怔怔地松開手,手指蜷進手心,眼神晃動。
他的聲音軟下來:「對不起,久書,我隻是……隻是找不到你,所以……」
我很困惑。
過去,他三四天不回我一條消息,在深夜不顧我的安全,把我趕出家門。
和別人說,我這個女朋友隨時可以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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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如他所願,他為什麼又會著急?
甚至我拉黑他這件事,聽劉老師的轉述,他都是在一個月後才發現。
這樣的關系,有什麼持續的必要?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不要再找我了,」我耐心地告訴他,「我們已經分手了。」
16
風吹動窗簾,賀望愣怔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
「你不是問我什麼意思嗎,」我平和地繼續解釋,「我的意思很明確,我們分手了。那天晚上,你把我趕到大街上,記得嗎?」
賀望呆在原地。
許久,他艱澀地開口:「不要分手。」
他說:「我那時候隻是太生氣,我後來去找你了,我……」
我坐下來,鎮定自若地抬起琴蓋,不想再聽。
「就這樣吧,我要練琴了。」
賀望邁步到我身邊,猛地伸手扯過我一隻手:「喻久書,你沒聽見嗎?我說不準分手!」
還沒完全翻開的琴蓋失去部分支撐,險險砸了下去。
雖然很輕,但我的手心還是感到一陣麻痛。
我吃痛皺眉。
賀望眼神慌亂,伸手想去開琴蓋,又停在半路。
我扭頭,定定地望向他。
「你是我的什麼人?」我問,「我要分手的話,你又要怎麼做,毀了我的手?」
賀望紅著眼,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我不是故意的。」
我覺得跟他說話很累。
我將手抽回來,重新將琴蓋打開,好整以暇地揉了揉被砸疼的左手。
「回去吧,賀望。你還有比賽要打,不是嗎?」
隨後,我將他完完全全當成空氣,自顧自地練琴。
旋律流淌在冰冷安靜的室內。
賀望不願意走。
許久,他問:「為什麼?」
我想了想,回答:「你說,你有女朋友,但可以分手。我不喜歡被分手。所Ŧŭ⁽以,我先分手了,不好意思啊。」
賀望的臉陰沉下來:「你看我的聊天記錄?」
「你是不是忘了,那是我的平板電腦,」我淡定地回,「你應該當心些,及時將賬號退出。」
我頓了頓,又笑:「不過,或許我該謝謝你的不當心。」
賀望抿緊了唇。
他蒼白地解釋:「……我和她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我忽然想起很多事。
比如,他屢屢不回的消息。
比如,在我看不懂電競比賽時,他藏不住的傲慢與看輕。
又比如,他開始沒有理由地打壓和貶低我,炫耀他越來越膨脹的自信與自尊。
過去的他不是這樣的。
曾經的他,會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訴我,我有多好。
兩個人分道揚鑣,其實不必非得因為第三者。
我翻過一頁琴譜。
「不用跟我解釋,」我微笑,「我不關心的。」
賀望盯了我幾秒。
「喻久書,你好樣的。」
他轉身離開,臨走前,極其用力地摔上琴房的門。
聲音震耳欲聾。
我走過去,將門好好反鎖。
鐵質的門把上砸了一滴眼淚。
我的眼淚。
我抬起手,將它仔細抹掉。
17
之後一段時間,我的生活平靜如水。
學校有臺音樂會要排練,我變得更加忙碌。
因為小春的存在,我時不時還能聽見賀望的消息。
她說賀望狀態波動得厲害,屢次打出離譜的操作。
而將他推上風口浪尖的是後臺的一個視頻。
戰隊成員和教練組一起交流復盤的時候,賀望表現出明顯的遊離。
一名隊友氣不過,拎著賀望的領子將他拽起來,差點要將他打一頓。
網上的質疑與罵聲混成一片。
所有人都在問:賀望怎麼了。
聽說,戰隊方已經在考慮世界賽換陣。
又過了兩周,我和樂團一起外出參加音樂會。
回校下車時,相熟的學弟走在我身側,與我討論演奏時的幾處瑕疵。
賀望等在校門口,樣子比之前更憔悴,目光SS攫住我。
他仿佛沒有自己的生活。
路過的人不住投去目光,竊竊私語。
我無奈地走過去,問:「什麼事?」
他說:「久書,你還沒有消氣嗎?」
我有些頭疼。
「……我上次說得不夠清楚嗎?賀望,我們分手了。」
「你在生什麼氣?」他低聲下氣地問,「告訴我,我會改。」
我隻好再一次告訴他:「我沒有生氣。我隻是跟你分手了。」
「是我之前太忽視你了對不對?」賀望握住我的手,聲音嘶啞,「我隻是太忙了,我隻是想等拿到冠軍再……我以後會注意的。你能不能……」
身旁傳來一道男聲。
「學姐,還沒好嗎?老師在等我們。」
是我的學弟,江延之。
我聽出他替我解圍的好意,點了點頭:「馬上來。」
18
賀望失魂落魄地目送我們離開。
走遠以後,江延之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剛剛那個人……是學姐的前男友?」
「嗯,」我答,「怎麼,你認識?」
他笑著搖搖頭,露出一個頰邊的酒窩。
江延之是出色的小提琴手,此前和我有過好幾次合作,算是我很合拍的搭檔。
然而,現在網上有許多人編排、扭曲我和他的關系。
因為賀望總來音院等我,網上出現了許多風言風語,其中許多捕風捉影,猜測我始亂終棄,劈腿他人,讓賀望受了情傷,才導致他競技狀態下滑。
許多網友怒不可遏,將對賀望成績的失望發泄到我的身上,說出各種不堪入目的汙言穢語。
當然,也有一些網友替我說話。
我與賀望的過去,被扒出了一部分。
Ṭū́₎從時間線來看,我與賀望自幼相識。
甚至,他有一段窮得吃不起飯的青訓時期,是我做鋼琴家教在支撐。
有一條評論大概是我以前的學生,言之鑿鑿地說:「這姐姐教過我鋼琴,又溫柔又耐心。這男的我也早就見過,我還聽到他問她要錢。勸評論別急著站隊,小心打臉。」
還有個自稱是網吧老板的人說:「讓我說!hero 是我們那兒的,他這小女朋友我們那附近打遊戲的都知道,我們當時都開玩笑 hero 配不上她。」
一個爬完各大評論樓的網友驚醒:「不是……那賀望之前不公開,還跟顏音曖昧?他這不就是飄了?」
多方各執一詞,吵得沸反盈天。
好在我不太上網,也沒有精力在網上向人自證。
身邊的江延之回頭看了身後渺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賀望一眼,輕聲說:「真可惜。」
「嗯?」我不明所以,「可惜什麼?」
他笑眯眯的,說話卻意外地很有攻擊性。
「他這人活著真可惜。」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隻好笑笑。
江延之似笑非笑:「別管他。走,我請學姐喝奶茶。」
19
備受矚目的聯盟世界賽很快就到了。
各大戰隊都在整理行裝出國,賀望所在的隊伍也不例外。
戰隊的管理層最後還是沒忍心放棄他。看起來,賀望也終於S心,決定專心打比賽。
我沒想到,他們臨出發前一夜,賀望又出了變故。
當夜大雨傾盆,我練完琴,想提前回寢室。
一抬頭,卻看見了琴房外滿身雨水的賀望。
「……你為什麼在這兒?」我錯愕地問,「你不應該已經出發去國外比賽了嗎?」
賀望捧出一個金色的硬紙盒。
我不由一愣。
這個紙盒,是我用來放我和他有關的信物的。
一起玩過的遊樂園拍立得、一起去過的演唱會門票、千裡迢迢見面的車票和機票,都被我悉數收集,仔細放入這個紀念盒。
這個盒子盛滿我和他之間的回憶,如今已經不再必要,我自然沒有帶走。
窗上的雨水蜿蜒而下,仿佛眼淚。
賀望隔窗望著我,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處。
「……你不可能放下我,」他啞聲說,「久久,你明明很愛我,你不可能就這樣不愛我了的。」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金色的盒子,很慢地回應。
「是,賀望,我喜歡你。」
賀望眼裡倏然綻開希望,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繩索。
然而,他眼裡的光很快就又滅了。
因為我說:「但我決定不再喜歡你。」
我告訴他,我不能控制我的感情,但能控制我的理智。
我不後悔自己喜歡過他。
曾經,我竭盡全力、全心全意地喜歡他。
傻過沒什麼丟人。
傻下去才丟人。
賀望依舊固執地想向我解釋:「那晚你看到的那句話隻是玩笑,你何必這麼認真?」
隻是玩笑嗎。
我確實很想笑。
我坦誠道:「是的,賀望,我一直都很認真。」
任何事情,任何時候,我都是個很認真的人。
他和我一起長大,應該很清楚。
然而,他直到現在都以為,我和他分手,隻是因為那一句話。
不是的。
我停了停,出奇耐心地注視他:「我三歲摸琴,自那以後,生命除了黑白琴鍵,幾乎隻剩下你。可是賀望,你又對我做了什麼呢?」
賀望啞在原地。
我相信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一定浮現出無數畫面。
他的神情變得極其狼狽。
我說:「賀望,這麼多年,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從來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而你不同,你是個懦夫。你自以為天賦異稟,卻不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賦。」
窗外風急雨驟。
我一字一句,溫和地在他心上砸下重刀。
「你浪費了你的天賦,也辜負了我的認真。」
20
最後,賀望還是沒有參加那一屆世界賽。
那應該是他最大的夢想,我不懂,他為什麼能這樣輕易地放棄。
但這畢竟是他的選擇,我不會,也不必多說。
風過湖泊,水會泛起漣漪,卻留不住它。
關於他的事在網上轟轟烈烈地討論了一陣子,很快無人在意。
但他還是照例常常來學校找我。
我嚴厲拒絕了幾次,後來我累了,想著他總有一天會放棄,索性隨他去。
他慢慢不再來了。
那年過年,老家的小鎮下了雪。
賀望踩著雪,買了很多東西來我家,似乎是想通過我父母這邊迂回地勸說我。
媽媽敲了敲我房間的門,聽見我允許,推門進了房間。
「久書,小望來了,你要出去見見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
媽媽立刻就懂了。
她將門輕輕帶上,隔著門,我聽見她輕聲細語拒絕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