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笑了下,“阿恆,你想好以後做什麼嗎?”
他搖頭,“我都聽阿姐的。”
阮恆斷的是條右臂,再讀書是不行也不能了,我帶他去找周衍,他當即為阮恆謀劃好了。
周衍安排了位老掌櫃帶阮恆,教他打理周氏在京城新開的幾間鋪子。
“姐夫,多謝你待我阿姐和我這樣好。”
阮恆雙頰酡紅,高舉杯敬周衍。
後者手一揮,仰頭喝了,“阿恆客氣了,應當的,我也要謝你願意將……將阿玉交到我手裡。”
“姐夫客氣了……”
Advertisement
一個是親弟弟,一個長得像,我以為酒量該和他差不多,就帶了兩壺酒來。
沒想到,一壺就都放倒了。
真是沒用。
手往周衍腰間探去,我很快摸到了我想要的東西,熱熱的,還帶著人的體溫。
仔細看了看,我放回去,叫人來抬這兩個醉鬼。
一身酒臭味的男人,我床上是不要的,我讓人就近送周衍去書房,那裡有床鋪。
以防萬一,夜間是要有人守著的,阿芏主動跟了過去。
我帶著芙蕖回去。
來商州快一個月,我第一次一個人睡,睡得很不好,起來眼睛紅腫得厲害。
還好阮恆前夜醉酒,起得遲。
他是今天走的,午後起了直接來和我辭行,“阿姐說的事,我都記住了,我們的約定,阿姐也不要忘了。”
“不會忘的,”我伸手,想替他理理衣裳,胳膊舉起才發現夠不到。
阮恆一笑,彎下腰,他嫌醜的那隻香囊隨之垂下來。
整理好衣裳,我拍了下他,“好了。”
“嗯,”單臂抱了抱我,阮恆才起身,“阿姐保重,我走了。”
9、
我喝起苦藥了,一天一碗,周衍盯著我喝了才帶我去書房。
因為我從玩葉子牌,改看話本了,又時時刻刻想見他,隻能去他最常在的書房。
但他最開始不願意,“你在,我就看不進去別的了。”
“那你忍忍嘛,”解開他衣帶,我慢慢磨著,看他喉結滾動,眸色越發深沉。
“我能跟你去嗎?”我又問了一遍。
汗珠順著他胸膛滾下,他低頭,在我肩頸處咬了一口,不疼,隻是痒,“再快點……嗯……做什麼都行。”
餓狼貪心,我這次幫了他兩回才算完。
不過結果是好的,第二天,我就跟他去了書房。
他忙他的,我看我的,我們互不打擾,隻偶爾,周衍抬頭,我來不及躲,會撞上他的眼睛。
他隻是一笑,低下頭又去看賬本。
一連幾天過去,他看完了兩本厚簿子,我薄薄的一本書,翻了一半都不到,翻過去的幾頁講了什麼,也一點都沒記住。
“那你都看什麼了?”
今日事少,周衍忙完順手翻了翻我看的書,挑前面的隨便問了兩句,我都不知道。
“看你啊。”
我起身站到長書桌前,鋪開紙,提筆片刻描了幅丹青。
他要來看,我望了望他,筆尖一點,恰成他眼下那顆小痣。
身後的人環住我,唇在我耳畔來回挲摩,“畫得很好。”
“我也覺得,”我回身抱住他,“別的我也不會了,我再給你刻塊玉好不好?”
刻玉,顧名思義就是拿塊玉石料子,按自己心意雕琢打磨。
我不好女紅,拿不住針,可握得穩刻刀斧鑿,自學成才比不上外面賣的精細,也是相當不錯的。
最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求之不得。”
手墊在我後腰,他滿眸深情,看得人幾乎溺斃其中,“阿玉對我這樣好,自己有想要的嗎?”
“暫時沒有,先欠著吧。”
笑著說了這一句,我就裝不下去了,悶悶地靠進他懷裡,“你對我才是真的好。”
周衍來京城談生意,念舊恩來我家拜訪才知道我出事,立刻趕過來從老鸨手裡贖回了我。
二話不說又替阮恆還了欠債,保住了我們家的兩處宅子。
多年不見的故人,做到這份上已是大恩。
可我被血糊住了眼睛,隻記得賭坊的人齊肩砍了阮恆右臂,非要他們還回來不可。
他們兩個人砍了阮恆一整條手臂,我就要他們一人半截右小臂。
頭發披散著,我像個瘋子似的,紅著眼咬牙看他們。
周衍嘆了口氣,伸手蓋住我眼睛。
幾聲嚎叫過後,他放開手,我看過去,那兩人右臂手肘以下空空的,地上則放著兩截血淋淋的小臂。
債還清了,這兩條小臂,是周衍為我花錢另買的。
後來到了商州,他也從沒讓我受過委屈,極力對我好。
“我從前隻知道你對我好,經了孩子和阿恆的事,我才知道到底有多好。”
羞愧難當,我越說聲音越小。
頭頂傳來幾聲笑,“我說這幾天你黏我黏得緊,原來是良心發現了。”
周衍低頭看我,眼神戲謔,“所以,你是打算用那兩樣來還嗎?”
“當然不。”
我仰頭,手撫上他喉骨,“來日方長。”
我們慢慢算。
10、
五月十七,是宋菱十五歲的生辰。
天從早起就悶悶的,沒太陽卻很熱,到晚間,果然變天了。
天有驚雷,暴雨如注,立在窗前,看零落梨花被雨打落枝頭,陷入泥沼,我讓阿芏去叫人來砍樹。
沒人敢來。
他們都知道,這梨樹是周衍為我專門從宋菱院裡移過來的。
可人不在,留著樹有什麼用?
我拿起前幾天送過來的玉石就要砸,芙蕖和阿芏兩個人,一個攔著我不讓砸,一個跑了出去。
雷聲陣陣,周衍匆匆趕來。
芙蕖松開我,和阿芏一起退出去。
屋裡很靜,隻有啜泣聲,我滿臉是淚地看他走近,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認得嗎?”
我搖頭。
周衍了然,解下他腰間的玉佩和它放在一起,“這樣呢?”
“兩塊玉佩。”
“……也是,但準確來說,應是一對玉佩。”
是對龍鳳玉佩,周衍新得的,我和他一人一塊正好。
知道我有送人的習慣,他想著親自拿給我,但管事的疏忽,直接和別的一起送了過來。
我照舊,看也沒看就讓人送過去,送給宋菱當生辰禮了。
“你……是去要玉佩了?”
“不然呢?”他輕咬我耳垂,“你當我去做什麼了?”
“是我錯了,”乖乖認了錯,下一秒,我就又快哭出來了,“可誰讓你一聲不吭就去了別處?”
周衍失笑,“那還是我得錯了?”
“是,”抓起他伸過來的手,我狠狠咬了一口,“你上次問我想要什麼,我想好了。”
“我想把她們都送走。”
“好,”他想也不想,一口答應了。
速度太快,太果決,我不敢相信地又問了遍,“真的送走?你舍得?”
“舍得,”他表情鄭重,一字一句間仿佛含著萬千情愫,“除了你,其他什麼我都舍得。”
我伸手遮住他眼睛。
他眸子太亮了,我看著,會忍不住想起另一個人。
11、
宜早不宜遲,第二天用過早飯,我就讓人去叫各院的人來見我,又派人去和沈姝說了聲。
其實不說也沒什麼的,我不過是喝著她開的藥,多敬她三分而已。
她卻不請自來,端著正妻的架子說教我,說什麼從我來周衍就沒找過其他人,我有的已經夠多了,要知足。
“可我就是貪心。”
呷了口茶,我給沈姝也倒了一杯,“姐姐別氣,你又不用走,再說我也沒虧待她們。”
首飾衣裳,想帶走的都可以帶走,此外每人再一錠十兩的金子,足夠她們買個宅院,平穩度日。
沈姝沒話了,隻靜靜等那六人來辭行。
我陪她一起等著,遠遠就聽到了宋菱的哭聲,其他人也在哭,隻是盡量壓著不出聲罷了。
沈姝挨個和她們抱了抱。
我來的時間短,沒她們那份姐妹情深,等她們一走,就著手替周衍收拾行李。
周氏在外地大小鋪子有不少,他是自己打拼起來的,沒多少可信的人,就每兩月去外面巡轉一遍。
上次是三月,因為我的事耽擱了,這次就早出發幾天。
“早去早回,記得寫信。”
八個字打發掉周衍,府裡徹底空下來了。
相看兩厭,不如不見,我和沈姝互不打擾,各自守著半邊院子過。
我的那半邊院子,自然是囊括書房的。
周衍不在,書房一般是不許進入的,可我豈是一般人?
答應了周衍趕他回來刻好,我在書房日日勤苦,奈何許久不做,手生廢了半塊玉石,十幾日辛苦白費。
氣得想哭,阿芏敲門說徐姑娘做了新糕點才忍住。
徐姑娘就是請來做糖蒸酥酪的那位,她糕點甜食做得特別好,好多都是我沒見過吃過的。
我開門讓她進來。
她今日做的是如意糕,聽名字就不錯,沒什麼可賞的,我把手邊不要的那半塊玉給了她。
我拿著無用,希望對她有用。
阮恆因為鋪子的事,這次來得遲,六月過半才來,他照舊帶了封信,不過這回不是單給我一個人的。
我看了後,讓芙蕖拿去給沈姝。
聽說她比我還沒出息,我隻是湿了眼眶,她卻直接哭出來了。
回寫了信,她讓芙蕖帶過來,託阮恆帶回去。
阮恆不肯,非要我遵守約定才肯幫忙。
他想知道那封火漆封緘的信,是誰寫給我的,上面寫的又是什麼?還有他不在時家裡發生的大小事。
我當初答應他幫我做件事,做好了就告訴他。
看信上所述,事辦的很好……我確實該守諾。
一下午的時間,能讓阮恆知道的,我都告訴他了,他聽了,沉思良久。
我笑著撫平他緊擰著的眉,“不要多想,萬事有阿姐呢,你做好你該做的就好。”
“嗯,”重重應了聲,阮恆說下次來,可能就是中秋了。
所以當他走了十天不到,滿身土和血踉跄著衝進來時,我真是毫無防備。
“阿姐,爹娘的事真的隻是意外嗎?”
12、
手中握著的刻刀錯到手上,帶下一小塊肉,垂手摁緊傷處,頃刻掌心一片濡湿。
遲來的痛感,讓我無比清醒。
他能問出這句話,一定是知道什麼了。
“來信說是意外……”我隻說了這幾個字,阮恆就暈過去了。
沈姝來了一趟,說是累的。
“那讓他好好睡一覺吧,”留了芙蕖看著,我去給周衍回信。
他信裡夾著幾片同心花花瓣,講的是在外的所見所聞,我就寫我幹了什麼,信封裡放的是沾血的玉石粉。
盡管我不寫,也會有人告訴他,但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可寫的呢?
交代把信送出去,我去看阮恆。
他還沒醒。
吩咐人別來打擾,我靜靜坐著,看夕陽西下,屋裡光影漸暗。
阮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他紅著眼睛,語氣哀惋,“阿姐,你都知道是不是?”
我一時語塞,“你還小……”
“哥哥十二歲,就接過父親的槍了,而我已經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