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嬉笑著坐在他身旁。
奪了他的書卷。
「你再讀今年也考不上。」
「為何?」
「因為你去了京城就見不到我了呀!」
「女孩子家家的成天胡言亂語。」
「柳文軒,你什麼時候娶我?」
他被我問得憋紅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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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頭。
衝著他低笑。
忽然的對視讓我挪不開眼。
好像跨過了兩生兩世的時間。
上一次這樣近地看著他。
還是他安靜地躺在地牢的水晶棺之上。
他雙目緊闔。
那個上京趕考前說要娶我的少年就那樣躺著。
柳文軒用書卷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佛桑,你在想什麼?」
「柳文軒,我在想很久以前的你。」
「那是什麼樣子?」
「朱唇皓齒,眉清目秀的文弱書生。」
「那是多久呀?」
「三百年,你信嗎?」
「又在胡言亂語。」
「真的。」
我目光堅定望向他,卻被他躲開了。
春闱的時間早就到了,柳文軒遲遲沒收到趕考的通知。
我假模假樣地安慰他還會有機會的,卻被東方煜敲了下後腦勺。
等待輪回第二世的這兩百九十年。
我從未過問我與東方煜的過往。
他隻是輕嘆時機尚未成熟。
32
這一日。
柳文軒在橋上賣著油紙傘。
天上下著雨他也沒舍得給自己用一把。
這一次他沒有生病的母親,沒有含情脈脈的妻子。
他隻是孤身一人。
我以為輪回第二世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提起裙擺跑到橋上跟他站在一處。
「柳文軒,我也要跟你一起!」
「佛桑!你快站到樹下去!你的鞋襪會浸水的!」
他從背後抽出一把新的油紙傘舉在了我的頭頂。
「佛桑,當心天涼。」
柳文軒,在我還是一朵鳳靈花的時候。
你也是這樣貼心地為我撐上了兩把油紙傘。
但你卻在我眼前抱起了楚靜姝,生怕泥水弄髒了她的鞋襪。
第二世輪回。
我終於等到你了。
橋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地撐傘而過。
柳文軒一手拎著背簍。
一手為我撐著一把油紙傘。
「佛桑如此嬌嫩,怎可跟我一起淋雨。」
「你在哪我就要在哪。」
「你何必如此執著?」
雨越下越大。
我的半個身子被澆透了。
柳文軒隻好帶著我回家。
33
還是那個破敗的山間小院。
我告訴柳文軒我沒有去處,他便帶我來到了這裡。
那個他曾與楚靜姝於燭火中推杯換盞的地方。
如今垂榻而臥的是我。
第二世他與楚靜姝是打小便相識了的。
於詠春十二年成了親。
詠春十三年以我入藥。
輪回第二世。
我要柳文軒。
初秋的夜裡。
天涼。
柳文軒打了個地鋪冷得直哆嗦。
第二日便生了病。
咳嗽個不停。
我向東方煜借了銀子找大夫求藥。
大夫說寒氣入了體。
不可再受涼了。
我就想在這個小院中印滿我的痕跡。
有些賭氣得不肯換成大房子。
東方煜看著面色發白的柳文軒輕嘆了一口氣。
「小佛桑,你若再不肯讓他暖和些,他肉身凡胎遭不住如此折騰的。」
「可我隻想與他同榻而眠,我要在這間小院兒也種滿花草!」
「頑劣。」
我學著凡人的樣子為他熬制湯藥。
又施了小術在房間加了一個軟榻和一些棉被。
半月。
他的風寒好了大半。
準備外出賣傘。
34
我以為這一世沒有楚靜姝的出現我便可萬無一失。
我開始好奇。
為何這一次跟以往不同。
便向柳文軒詢問關於他家世的由頭。
燭光搖曳。
我臥在床上,他躺在軟榻。
「柳文軒,你想聽一個故事嗎?」
「願聞其詳。」
「曾經有一對男女,第一世,男子路過橋邊扔下了一顆子實。」
「這顆子實叫鳳靈花,是機緣巧合下一位道長贈與的,說是與他有緣。」
「然後男子日日在橋邊讀書,採晨露澆灌於鳳靈花的靈根,為她撐上了一把遮風擋雨的油紙傘。」
「那一世,她修得了靈識,卻聽聞他進京趕考卻與郡主成婚的消息。」
「她在橋下苦等了三百年,終於又等來了男子,他的身邊卻多了一位江南女子。」
「鳳靈花三百年一開花,在她即將化成人形的時候,男子取了她的蓓蕾入藥換那女子性命。」
「她修為盡散,十八年後男子在她面前跳了江,她守著男子的森森白骨輪回到了第一世。」
「這一次她沒有錯過,在偶遇男子時化成了人形,男子進京趕考前許下了定會求娶她的承諾。」
「然而,男子數月未歸,再見已是天人永隔,她為男子報仇,與男子的枯骨十年相守。」
「最後得道長指點送男子轉世,又等了男子兩百九十年。」
柳文軒聽得入神,我卻住了口。
「快說呀,那第二世輪回呢?」
他瞪著大大的眼睛,急切地聽一個故事的結尾。
「我也不知道。」
「為何不知道?」
他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的樣子。
我便想逗逗他。
「你娶我,我就告訴你啊?」
「姑娘家家的,竟如此無禮!」
「有辱斯文,簡直是有辱斯文!」
他背過了頭去。
臉頰燒得滾燙。
可我真的不知道這一世會是怎樣的悲歡離合。
35
天氣漸涼,深秋將至。
柳文軒說要去山上拾些過冬的柴火。
我便纏著他一起。
即便是被小巷中的人議論我不知羞恥我也不在乎。
能跟柳文軒在一起我就是極開心的。
我想起第一世故意將石子置在他的腳下。
惹得他抱著我懸在了懸崖上。
不禁吃吃地笑。
「佛桑在笑什麼?」
「想起一個呆子。」
「呆子?」
如今我又換了個章法。
腳下一滑便跌下了小路。
手腕處也有了些輕微的擦傷。
柳文軒一路追過來。
顧不得禮數便抬起我的手腕採了些藥材放在嘴裡嚼了嚼急急地敷在了我的傷口上。
「佛桑莫怪文軒失禮!」
「真是個呆子。」
他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又想起了什麼。
抬起了我的腳腕我吃痛一叫。
歇息了半天後。
他前面抱著竹簍,後面背著我。
我在他的背上笑得花枝亂顫。
他就這樣在鬧市中把我背回了家。
36
夜半。
他燃起蠟燭照看我。
「佛桑......」
見我垂眉闔眼,他呢喃低語。
「柳文軒,你這是作甚?」
他嚇了一跳,羞紅了臉。
「我,我隻是想給你換藥。」
「沒事,我很快就好了。」
我晃了晃已完好的皮膚。
他驚掉了下巴。
這一世我對我的身份緘口不言。
卻頻頻對他產生打探的意味。
「柳文軒,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呢......」
似是勾起了什麼傷心往事。
他沉默半晌。
開了口。
「我幼時家貧,父母原是莊子上的農戶,後來地主收了地契將我們趕了出去。」
「爹娘聽說京城有一處大戶人家行善,日日開設粥棚,便連夜帶我趕往了上京。」
「沒承想災年討飯的人多,又鬧了大疫,我們被隔離在京郊的一個棚子裡。」
「我燒了幾天,還是一位路過的道人施了我一丸丹藥救了我一命。」
「也落下了病根,醒來的時候爹娘都被拖去了地窟,那裡面躺著的全是災民。」
「爹娘讓我跑,頭也不回地跑我才活了命,來到慕茗縣十年不敢踏出房門。」
原來如此。
所以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遇見那楚靜姝。
37
月色絕美。
通過紙糊的窗子照到柳文軒的榻上。
臉上有些清明的淚珠。
「柳文軒,你還有我呀。」
「謝謝你佛桑,謝謝你陪我,從前我都是獨自在這個小院裡。」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搭了這間屋子,打野兔吃野草,甚至吃過腐肉。」
我忍不住靠近他。
兩世予他家貧,他受盡了人間疾苦。
「柳文軒,以後我陪著你,生生世世我都陪著你。」
我不知怎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也沒再呵責我女子應自持。
那一夜我們聊了很久。
直至日出熹微,燭火搖曳中。
我們也生了些許不同的情愫。
此後。
我學著楚靜姝的樣子打理著柳文軒的小院兒。
柳文軒在院前圍了個籬笆甸。
又搭了個窩棚。
我在院中種滿了花花草草的。
我們到集市上買了些雞蛋。
孵出了一些小雞。
日出打開窩棚夜晚它們會自己回來。
柳文軒以賣油紙傘和藥材為生。
回來的時候便會砍柴燒火。
我也試著學了些生火做飯的技術。
柳文軒時常做著難以吞咽的動作嘴上卻連連說很好吃。
「不僅是個呆子,還是個騙子!」
那段日子裡。
我們時常搶著盤子裡的最後一片菜。
也學著對方吃飯的樣子然後又嬉鬧。
我們觀察母雞下蛋。
在蛋還未落地的時候便搶到手裡。
他教我識菜,但我還是經常炒了一盤草。
38
轉眼間,院中的花凋了。
落了一枝頭的雪。
柳文軒說:「明年春天是個好兆頭。」
開了春,便迎娶我入門。
我以為我們這一生不會再顛沛流離。
造化弄人。
柳文軒為了給我添置一身新的嫁衣。
聽聞崖邊生長著百年難得的靈芝草。
一支可賣上百兩銀。
既能給我添個好嫁衣還能再置辦一處宅子。
天未亮他便出了門。
我當他是又出去賣藥材。
直至大雪封了山我焦急地一路打聽。
才知他去爬了那懸崖。
我顧不及隱藏靈力。
飛身自崖下而行。
目光落在幾處被大雪掩埋的斑斑血跡。
我揮了衣袖。
積雪瞬間被彈開,露出了早已凍僵的柳文軒。
手上還緊緊地攥著那靈芝草。
身下是早已被積雪掩蓋的斑斑血跡。
一根樹枝貫穿於他的內髒。
他應是從崖上滑落後不慎跌入於此。
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我搖晃著他的身子,喊著柳文軒。
他已鼻息全無。
我似是想起了什麼連忙飛去四方橋找東方煜。
我還沒起身他便出現在了我身前。
「小佛桑,沒用的,他一介凡人自斷了氣就已是回天乏術。」
「我不信!你一定可以救他對不對你一定知道該如何救他!」
我不停地抱著柳文軒。
試圖把他變得暖和一點。
我又施展靈力卻發現對他毫無作用。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靈力不能讓他的傷口愈合!」
我瘋了一般地拔出了凍得嚴實的樹枝。
頓時血流如注。
39
我拼命地用手捂住那窟窿。
衣袖,雙手,浸滿了柳文軒的血。
山谷響徹我的哀號。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明明每一次我們都差一點就可以在一起!
為什麼天道對我如此不公!
我原本計劃在大婚之日告訴他我們的一切!
甚至可以變出大把的銀錢!
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說!
是不是我若是早一點告訴他,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他不必為我採摘靈芝草添置新嫁衣!
我明明。
可以變出這些銀錢的......
我帶著染紅了衣衫的柳文軒回到了我們的小院兒。
血滴了一路,也凝了一路。
我去四方橋從江水中取出了當日的水晶棺。
以保留柳文軒的肉身。
到處尋那道士。
求一個起S回生之術。
詠春十三年。
我又凝結了靈力灌進柳文軒體內。
院中花間作響,有貴客來。
我收了靈識掀開了簾子。
「姑娘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道長。」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如當年柳文軒為楚靜姝祈求一般跪在道長面前。
額頭滲出了血,沁在石板上。
我拼命地磕著頭,求道長搭救,我知他定有法子救柳文軒。
「姑娘這是何苦。」
「人世間姻緣自有天道見,若非你執念,當日他何至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