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下雪了。
我出門撵雞,不小心滑到了暗戀的竹馬家。
「你不是說,如果今年我們都還單身,就帶對方回家過年麼?」
竹馬一怔:「我帶女朋友回來了。 」
胸口有什麼東西輕輕裂開了。
晚上給上司打電話。
「能假裝一下男朋友來我家過年嗎?」
厲北辰:「好說,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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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一夜飛機,換高鐵,轉鄉村大巴,再坐驢車,來到鎮上。
「Fendy,我到了。」
我小聲講:
「等會,我讓三嬸蹬三輪去鎮上接你。
「還有,在村裡,叫我本名,劉芬娣。」
1
休假回村第二天。
下了很厚的雪。
我站在門口喂雞。
一把米沒撒穩,揚到了坡底。
雞往坡下跑去。
我也跟著往下滑去。
我奶在身後看著。?
「去哪裡?還回來吃飯嗎?」
「撵雞。」
「雞都拐彎回來了,你還往前滑?」
「停不下。」
一路滑到了竹馬家。
門開著,時嶼正站在那裡,對著憑空出現的我愣神。
五年不見,他早已褪去當年的青澀。
那張臉依然白淨清雋,卻多了些稜角。
一身得體休闲西裝,雖看不出牌子卻明顯價值不菲。
當年的窮小子,已經是事業有成的精英模樣。
時嶼先回過神來。
「你怎麼來了?」
「撵雞,恰好路過。」
「雞呢?」
我回過頭。
身後空無一雞。
「大概是……先回家了吧。」
世界靜默地仿佛被調了靜音。
在那些喝了霸王茶姬輾轉反側的夜晚,我演練過無數遍與時嶼重逢的場景。
可真到見面這一刻,卻覺得每句話都很燙嘴。
「那個,想起來一件事,就是突然想起來,不是特意來問的。」我低頭踢著地上的雪。
「嗯,你問。」
「你不是說,如果二十八歲我們都還單身,就帶對方回家過年麼?」
時嶼怔了怔。
「好多年前的約定了,你還記得?」
我小聲說:「是啊,我以為,你也會記得。」
明明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
偏偏不S心地要來問這一嘴。
氣氛又沉寂了數秒。
時嶼艱澀開口:「芬娣,這次,我帶女朋友回來了。」
這破天氣,真冷啊。
羽絨服裡面明明穿了花棉袄。
秋衣也扎進了秋褲。
胸口那裡,還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凍裂了。
眼淚掉下來之前,我飛快道:「我該回去了,不然雞該到處找我了。」
剛要轉身,時嶼家裡出來一個女孩。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隻靈動的小山雀。
自然地挽上了時嶼的胳膊。
「哎呀,來客啦!時嶼,這是哪位,是劉嫂嗎?隔壁很會燉走地雞的劉嫂嗎?」
空氣又凝滯了。
早知道,就不頂著雞窩頭來了。
當時隻想著,打扮得太精致顯得刻意。
想用略顯潦草的妝造來營造偶遇的假象,兜住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
卻沒料到是這樣的場景。
最後一丟丟尊嚴也被揚得渣都不剩。
霸王茶姬還是喝少了。
時嶼說:「這是我的發小,劉芬娣。」
又向我介紹:「這是我女朋友,曲小汀。」
曲小汀梳著漂亮的高馬尾。
羽絨服裡面顯然也沒穿花棉袄,看起來高挑又纖細。
就連她的名字,對我都是降維打擊。?
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有點累了,想去找我家雞了。」我禮貌告別。
曲小汀卻上前兩步,挽住了我的胳膊。
「你就是芬娣姐?時嶼跟我提過你,你們從小學到大學,一直都是同學,真是好巧呢。時嶼的電腦裡,還存著你的照片呢!隻是你本人和照片差距有點大,一時沒認出來呢。」
「是啊,好巧。」我苦笑。
這姑娘笑得人畜無害。
說的話卻句句扎心。
我隻不過沒洗頭而已,哪裡就差距那麼大了。
時嶼尷尬地輕咳一聲。
「以前的舊電腦,忘了清理。」
曲小汀又問:「芬娣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我抬起頭,恰好撞上了時嶼投過來的目光。
或許是怕自己內心燃著的那團餘火被洞悉。
我下意識掩飾道:「有了,我也有男朋友了。」
時嶼的目光頓時變得晦暗不明。
曲小汀掩嘴笑道:「哎呀那就好,不然我差點要以為,你們倆是什麼竹馬白月光劇本,那就有點惡心了。」
一瞬間,我感到呼吸都有點艱難。
想要走,她卻抓著我的手臂不放。
「芬娣姐,怎麼不帶男朋友回來過年呀?」
那張臉明明在笑。
我卻感到她的眼底毫無笑意。
像是在逼我給一個明確的表態。
我忍著心痛,輕輕掙開她的手。
「男朋友過兩天就到了。
「還有,時嶼,既然有女朋友了,就別留我的照片了。原本可以好好說清楚的事,沒必要搞成一團亂麻。」
2
那晚,我失眠了。
時嶼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曲小汀滿眼敵意的表情在我眼前橫跳。
我坐起身,深吸一口氣。
這個男朋友,是非來不可了。
翻了一遍通訊錄。
在看到厲北辰這個名字時停住了。
厲北辰是我的上司。
年會抽獎時,我抽到了一等獎。
獎勵是,和老板共進晚餐。
我不動聲色將那張獎票撕了。
並決定,咬S不承認自己抽到了這個歹毒的獎。
到了開獎時,厲北辰卻說:「一等獎是助理小汪開玩笑的,真正的獎勵是,可以讓老板為自己做一件事。請問誰抽到了一等獎?」
現場靜默了兩分鍾。
我帶著八塊碎片在厲北辰眼前拼起來時,就連情商最高的山東同事也沒憋出來一個屁。
厲北辰的臉色變幻得像盞走馬燈。
許久,他才冷冷說了一句:「想好了要什麼,再來找我兌獎。」
我硬著頭皮,撥通了厲北辰電話。
「什麼事?」厲北辰語氣冷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想找你兌獎。什麼事都可以提的吧?」
「先說來聽聽。」
「能不能假裝一下是我男朋友,來我家過個年?」
「什麼???」厲北辰的聲調瞬間拔高了幾個度。
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扮演男朋友這件事,原本就很無理。
何況我老家還在一個十分偏僻的小村子。
厲北辰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樣的地方。
聽起來,這個要求確實很離譜。
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
「不可以也沒關系,我不讓你為難……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不,我不會!
「厲總,這獎是你自己承諾的,今天要是不給我兌現,我一定會回去吊S在公司門口,把你的名聲搞臭!」
實在沒有能找的人了,我隻能破釜沉舟。
盡管有點窩囊。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仿佛聽到他把電話拿遠了,一個人「桀桀桀」哭的聲音。
片刻後,他重新拿過手機。
語氣像在憋哭,又像是在憋笑。
「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
我就說,穿鞋的最怕光腳的。
給他發了一個定位。
「這個地方,來的時候會比較麻煩,我會把詳細交通攻略發給你。」
厲北辰:「好說,我剛好也打算去那附近考察,順路。」
我陷入沉思。
谷歌導航都導不到的地方,他能有多順路?
3
或許是太害怕我吊S在公司門口了。
厲北辰連覺都睡不著了。
他連夜啟程。
照著我的交通攻略,坐了一夜飛機,換高鐵,又轉鄉村大巴,再坐驢車。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他的電話。
「Fendy,我到鎮上了。」
我小聲講:
「等會,我讓三嬸蹬三輪去鎮上接你。
「還有,在村裡,叫我本名,劉芬娣。」
三嬸蹬著三輪出發後,我就站在村口等著。
並不是三嬸不給送貨上門。
三嬸運人的口碑很好,大家可以放心找。
隻是想讓村口情報局得知這個消息。
我沒猜錯,消息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全村都知道了我正站在村口接男朋友。
十幾分鍾後,時嶼拎著瓶子出來了。
說是去打醋。
我站在村口等了一個小時。
時嶼陸續打了兩回醬油三回醋。
三輪車終於姍姍來遲。
車上載著三米高的禮品,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厲北辰幾乎是騎在三嬸身上回來的。
依然是滿身 logo 花裡胡哨的高奢。
隻是這一路風塵僕僕,高奢蒙了塵,也顯得像高仿了。
滬市正宗的財閥少爺,大多低調內斂,隻有厲北辰是這樣浮誇的風格。
但因為他家財力著實雄厚,他又年少有成,便也沒人質疑他的土味霸總風。
畢竟,頂級的天才多多少少沾點神經病。
從三輪車上下來時,厲北辰累得嘴唇都發白了。
他朝我咧嘴一笑。
人很帥,命很苦的樣子。
看熱鬧的村民烏泱泱圍攏過來。
見到厲北辰,眾人都驚呆了。
「不是,現實中真有人長這樣啊?」
幾個發小一溜煙站在我身後,與厲北辰保持著安全距離。
她們大聲蛐蛐。
「我最近大概是短劇看多了,總覺得芬娣的男朋友長得……很會砸東西的樣子。」
「對,還會在外面養金絲雀。」
「還會動不動把芬娣摁在牆上,掐著她的脖子,讓她說愛他。」
「他媽媽知道了,還會給芬娣五百萬,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嘖嘖,太對味了!」
一旁看熱鬧的曲小汀笑出了聲。
「姐姐,你也太狠了,租個男友回來撐面子就罷了,還租了個這麼愛演的?太浮誇了吧。」
我誠懇道:「他沒有在演,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風格,不理解也請尊重。」
曲小汀說:「昨天你來找時嶼說的話,我在裡面都聽見了。你要是真有這麼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還會惦記著時嶼?」
她指著那一車東西:「這些也都是租的吧,回頭還要退,不嫌麻煩嗎?」
話音剛落,那邊厲北辰已經開始給鄉親父老發見面禮了。
人手一份。
曲小汀也分到了一份。
「真給啊?不會是包裝精致的辣條吧?」
她一臉嫌棄地拆開包裝。
裡面是一盒價值五百多塊的進口巧克力。
曲小汀臉色變了變:「喲,手筆夠大的,還真被你裝到了。」
我已經戴上了痛苦面具。
想到這筆錢事後還要從我工資中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