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道：「我跟他們說過，那隻是我個人總結的，讓各負責人心裡有底而已。」
「如果我寫的不合適，能告訴我具體是哪一條？我可以修正。」
無臉男：「這不是你該管的。我命令你收回【規範細則】！」
我撓頭，規範已在人心，這怎麼收回呢？
但無臉男是我上司，我得給他幾分薄面。
我找補說：「要不，讓我加入校對文件的部門？」
「我幫忙促進正式文件出臺，我的那個【規範細則】就可以作廢了。」
我覺得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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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臉男卻咬牙切齒地說：「177，你都不會察言觀色嗎！」
我盯著他臉上的黑洞，陷入沉思。
然後被轟出辦公室。
我想不明白我哪裡做錯了。
17
【規範細則】廣泛流傳。
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的副本負責人，一聽說監督員 177，總是熱情歡迎。
但我的 OKR 顯著減少了。
經常十天半個月也找不到一例違規。
我覺得這是好事。
說明副本和玩家都在按規矩辦事，欣欣向榮。
期間，筆仙興高採烈地向我報告：
它的副本申請通過了，現在也是獨立負責人了！
我為它感到高興。
所有人的工作都在變好，隻有我業績一直下滑。
倒是私下找我看副本申請書的詭異變多了。
我幹這個賺不到一分錢，有時還被人冷嘲熱諷。
跟我活著時的情況差不多。
今天，我進副本遇到一個同期，開膛手。
它認出我，激動地跟我握手：「177，竟然能在這裡碰上！」
「我一直都很仰慕你！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開膛手最近 OKR 飆升，被領導公開表彰過很多次。
我正好向它取取經。
我：「哪裡哪裡，合作愉快！」
進入副本，電子音播報：
「阿彌煉獄副本開啟。」
「副本難度：4 星」
「通關條件：擊敗煉獄最終 BOSS。」
這是個中式恐怖遊戲副本。
我挺喜歡中式恐怖副本，感覺就像回家了。
【晨昏交界】社區融合了各種文化，副本為了追求創新，會疊加元素。
阿彌煉獄算是融得比較失敗的一個。
我第三次看到穿著七彩袈裟的黑白無常經過，忍無可忍。
「舉報！你們的穿搭惡心到我了，【騷擾冒犯】違規！」
黑白無常兩臉無辜：「大人，我們這是佛道一體的。」
我：「你們把人設都丟了！我的細則裡不是說要內核人設立意統一嗎！」
黑無常嘟囔：「可是……我聽別的監督員說，那個細則是扯淡。」
白無常彈它一腦瓜嘣，賠笑說：「會改的，會改的。」
18
遊戲開始不久，開膛手竟叫停了。
原來有一個玩家是盲人，副本篩選玩家不嚴格。
強制關停後，玩家拿了 1000 積分獎勵後都散了。
我無意中發現，盲人玩家偷偷找到開膛手。
跟他平分了社區積分。
那玩家耳聰目明，根本不盲！
我心神劇震，難道開膛手的 OKR 是這麼來的？
事後，他冠冕堂皇地要求副本整改。
但本來就沒有出錯，何談整改？
於是負責人點頭哈腰地給開膛手塞積分。
我默默記錄下這一切。
突然明白愛麗絲和筆仙伽椰子它們為什麼不待見監督員。
回去後，我始終惦記著這事。
給愛麗絲和筆仙打電話，問它們最近如何。
愛麗絲一貫爽朗，說一切都好。
筆仙大聲抱怨，說它的副本被關停了。
因為它寫在牆上的指引文字被潑了黑狗血。
監督員舉報「引導不足」，惡意隱瞞。
「我寫的超大呢！」
「明明遊戲開始前還幹幹淨淨的。」
19
年底，開膛手 OKR 穩居第一。
他開講座給大家介紹經驗。
開頭三分之一吹捧督察院為社區建設作出的貢獻。
中間三分之一拍領導馬屁。
最後三分之一說些不痛不痒的鼓勵話。
收尾時，他說：「希望大家明白，OKR 是自己爭取來的，不是運氣好撿來的。」
「不要學某些人，仗著剛入職運氣好，一直渾水摸魚，吃老本到現在。」
他沒有明說，但是所有聽眾都看向我。
我在桌下雙手握拳。
什麼叫「自己爭取來的」？明明就是橫行霸道！
散會，我離開座位。
一群同事熱情地圍著開膛手取經。
「……OKR 那麼差，不知道在牛什麼……」
「……不過是個人類而已，以為自己多高貴啊……」
「……走過來了，小點聲……」
我經過時，他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20
我收集了開膛手違規的證據。
舉報他「知法犯法，擾亂社區秩序」。
這一項的嚴重程度，落在副本負責人那裡，少說也要停業整改半個月；
可能副本都會被取締。
我上報後，等了好幾天。
總算等來督察院的最終處理結果——
罰開膛手寫十頁的檢討。
這不痛不痒的處罰是在打發誰呢？
我悶頭向無臉男辦公室走去。
正好迎面撞上怒氣衝衝的開膛手。它一把揪住我衣領：
「你他媽舉報我？！」
「整個督察院你開的，你當所有人都圍著你轉吶！」
我被它舉到半空中，漸漸喘不上氣。
我：「咳咳！你！欺軟怕硬，自私自利！我不怕你！」
它丟開我，冷笑一聲。
「是誰自私自利啊？」
「177，我以前以為你是人類裡比較聰明的。是我看走眼了。」
「你跟其他人類一樣，都是不長腦子的 low 貨。」
「你也不想想，我們拿的工資是怎麼來的！」
我彎腰大喘氣，開膛手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我衝進無臉男的辦公室，反對開膛手的處理結果。
無臉男頭都不抬一下：「那你還想怎樣？」
我：「不能讓它誤導新人！我們督察院是公正廉明的機構，必須秉公辦事！」
「開膛手知法犯法，影響嚴重！應該開除它！」
無臉男翹起二郎腿：
「開除它？」
「你來教教我，一個連續半年無業績的監督員，一個業績再創新高的監督員，我該開除哪一個？」
他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我終於懂了。
我動了他們的蛋糕。
督察院獲得的撥款，跟督察院的 OKR 直接掛鉤。
不是人手不足完不成【規範細則】。
是它們根本不想要有明文規定。
如果舉報規則寫得明明白白，所有人都能看，那監督員就不是權威了。
督察院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21
我下定了決心。
給愛麗絲打電話：「你知道督察院的上一級是什麼嗎？」
愛麗絲：「沒有吧……你要做什麼，別衝動啊！」
我：「……其實你一直都知道，督察院有黑幕吧。」
她笑了。
「沒有黑幕的組織，又有幾個呢？」
我心裡很難受。原來我這段時間的堅持和自豪，都是笑話。
我告訴了她一切。然後說我要舉報督察院。
愛麗絲勸我：「沒必要。」
「你需要 OKR，說一聲就行。大家都欠你人情，會幫你忙的。」
「你總結的【規範細則】，讓很多副本免於停業，都開始盈利了。你幫忙修改申請書，也讓一大批詭異能開副本，行業越來越繁榮了。」
我：「謝謝你安慰我，愛麗絲。」
「但是錯誤就是錯誤。人做錯了，就要改正。機制錯了，就要修改機制。」
「別太擔心我。我舉報失敗，最多就是被開除。萬一我成功了呢？」
愛麗絲猶豫了。
她小心翼翼地說：「開除……不是最壞的結果。」
「沒有用的詭異，頂多失業在家。沒有用的人類……」
不如S掉換錢。
我呼吸一滯。
我業績好的時候，它們吹捧我說「種族天賦」。
業績不好，對它們來說就是可消耗的「資源」。
「哈哈，聊點開心的吧。」愛麗絲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還記得你在我副本遇見的那個少年嗎？」
「他現在很吃得開，聽說混成了某某公會的會長。」
「我上次見他，他說他在模仿自己最喜歡的英雄角色呢！」
我輕笑一聲：「孩子嘛，正是中二的年紀。」
掛了電話。
我沒有聽愛麗絲的勸告。
直接向社區法庭舉報了督察院。
22
社區法庭承包了【晨昏交界】所有糾紛。
因為督察院不受任何機構監管，我隻能告上法庭。
開庭前一周，我收到了通知。
此時我已經搜集了足夠多的材料，證明督察院違規。
我對這些材料很有自信。
愛麗絲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這事。
她火急火燎地來找我。
「你瘋了！你贏不了它們！」
我：「你別急。我看了社區法庭處理過的案例，很公正公平的。」
「我的證明材料也很充足。我們要對法庭有信心。」
愛麗絲：「督察院可是一個月前就收到通知了！」
「我申請作為你的證人出席，全都不通過！」
她拿出自己的申請書給我看，全都是【拒絕】。
我：「那正好啊！你要是為我作證，你的副本會被列入監管黑名單的。」
愛麗絲急得走來走去。
「我跟少年說了你的事，他說他想想辦法。」
我笑了：「他一個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你們不用為我操心。公事公辦，隻要督察院沒法反駁我的證據，就是我佔理。」
最後，愛麗絲叮囑我說：
「你萬事小心啊。」
「除了你，沒有別的監督員會真的關心副本和玩家了。」
23
按時開庭。
督察院來了很多高層。我的直屬上司無臉男坐在被告席。
觀眾席坐滿了我的同事們。
愛麗絲坐在後排，遠遠地衝我打招呼。她胸前口袋別著一支圓珠筆。
大法官敲錘：「開庭！」
我不卑不亢地陳述證據。
到被告方，無臉男卻沒有直接反駁證據。
「報告大法官，該員工是我下屬，平時偷懶耍滑，因為業績不夠被施壓，這才反咬督察院。」
「人類員工，懂的都懂。不太能適應『晨昏交界』的工作氛圍。」
在座的詭異偷笑，氣氛很歡快。
無臉男要求傳喚證人。
第一名證人是我不認識的同事。
「177 是我前輩。我進來後從沒看到 177 舉報違規，倒是跟副本負責人打成一片，背地裡肯定吃了不少回扣。」
「開膛手前輩兢兢業業，無私地傳授給我們經驗。177 嫉妒它，還潑髒水給開膛手前輩！」
「希望法院嚴懲 177，給監督員們一個交代！」
我驚呆了，沒想到同事背後竟會這麼說我。
傳喚第二名證人。
是開膛手本人。
它一改面對我時的盛氣凌人，委屈巴巴地說：
「報告大法官，我是 ID179 開膛手，177 的同期監督員。」
「177 剛入職時很優秀，我非常仰慕，私下也對他恭恭敬敬。」
「沒想到，他業績下滑後眼紅我，偽造證據陷害我。督察院秉公處理，他反告督察院包庇我！」
「請大法官嚴查！」
24
我舉報的材料清清楚楚反映了它們的違規操作。
它們避而不談，而是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我激動地站起來：
「請被告就我的證據給出正面回應！」
「我舉報督察院，跟我本人的仕途沒有一毛錢關系！」
「明文規定，言出必行！是一個機構最基本的誠信！」
觀眾席吵吵嚷嚷的，沒人聽清我說的話。
就連直播間的幾個彈幕也在闲聊。
「肅靜！」大法官敲桌子。
無臉男冷笑一聲。
「要證據，有啊。」
他拿出監督員的舉報記錄、副本負責人的回應，督察院內部講座的錄像——都是督察院對外公布的材料，看不出一點破綻。
我想起愛麗絲的話，他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這場庭審了。
我：「被告給出的證據，不足以反駁我的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