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人欠了你的,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今日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採晨露了,日後,希望有他人為你遮風擋雨。」
「日後這橋上的風風雨雨,怕是要你自己一個人過了。」
風吹得我的腰肢亂晃。
他在我頭頂立上了一把油紙傘。
黑雲壓得很低,他一襲布衣傾盆而下。
「不要!柳文軒!」
我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帶卻怎麼也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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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落入了江面。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我拼命地叫喊。
沒有人聽得見我說話。
我跳入水中看他越沉越低,我急了。
上前用力地拉扯,怎麼也碰不到。
我眼睜睜看著他沉入了江底。
又漂上了水面。
被人打撈上來的時候,他面帶微笑。
我站在人群中。
念姝像瘋了一般晃著他的胳膊。
三日後柳文軒葬在了橋下的草叢中。
此後。
我守著森森白骨。
度過了漫長的兩百八十二年。
水來。
我在水中等他。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他。
見證了橋墩上的風風雨雨,我曾被洪水淹沒卻用力護住根系。
也曾被大雪埋了數年見不到天日。
生怕哪一天他路過不再記得我。
8
這一日。
我尚在沉睡。
一陣嘈雜的哄笑聲將我吵醒了。
「柳兄!他日你若娶了那方小娘子!可不要忘了我們啊哈哈!」
「子墨兄莫要胡言亂語,我一介窮書生,怎可與那娘子相提。」
柳文軒擺了擺手中的舊折扇。
「況且我娘還尚在病中,我怎可肖想其他的紅塵事!」
「诶,柳兄,我趙某人今天在此誇下海口,你如此有才,今年你若不上榜,我當街騎豬!」
「哈哈哈!此話可當真?」
「自是不敢有半句虛言!」
「哈哈哈哈哈承子墨兄吉言!」
柳文軒與幾個世家子弟在橋上談笑。
佛祖說凡人S後四大皆空。
方可經歷三百年一輪回。
難道......
我拼了命地搖動我的腰肢。
「柳文軒!柳文軒!」
他仍是看不見我,可我如今已經滿三百歲了。
為何還是遲遲尚未化作人形。
風起四方橋。
柳文軒搖擺的折扇掉入了橋下。
「罷了,柳兄!你那扇子破破爛爛地正巧丟掉了!」
「我爹前幾日得了幾把好扇子你選一個去!」
「文軒謝過子墨的好意,隻是這扇子是我娘熬了幾個日夜縫制的,我怎可不顧。」
「那我與你一同下去尋找吧!」
「這一陣亂風來得也蹊蹺!」
柳文軒匆匆忙忙地下了橋。
他還是初見時那般瘦弱,粗布衣服浣了又浣。
「哪裡生得這般嬌俏的野花?」
你才是野花,你全家皆是野花!
我憤憤地晃了晃。
「子墨有所不知,這花乃鳳靈花,傳說三百年一開。」
「我曾有幸得一位道士贈我一枚子實,隨母親搬家許是遺落了哪裡。」
柳文軒。
我一直都在。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護在他那舊衣衫下。
「柳兄這是做什麼?」
「這風大,我怕吹斷了這鳳靈花的花枝。」
「還是柳兄懂得憐香惜玉啊!怪不得那方家小姐能看上你呢!」
如此熟悉的話。
轉眼卻叫我等候了三百年。
「小花妖,我見你含了苞,這幾日許是要開花了?」
我奮力地搖了搖花枝。
「小花妖,你是在回應我嗎?」
柳文軒。
我怎能不認得你?
9
我守了你的白骨三百年。
這一世。
請你選擇我。
柳文軒如第一世般日日背著書卷採晨露澆灌我。
得佛祖庇佑。
三百年修行我有了靈識。
此後三百年。
我便有了神識。
柳文軒到了傍晚便要給他的母親上山採藥。
他家徒壁立。
買不起藥材隻能自己上山去取。
這日他遲遲未歸。
我有些急了。
剛到山腳下見他滿身泥濘急匆匆地跑。
我便跟著他。
哪知他來了橋下。
見四下無人便脫起了衣服。
「放肆!柳文軒!」
他聽不見我的話,嘴裡嘟囔著若是母親見了他的狼狽樣定是要擔心。
我轉過了頭去。
月光斜至江面,柳文軒用絹布擦拭著胸膛的露珠。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收進了花中。
緊接著便是連根拔起的痛楚。
我的身體像是割裂般地疼。
一道光衝上天際。
岸邊的少女就著月光未著寸縷。
江中的公子驚呆了般地瞪大了雙眼。
「非,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有辱斯文簡直是有辱斯文!」
我終於,修成了人形。
「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我就是一介窮書生你切莫欺負我!」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了起來。
「呆子。」
「你你速速閉上雙眼!」
我聽了他的話。
他將岸邊的衣袍蓋住了我的身體。
「佛祖保佑!小生什麼也沒看見!莫要懲罰小生!」
「柳文軒,你還是那麼呆。」
「你怎麼知道我是柳文軒?」
「我還知道你明年必能高中狀元郎。」
「你是女神仙?!」
「公子日日澆灌我,難道不認得我?」
「你是......」,柳文軒看了看鳳靈花,早已消失不見。
「你是小花妖?」
「公子方才還稱人家是女神仙。」
「莫非,你是鳳靈花神?!」
柳文軒。
這一世,我定要你娶我。
10
「公子今日將我看光了,我又無處可去,不如公子帶我回家?」
「家中有病重的母親,姑娘怕是不方便,切莫壞了姑娘的名聲。」
我知他是個心善之人,便開始做可憐狀。
「那我隻好日日住在這橋下。」
「如此,那姑娘便跟小生回家吧。」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佛桑。」
「這名字真好聽。」
我莞爾一笑,披了他的衣服跟他回了家。
第一世我還未修成完整的靈識。
他離開的那一年我隻能在橋下苦等。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屋子。
沒有一磚一瓦,土蓋的房子甚是簡陋。
他母親在臥房咳著。
「軒兒,是軒兒回來了嗎?」
「娘,是我!」
我隨柳文軒來到了跟前。
「這位是......」
「娘,這是天上的仙女!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孩子,都要上京趕考了還胡言亂語。」
「伯母您好,我叫佛桑。」
「哎喲!姑娘,我們家窮困,我見你生的標致明日街坊定會胡言亂語。」
「而且確實沒有你住的地方,你看這......」
我明白了他母親的意思,我剛要開口。
「娘,佛桑姑娘現在沒有去處,就讓她暫時悄悄地住在咱們家吧。」
「我明天可以給你們蓋一座新房子!還可以在家裡照顧您。」
「姑娘便留下吧。」
沒等到第二日,趁夜黑我就變了個新的瓦房出來。
故意做了兩個房間。
柳文軒母親一間,我和柳文軒一間。
我隻想跟柳文軒早日成親。
那時我還不知道,感情是要培養的。
沒承想柳文軒睡在了地上。
無奈。
我又換了一間瓦房。
街坊鄰居紛紛傳言見了鬼。
「佛桑姑娘,我知你法術通天,但是你還是不要太......」
「我們過我們的日子,管他們作甚?」
「光天化日人言可畏。」
「柳文軒,你隻管讀書,剩下的交給我!」
「小生謝過佛桑姑娘。」
他一本正經地向我行了一個禮。
真是個呆子。
沒想到第二天方婉儀便找上了門。
11
方婉儀囂張跋扈,不似楚靜姝那般賢淑。
人未到聲先到。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賤人坯子敢搶我的文軒哥哥!」
「出來!別躲著我!」
「看我怎麼打你!」
我如一陣風一般站到了她的身後。
在她的耳邊輕喚了一句。
「郡主,我在這。」
「啊!鬼啊!!」
「賤人!你想嚇S本郡主嗎!」
這就是柳文軒第一世的妻子,隻是二人最後和離了。
方婉儀本該養在京城的。
前幾年她外出遊玩遇到了危險被路過的柳文軒所救。
自此便纏上了他,在慕茗縣建了府邸。
她是老王爺最小的女兒,頗得府上寵愛。
養成了如今這般目中無人的性子。
「誰讓你住在文軒哥哥家的!來人!給我打!」
她揚起胳膊朝我落下來。
我反手捏住踢了她一腳,她踉跄著倒在了熬著中藥的火爐旁。
瓦罐打翻了,那是柳文軒母親救命的湯藥。
她卻不以為意地質問。
「你,你敢打我?」
「我還敢S你,你信不信啊?」
我眼神狠厲,嚇了她一激靈。
12
正值劍拔弩張之時。
柳文軒回來了。
「文軒哥哥,她欺負我!還打翻了你母親的藥!」
方婉儀瞬時變成了嬌滴滴模樣偎在柳文軒身前。
「藥!我娘的藥!」
柳文軒背著一筐藥撿起了破碎的瓦片。
抬頭看向我。
「佛桑姑娘,確是如此嗎?」
「柳文軒,你信我還是信她?」
「哎呀不就是一個瓦罐嗎我給你多買點就是!」
如此蠢貨,自作聰明。
方婉儀不說這句話倒還好。
說了,坐實了自己的罪名。
那是柳文軒第一次對方婉儀不敬。
也是我第一次見柳文軒生氣。
他娘自幼命苦。
災年抱著他四處逃竄乞討。
他娘是他命。
我略施小術復原了那瓦罐,他開心得像個孩子。
眼下快要入秋了。
天氣寒涼,他娘開始吐血。
大夫說。
他娘可能活不到明年春天了。
也就是上京趕考的日子。
他陷入兩難。
十年寒窗苦讀,既怕錯過良機又憂生母病體。
自古忠孝兩難。
13
寒梅臘月生。
說來也奇怪,方婉儀有日子沒來了。
柳文軒日日去學堂讀書。
我尚未學會燒水做飯經常把房子弄得烏煙瘴氣。
他便留在了家裡。
此舉合我意。
這日。
我隨柳文軒上山採藥。
山路陡峭他隻好手持一支柳條牽著我。
「佛桑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小生隻好以柳條相持!」
「噗。」
我被他的古板逗得笑出了聲。
如此呆子怎能相讓。
我手指在袖擺下一揮他便踩上了一顆石頭。
「啊!」
「佛桑姑娘小心!」
情急之下他緊緊地捏住柳條將我扯了去。
怎料恰好趕上一處懸崖。
我們雙雙掛在了樹梢。
「佛桑姑娘莫怪!小生,小生絕非有意佔姑娘便宜!」
柳文軒攬著我的腰。
羞紅了臉。
衾合鳥在上頭盤旋過境,崖下傳來餘音。
這豈不是我們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我心中偷笑。
「無礙,公子喚我佛桑便是。」
「佛桑......」
「公子若不抱緊我,我可要掉下那懸崖了。」
他的手在我的腰間收了收。
遠處有一藏於石壁的山洞,今晚莫不如在這裡歇息?
我心中打著算盤,抬手一揮抓住了柳枝跳了去。
「姑娘竟還會飛?」
「隻是借這柳條的助力罷了。」
「今夜我們便先在這裡歇息吧。」
「不可!孤男寡女怎可共處一室!此舉萬萬不可!」
「莫說姑娘是個仙女!我一介窮書生怎敢玷汙!」
柳文軒連忙向我行禮。
「我都不介意你扭捏什麼?再說了這裡又沒人!」
「姑娘住在洞內,我坐於洞外守著便是!」
「好吧。」
柳文軒生了火便獨自坐在山洞外。
我學著野獸嚎叫了幾聲。
他嚇得跑回了山洞。
我掩面而笑,他慌不擇路。
「我,我還是坐得離姑娘遠些吧。」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