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荊嘴裡不斷吐出荒謬的話。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眼前一亮:「你要是僥幸生個兒子,能繼承宋家大業,媽也會更喜歡你。」
我斂著眉眼,指出事實:「宋原荊,我早就因為你妹妹下的墮胎藥再也懷不了孩子了。你想要兒子,盡管找別人吧。」
宋原荊臉上晴轉多雲,似乎難以置信我會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猛地推了我一把。
膝蓋擦出一條血痕。
他有些驚訝無措,最終還是沒理睬我的傷,擰眉道:
「羽紫,你別不知足。顧家私底下做了多少惡心事兒,每次都是我來兜底,我都是為了你。我們都道歉了,你怎麼還揪著過去不放?」
他摔門離開。
第二天。
Advertisement
我去醫院簡單擦了藥,鬼使神差地走到母親那邊去。
其實擦藥也不過是個借口。
即使我知道進不去。
奇怪的是,門口沒有任何人看守。
我扒著門口看,顧夫人彎腰手貼著母親蒼白的面容,說:「雲月,我最討厭別人拿你跟我做比較,現在好了……」
定睛一看,心電圖已經毫無起伏。
我SS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衝進去之後被人禁錮手腕動彈不得。
熟悉的氣息。
是宋原荊。
他湊近我耳邊,低聲勸慰:「羽紫,冷靜。」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崩潰,無數次衝過去又被更用力地攔住。
嗓子早已經嘶啞得叫不出聲。
醫院裡這一層格外安靜。
我任由人在我眼前將母親帶走,心破碎不堪。
宋原荊說:「羽紫,現在你不必為你母親擔憂了,她一個三,你徹底跟她脫離關系才好,以後就當自己是顧琳。」
我癱坐在地。
沒一會兒,宋原荊接了個電話匆匆離開。
顧夫人返回來,高跟鞋「咚咚」踩在耳膜上,她俯視著無力氣趴在地上的我:
「火化流程很快,如果想要你母親的骨灰,就安分點吧。」
我恍恍惚惚走到醫院天臺。
雨下得淅淅瀝瀝。
小雨氤氲身邊,環繞出一股S氣。
我突然幻覺出母親在顧氏公司天臺搖搖欲墜的身影。
那個視頻曾廣為流傳。
坐在天臺邊上,湿冷的感覺很不舒服,雨和淚交織在一起。
我望著夜晚霓虹初上,真想一了百了。
風好冷。
沉悶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來人憐惜地看著我,將我勸了下來。
我蹲坐在地上,忽而暈了過去。
15
再次醒來。
睜眼,我發現自己躺在宋原荊的臥室中。
他摟著我的腰,大手滾燙,收得很緊。
我才感覺到渾身冰冷,他的懷抱幾乎成了我唯一的熱源。
我急促呼吸幾下。
宋原荊立刻察覺到我醒了,眉眼在我凌亂的發絲遮掩下朦朦朧朧:
「羽紫,下次別去吹風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這次生病了你得多難受一會兒才會長記性。」
我腦子暈乎乎的,連連「嗯」了幾聲,顯得很乖巧。
母親的臉突然浮現在眼前。
她呼吸停跳的畫面,刺得眼睛生疼。
臉頰有些痒,我無意識摸索幾下,才發現自己哭了。
「宋原荊,我媽媽……走了。」
他一僵,抱得像要把我揉進身體裡去:「羽紫,你還有我。」
一呼一吸之間灼熱、眩暈。
我越來越冷,上嘴唇用力貼合下嘴唇,問:「宋原荊,她火化了之後,你能幫我從顧夫人那兒……拿回我媽媽的骨灰嗎?」
顧夫人不會留給我的。
可是……我還沒跟媽媽一起環遊世界呢。
這個要求太過無理取鬧。
宋原荊愛憐地親吻我的發絲,耐心哄我:
「羽紫,她是顧家的人,輪不到我來管。最近局勢緊,你是宋家少夫人,要為大局著想,別不懂事。」
溫暖的唇印停留在額頭上。
我偏頭說:「哦。」
心裡覺得自己惡心透了。
16
顧琳回國了。
我卻沒心思在乎這個。
我一天跑顧家八百趟,顧夫人從不見我。
醫院裡母親的病房也空了。
護工抱歉地跟我說:「顧小姐,我也不清楚您母親目前在哪兒。」
宋原荊不知道發哪門子瘋。
本來顧琳如今的身份就耐人尋味,我作為「顧琳」,她也不願意頂著我的身份,不倫不類。
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過一回。
宋原荊就喊人斷了她的路,全面斷了顧琳的藝術生涯。
聽說她現在過得無比悽慘,連顧夫人也不敢明著接濟她。
又一次蹲守在顧家時,顧夫人遠遠地望我一眼,讓人給我帶話:「你母親的骨灰順著下水道,不知道漂哪兒去了。」
當世上我最在意的人離世了,連最後存在的痕跡都被抹消,我的心底便好像空了一塊。
平時極力壓抑的消極念頭猛然爆發。
我瘋了一般。
浴缸裡,泡在血水裡的我被宋原荊打橫抱上醫院搶救。
吞了安眠藥被婆婆發現帶去洗胃。
自殘時小姑子蒙著小熙的眼睛,柔聲安慰我奪過我的刀,喊私人醫生為我治療。
……
宋家人近來神經脆弱。
我不明白,我的生S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他們這麼緊張到底在演給誰看?
宋原荊特意請了資深心理醫生為我治療。
最後我卻是被管家手中與母親相關的照片與故事勉強喚回心智。
我懦弱。
我自己都唾棄自己。
讓我見證顧宋兩家的滅亡再離開吧。
所有人都以為是心理治療起了作用,舒了一口氣。
宋原荊恨不得時時刻刻把我拴在身上,說那些沒有意義的情話。
小熙偶爾會衝我撒嬌。
小姑子和婆婆再沒有說我一句不是。
沒有佣人再敢像之前那樣怠慢我。
宋家一派祥和。
17
過了一陣子。
走投無路的顧琳突然找上門來。
我從沒見過她這副狼狽的模樣。
「是我……撒謊稱曾經救原荊的人是我。」
顧琳幾乎咬牙切齒地懺悔著:
「對不起,顧羽紫。是我無恥,害得你和原荊……」
她的話哪有一絲真心。
實在是好笑。
謊言是他們愛情的開始,卻不是唯一原因。
宋原荊逼她跟我道歉,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過錯罷了。
所以十年來,他對我的態度慢慢從冷漠到自以為是的柔情。
不是因為他認識到拿人當作泄憤的替身是件不對的事,也不是他覺得我是個人。
隻是因為他意外得知了真相。
此時將過錯全推到顧琳身上。
於是他就有了一個好理由置身事外。
果不其然,宋原荊懇切解釋:「羽紫,我都是被顧琳騙了。她不僅冒充你害我們無法相認,還老是在我這兒樹立你虛榮無恥的形象。」
「我想了想,你難以再愛我,肯定是因為我們難堪的過去。那都是顧琳的錯,我們之間本來不該有隔閡的!」
「啪」
我扇了他一巴掌。
他頂了頂腮幫子,唇邊笑意不落下:「羽紫,你這是原諒我了?」
顧琳忍受不了,哭泣著跑開。
我說:「要想我原諒你,可以。小熙的生日宴就全權交由我辦吧。」
宋原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眼睛,好像要看到我心裡去,最終說「好」。
他擁抱著我,訴說著愛意:「羽紫, 你不知道,我如今的母親是我的小姨。母親因病去世那天深夜, 父親還在小姨床上……
「第二天放學後我避開司機,獨自上後山待了很久, 與其說是摘果子失足,不如說當時就是存了尋S的心。」
「好在你救了我。到我們斷聯前, 每一封信我都珍惜地保存著。」
「羽紫, 我愛你。」
18
小熙十歲的生日宴會。
我隻簡單露了個面, 便以身體不舒服為借口離開。
宋原荊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最終也沒說什麼。
離開宴會廳時, 管家端著一杯血紅的酒,目不斜視路過我說:「收網。」
我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在指定的地點,找到我早準備好的對應的工具。
宴會進行到尾聲, 無關人員都離開了, 隻剩下顧家, 宋家, 還有那些牽扯很深的人。
我哼著母親最愛的那首鋼琴曲,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淋下汽油。
那一次前來天臺找我的人正是管家。
他說:「顧小姐, 多虧你給出的名單。我們現在已掌握顧宋兩家大部分證據,他們蔭蔽的灰色產業實在是太多了。」
「林叔, 你是怎麼認識我母親的?」我突然提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你母親……」
管家長嘆一口氣。
「她曾經報案強奸,最後卻由於嫌疑人顧家家主的身份被人警告, 再無後續。她又費盡心思找到當時成立的專案組……」
「她待在顧越身邊, 為我們提供了不少情報。即使做得再隱蔽, 顧越肯定發現了馬腳,所以才默許了顧夫人……那個王八蛋!」
「羽紫?」
宋原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喊我,嚇了我一大跳。
好在我早把汽油桶丟了。
他眼底一片陰翳,額角爆出青筋, 望過來的那一眼充斥著瘋狂:「我老是說服自己,你不會這麼做。我給予你最大限度的信任,可是你都幹了些什麼?」
他的話很直白。
我沒有絲毫慌張,灑脫地笑了起來:
「你生什麼氣?」
「羽紫!」
管家擔心地朝我走過來——
「砰。」
隨著一聲槍響,時間靜止。
管家身前炸開一朵豔麗的血花。
我目眦盡裂。
倒下時,他幾乎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話,雙手捧著心口咽了氣。
而心口處的西裝口袋裡, 一張照片露出一角母親如花的笑顏。
慈善晚會設置了門檻。
來的都是隱形名單裡的人,沒有一個人無辜。
我跪伏在地上,聲音冷靜:「宋原荊, 你在賭我還是那麼懦弱?」
空氣中的汽油味如此濃烈。
他陰沉沉地盯著我, 手上的槍遲遲沒有動作。
我唇角一勾, 笑得比哭還難看。
點燃打火機,往後一拋。
19
火光衝天。
消防人員和警方一同趕到。
又一次發現眼前的景象隻是幻覺。
「我漆」小熙灰頭土臉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爸爸!」
狸花貓身手敏捷地跳到草地上, 忽然回頭看我一眼, 慢慢走遠了。
熊熊大火燃盡心底最後一絲快意。
我盯著虛空, 心裡破釜沉舟的那股勁慢慢散去。
我化作無形的煙霧越飄越遠。
最終著陸在母親的病床前。
病床早已空無一人。
儀器卻滴滴作響。
我靈魂一躍,躺下去,原來自己才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病床越變越高, 空氣越來越燙 ,燒灼得渾身疼痛難忍。
我猛然睜開眼。
漆黑一片。
我知道,我的結局是化為灰燼。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