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和夫人欠了你的,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今日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採晨露了,日後,希望有他人為你遮風擋雨。」


 


「日後這橋上的風風雨雨,怕是要你自己一個人過了。」


 


風吹得我的腰肢亂晃。


 


他在我頭頂立上了一把油紙傘。


 


黑雲壓得很低,他一襲布衣傾盆而下。


 


「不要!柳文軒!」


 


我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帶卻怎麼也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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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落入了江面。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我拼命地叫喊。


 


沒有人聽得見我說話。


 


我跳入水中看他越沉越低,我急了。


 


上前用力地拉扯,怎麼也碰不到。


 


我眼睜睜看著他沉入了江底。


 


又漂上了水面。


 


被人打撈上來的時候,他面帶微笑。


 


我站在人群中。


 


念姝像瘋了一般晃著他的胳膊。


 


三日後柳文軒葬在了橋下的草叢中。


 


此後。


 


我守著森森白骨。


 


度過了漫長的兩百八十二年。


 


水來。


 


我在水中等他。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他。


 


見證了橋墩上的風風雨雨,我曾被洪水淹沒卻用力護住根系。


 


也曾被大雪埋了數年見不到天日。


 


生怕哪一天他路過不再記得我。


 


8


 


這一日。


 


我尚在沉睡。


 


一陣嘈雜的哄笑聲將我吵醒了。


 


「柳兄!他日你若娶了那方小娘子!可不要忘了我們啊哈哈!」


 


「子墨兄莫要胡言亂語,我一介窮書生,怎可與那娘子相提。」


 


柳文軒擺了擺手中的舊折扇。


 


「況且我娘還尚在病中,我怎可肖想其他的紅塵事!」


 


「诶,柳兄,我趙某人今天在此誇下海口,你如此有才,今年你若不上榜,我當街騎豬!」


 


「哈哈哈!此話可當真?」


 


「自是不敢有半句虛言!」


 


「哈哈哈哈哈承子墨兄吉言!」


 


柳文軒與幾個世家子弟在橋上談笑。


 


佛祖說凡人S後四大皆空。


 


方可經歷三百年一輪回。


 


難道......


 


我拼了命地搖動我的腰肢。


 


「柳文軒!柳文軒!」


 


他仍是看不見我,可我如今已經滿三百歲了。


 


為何還是遲遲尚未化作人形。


 


風起四方橋。


 


柳文軒搖擺的折扇掉入了橋下。


 


「罷了,柳兄!你那扇子破破爛爛地正巧丟掉了!」


 


「我爹前幾日得了幾把好扇子你選一個去!」


 


「文軒謝過子墨的好意,隻是這扇子是我娘熬了幾個日夜縫制的,我怎可不顧。」


 


「那我與你一同下去尋找吧!」


 


「這一陣亂風來得也蹊蹺!」


 


柳文軒匆匆忙忙地下了橋。


 


他還是初見時那般瘦弱,粗布衣服浣了又浣。


 


「哪裡生得這般嬌俏的野花?」


 


你才是野花,你全家皆是野花!


 


我憤憤地晃了晃。


 


「子墨有所不知,這花乃鳳靈花,傳說三百年一開。」


 


「我曾有幸得一位道士贈我一枚子實,隨母親搬家許是遺落了哪裡。」


 


柳文軒。


 


我一直都在。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護在他那舊衣衫下。


 


「柳兄這是做什麼?」


 


「這風大,我怕吹斷了這鳳靈花的花枝。」


 


「還是柳兄懂得憐香惜玉啊!怪不得那方家小姐能看上你呢!」


 


如此熟悉的話。


 


轉眼卻叫我等候了三百年。


 


「小花妖,我見你含了苞,這幾日許是要開花了?」


 


我奮力地搖了搖花枝。


 


「小花妖,你是在回應我嗎?」


 


柳文軒。


 


我怎能不認得你?


 


9


 


我守了你的白骨三百年。


 


這一世。


 


請你選擇我。


 


柳文軒如第一世般日日背著書卷採晨露澆灌我。


 


得佛祖庇佑。


 


三百年修行我有了靈識。


 


此後三百年。


 


我便有了神識。


 


柳文軒到了傍晚便要給他的母親上山採藥。


 


他家徒壁立。


 


買不起藥材隻能自己上山去取。


 


這日他遲遲未歸。


 


我有些急了。


 


剛到山腳下見他滿身泥濘急匆匆地跑。


 


我便跟著他。


 


哪知他來了橋下。


 


見四下無人便脫起了衣服。


 


「放肆!柳文軒!」


 


他聽不見我的話,嘴裡嘟囔著若是母親見了他的狼狽樣定是要擔心。


 


我轉過了頭去。


 


月光斜至江面,柳文軒用絹布擦拭著胸膛的露珠。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收進了花中。


 


緊接著便是連根拔起的痛楚。


 


我的身體像是割裂般地疼。


 


一道光衝上天際。


 


岸邊的少女就著月光未著寸縷。


 


江中的公子驚呆了般地瞪大了雙眼。


 


「非,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有辱斯文簡直是有辱斯文!」


 


我終於,修成了人形。


 


「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我就是一介窮書生你切莫欺負我!」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了起來。


 


「呆子。」


 


「你你速速閉上雙眼!」


 


我聽了他的話。


 


他將岸邊的衣袍蓋住了我的身體。


 


「佛祖保佑!小生什麼也沒看見!莫要懲罰小生!」


 


「柳文軒,你還是那麼呆。」


 


「你怎麼知道我是柳文軒?」


 


「我還知道你明年必能高中狀元郎。」


 


「你是女神仙?!」


 


「公子日日澆灌我,難道不認得我?」


 


「你是......」,柳文軒看了看鳳靈花,早已消失不見。


 


「你是小花妖?」


 


「公子方才還稱人家是女神仙。」


 


「莫非,你是鳳靈花神?!」


 


柳文軒。


 


這一世,我定要你娶我。


 


10


 


「公子今日將我看光了,我又無處可去,不如公子帶我回家?」


 


「家中有病重的母親,姑娘怕是不方便,切莫壞了姑娘的名聲。」


 


我知他是個心善之人,便開始做可憐狀。


 


「那我隻好日日住在這橋下。」


 


「如此,那姑娘便跟小生回家吧。」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佛桑。」


 


「這名字真好聽。」


 


我莞爾一笑,披了他的衣服跟他回了家。


 


第一世我還未修成完整的靈識。


 


他離開的那一年我隻能在橋下苦等。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屋子。


 


沒有一磚一瓦,土蓋的房子甚是簡陋。


 


他母親在臥房咳著。


 


「軒兒,是軒兒回來了嗎?」


 


「娘,是我!」


 


我隨柳文軒來到了跟前。


 


「這位是......」


 


「娘,這是天上的仙女!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孩子,都要上京趕考了還胡言亂語。」


 


「伯母您好,我叫佛桑。」


 


「哎喲!姑娘,我們家窮困,我見你生的標致明日街坊定會胡言亂語。」


 


「而且確實沒有你住的地方,你看這......」


 


我明白了他母親的意思,我剛要開口。


 


「娘,佛桑姑娘現在沒有去處,就讓她暫時悄悄地住在咱們家吧。」


 


「我明天可以給你們蓋一座新房子!還可以在家裡照顧您。」


 


「姑娘便留下吧。」


 


沒等到第二日,趁夜黑我就變了個新的瓦房出來。


 


故意做了兩個房間。


 


柳文軒母親一間,我和柳文軒一間。


 


我隻想跟柳文軒早日成親。


 


那時我還不知道,感情是要培養的。


 


沒承想柳文軒睡在了地上。


 


無奈。


 


我又換了一間瓦房。


 


街坊鄰居紛紛傳言見了鬼。


 


「佛桑姑娘,我知你法術通天,但是你還是不要太......」


 


「我們過我們的日子,管他們作甚?」


 


「光天化日人言可畏。」


 


「柳文軒,你隻管讀書,剩下的交給我!」


 


「小生謝過佛桑姑娘。」


 


他一本正經地向我行了一個禮。


 


真是個呆子。


 


沒想到第二天方婉儀便找上了門。


 


11


 


方婉儀囂張跋扈,不似楚靜姝那般賢淑。


 


人未到聲先到。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賤人坯子敢搶我的文軒哥哥!」


 


「出來!別躲著我!」


 


「看我怎麼打你!」


 


我如一陣風一般站到了她的身後。


 


在她的耳邊輕喚了一句。


 


「郡主,我在這。」


 


「啊!鬼啊!!」


 


「賤人!你想嚇S本郡主嗎!」


 


這就是柳文軒第一世的妻子,隻是二人最後和離了。


 


方婉儀本該養在京城的。


 


前幾年她外出遊玩遇到了危險被路過的柳文軒所救。


 


自此便纏上了他,在慕茗縣建了府邸。


 


她是老王爺最小的女兒,頗得府上寵愛。


 


養成了如今這般目中無人的性子。


 


「誰讓你住在文軒哥哥家的!來人!給我打!」


 


她揚起胳膊朝我落下來。


 


我反手捏住踢了她一腳,她踉跄著倒在了熬著中藥的火爐旁。


 


瓦罐打翻了,那是柳文軒母親救命的湯藥。


 


她卻不以為意地質問。


 


「你,你敢打我?」


 


「我還敢S你,你信不信啊?」


 


我眼神狠厲,嚇了她一激靈。


 


12


 


正值劍拔弩張之時。


 


柳文軒回來了。


 


「文軒哥哥,她欺負我!還打翻了你母親的藥!」


 


方婉儀瞬時變成了嬌滴滴模樣偎在柳文軒身前。


 


「藥!我娘的藥!」


 


柳文軒背著一筐藥撿起了破碎的瓦片。


 


抬頭看向我。


 


「佛桑姑娘,確是如此嗎?」


 


「柳文軒,你信我還是信她?」


 


「哎呀不就是一個瓦罐嗎我給你多買點就是!」


 


如此蠢貨,自作聰明。


 


方婉儀不說這句話倒還好。


 


說了,坐實了自己的罪名。


 


那是柳文軒第一次對方婉儀不敬。


 


也是我第一次見柳文軒生氣。


他娘自幼命苦。


 


災年抱著他四處逃竄乞討。


 


他娘是他命。


 


我略施小術復原了那瓦罐,他開心得像個孩子。


 


眼下快要入秋了。


 


天氣寒涼,他娘開始吐血。


 


大夫說。


 


他娘可能活不到明年春天了。


 


也就是上京趕考的日子。


 


他陷入兩難。


 


十年寒窗苦讀,既怕錯過良機又憂生母病體。


 


自古忠孝兩難。


 


13


 


寒梅臘月生。


 


說來也奇怪,方婉儀有日子沒來了。


 


柳文軒日日去學堂讀書。


 


我尚未學會燒水做飯經常把房子弄得烏煙瘴氣。


 


他便留在了家裡。


 


此舉合我意。


 


這日。


 


我隨柳文軒上山採藥。


 


山路陡峭他隻好手持一支柳條牽著我。


 


「佛桑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小生隻好以柳條相持!」


 


「噗。」


 


我被他的古板逗得笑出了聲。


 


如此呆子怎能相讓。


 


我手指在袖擺下一揮他便踩上了一顆石頭。


 


「啊!」


 


「佛桑姑娘小心!」


 


情急之下他緊緊地捏住柳條將我扯了去。


 


怎料恰好趕上一處懸崖。


 


我們雙雙掛在了樹梢。


 


「佛桑姑娘莫怪!小生,小生絕非有意佔姑娘便宜!」


 


柳文軒攬著我的腰。


 


羞紅了臉。


 


衾合鳥在上頭盤旋過境,崖下傳來餘音。


 


這豈不是我們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我心中偷笑。


 


「無礙,公子喚我佛桑便是。」


 


「佛桑......」


 


「公子若不抱緊我,我可要掉下那懸崖了。」


 


他的手在我的腰間收了收。


 


遠處有一藏於石壁的山洞,今晚莫不如在這裡歇息?


 


我心中打著算盤,抬手一揮抓住了柳枝跳了去。


 


「姑娘竟還會飛?」


 


「隻是借這柳條的助力罷了。」


 


「今夜我們便先在這裡歇息吧。」


 


「不可!孤男寡女怎可共處一室!此舉萬萬不可!」


 


「莫說姑娘是個仙女!我一介窮書生怎敢玷汙!」


 


柳文軒連忙向我行禮。


 


「我都不介意你扭捏什麼?再說了這裡又沒人!」


 


「姑娘住在洞內,我坐於洞外守著便是!」


 


「好吧。」


 


柳文軒生了火便獨自坐在山洞外。


 


我學著野獸嚎叫了幾聲。


 


他嚇得跑回了山洞。


 


我掩面而笑,他慌不擇路。


 


「我,我還是坐得離姑娘遠些吧。」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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