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漠北為奴第五年,哥哥和未婚夫婿,親自接我回家那日。
我的眼前忽然飄過幾行文字。
【這個煩人精不會真想回去吧?】
【她害得真千金女主流落在外十幾年,替女主享受寵愛,還有臉回去繼續搶真千金的東西,真沒下限。】
【誰讓她是個惡毒女配!當了五年奴隸,回去還繼續作妖報復,最後被未婚夫送進了土匪窩學乖,S得叫一個慘!】
我喉嚨發顫,掌心一片冰涼。
「朝朝和我們回家吧,我們錯怪你了!」
「阿兄和趙郎都會加倍待你好,你還是我們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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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的催促,懺悔聲中,我松開了緊握馬車車門的粗糙不堪的手。
「奴婢……習慣了漠北的風沙,習慣了養羊喂馬,過不慣錦衣玉食的日子。」
而且,我也答應了漠北的小可汗,不久就要同他成親。
1
眼前穿著雪狐披風的阿兄蘇蘅,忍著怒意,眉頭擰成了「川」字。
「奴婢?」
「朝朝,你是我們的妹妹,誰要你自稱奴婢!」
「方才你已經快要答應和我們回家,登上了馬車,為何又突然反悔?」
一改剛才溫柔懺悔的語調。
面對我的突然反悔,蘇蘅眸光微惱,語氣也急促起來。
「朝朝別說氣話。」
「五年前的事,我和你的兄長已經查清楚了,當日並不是你故意害茉兒。」
「是我們錯怪了你,我們也後悔了,特意從江南趕了千裡的路,來漠北接你回家。」
「漠北外苦寒荒蕪,不是你一個嬌養了十多年的深閨小姐該待的地方。」
我的未婚夫婿趙寒修,盯著我磨破的袖口下,粗糙變形的手指,刻意低啞了嗓音,緩緩溫柔地開口。
霧氣氤氲了一下眸子。
下一刻,又被我忍了回去。
留在漠北為奴為婢的這五年,我受盡了委屈和折磨。
夢中都是他們來接我回家。
可當他們真的出現在面前,我欣喜萬分地登上馬車,卻看見了憑空浮現的彈幕。
喉嚨裡像是咽下了一塊堅冰。
從驚喜到震驚,再到失望。
心尖被擰得生疼。
期盼了好久的親情,卻是一顆壞掉的糖。
撕開外面薄薄的糖衣後,裡面散發的是腐爛的臭味。
原來,他們的愧疚不過維持了兩三年而已。
還會為了蘇家找回的真千金,丟掉我,把我送到土匪窩裡學乖,直到我丟了命。
那我便,再也不要回去了。
2
我跳下了馬車。
聲音從最初的發顫,轉為了S水一樣的平靜:
「勞煩兄長和趙郎千裡迢迢跑了一趟。」
我低著頭,盯著自己汙濁的裙角:
「五年時間,奴婢已經習慣了。」
「這兒很好,奴婢不想家了。」
「況且奴婢一身骯髒泥濘,也隻會弄髒了蘇家名貴的馬車。」
蘇蘅深深吸氣,當即沉下了臉。
「溫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在責怪我們?我們已經來接你回家,你還要鬧脾氣,耍性子,到什麼時候?」
「五年前,我們是有錯,你就沒錯嗎?茉兒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到蘇家,要不是你一直暗中欺負她,與她不對付……」
「我們會懷疑到你身上嗎?」
蘇蘅一拳敲在馬車上,態度冷硬:
「你不想回去,就別回去了!」
「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妹妹。」
「回去我會告訴爹娘,你已經S在了漠北!」
蘇蘅沒有了耐心。
直接上了馬車,將我丟在了外面。
漠北的風,也不及蘇蘅說出的話冰冷。
哪怕我被蘇茉誣陷,被趕到了漠北,受了五年的苦。
他們依然不覺得蘇茉有錯。
錯的隻能是我。
還好五年時間,我的心已被磨礪得麻木,結出厚厚的繭,刀子割上去,也感覺不到疼了。
趙寒修輕聲嘆了一口氣,他拿出從江南蘇家帶來的包袱,在我面前展開。
「蘇父蘇母,都惦記著你,至親之間哪有隔夜仇?」
「朝朝莫要鑽牛角尖了,這些糕點,衣裳,皆是蘇母親手為你準備的。」
我的未婚夫婿,是江南有名的謙謙君子,玉樹瓊華。
對誰都謙和有禮,溫柔不過。
卻也在蘇茉吐血暈倒的時候,抱著她對我橫眉冷對,瞠目欲裂。
我忍著鼻腔的酸澀。
看了一眼包裹中的物件。
裝在食盒中的紅棗茯苓糕,細心地用模子印出了花樣。
月牙白的袄裙,用的也是綢緞料子。
可以看出蘇母準備了很久。
可是她忘了,我最不喜歡紅棗,是蘇茉喜歡。
我從不穿淺色的衣裳,也是蘇茉喜歡。
見我臉上沒有露出感激的笑意,趙寒修眸色也冷了下去,染上幾分厭煩。
「朝朝,做人不要太貪心。」
「蘇家已經在盡力補償你了!本來茉兒才是他們的親骨肉!」
「給你兩日考慮,兩日之後,我和你阿兄就會啟程離開這裡。」
他們都以為,我不識好歹,貪心不足。
就連彈幕也說著同樣的話。
【女配別作了,想回家,趕緊找臺階下吧!】
【不愧是惡毒女配,八百個心眼子,以退為進!以為用自己的悽慘遭遇,就能把他們拿捏在手裡,結果人家不吃她這一套。】
【我看女配一副麻木心S的樣子,她不是被誣陷的嗎?黑化報復也很正常啊。】
【對呀,她不回去,後面的劇情還怎麼進行?沒有她的作妖使壞做對照組,女主的大度善良也沒法凸顯。】
3
回到馬厩旁漏風的小屋子。
才發現我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看管我做事的管事,笑眯眯道:「溫姑娘不用留在這裡幹苦活了,蘇家來的人,把你的東西搬去了客棧。」
「你快去客棧裡住吧。」
走出住了五年的屋子,我最後看了一眼馬厩和羊圈。
五年時間,天不亮就要起來,頂著刀子一般刺在肌膚上的寒風,割草喂養和親公主的馬和羊。
放牧一天回來,還要忍著惡臭,清掃羊圈馬厩。
漠北有大半年朔風凜冽,飄著雪。
這雙手因為起早貪黑地幹活,早已凍得腫脹變形,長滿了老繭,找不到半點從前的纖細柔軟,養尊處優。
蘇蘅說得沒錯。
蘇家養了十幾年的嬌嬌女,早就S了。
不是S在苦寒的漠北,而是S在了蘇茉找回來的那一天。
從那天開始,蘇茉搶走了我的爹娘、兄長,搶走了曾屬於我的寵愛,曾屬於我的每一樣東西,隻要她喜歡,我就必須讓給她。
因為我隻是乳娘的孩子,她才是被調換,受了十幾年苦楚的真千金。
我頂著寒風,來到了漠北唯一的客棧。
客棧裡鋪著地毯,燃著燻香,是我曾經連看一眼,也不敢的地方。
在這,我見到了五年未見的蘇茉。
她被蘇家,養得更加嬌媚,如一朵嬌豔欲滴的芍藥。
大概是剛睡醒,她沒有穿鞋就要下來。
蘇蘅耐著脾氣,著急又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裡:
「又不穿鞋,漠北不比江南,這裡這麼冷,受了風寒如何是好?你身子一向柔弱!」
我的未婚夫婿,趙寒修找來了金線縫制的繡鞋,握住她白玉一樣的腳踝,溫柔地為她穿上。
我站在客棧的樓梯下面。
看著蘇茉,被曾經與我最親近的兩個男人護在掌心裡。
原來,她也來了漠北,我的兄長和未婚夫,一句也不提起,也許是怕漠北的冷風吹傷了她,怕我刁難欺負她。
把蘇茉藏在客棧之中。
我麻木已久,以為再也不會痛的心。
看到這一幕後,像是被魚線穿緊的肉,痛得一抽。
連帶著全身,都在輕輕發抖。
最該向我道歉的人,我連見也沒有見到她。
五年之前,蘇茉找回蘇家。
全家人才知道弄錯了,看她被乳娘調換後養在鄉下,養得面黃肌瘦,恨不能捧出最好的東西補償給她。
蘇茉不喜歡我,她故意扯壞自己的衣裳,望著我欲言又止,眼底浮著一層淚光。
她什麼都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致認定是我暗中做手腳,欺負她。
兄長,逼我讓著茉兒,說她膽小可憐……
父母,默默買了上京最好的成衣,讓她挑選。
未婚夫,也時常教蘇茉讀書認字,跟她更加親近。
蘇茉和我是同一天生辰,生辰那日,她突然說想喝我親手做的杏仁茶。
茶水端上來,她隻喝了一口,便臉色慘白地吐了血。
阿兄為了她,一耳光扇在我的臉上,用盡最難聽的詞句咒罵我。
「賤人養出的賤種,一樣的歹毒!」
「你故意把茶裡的杏仁,換成了茉兒不能碰的桃仁,是想她S了,你還能取而代之,繼續當蘇家的大小姐?」
「我告訴你,茉兒才是我妹妹,她有閃失,你這個賤種跟著賠命!」
因為那一耳光,我左耳再也聽不到聲音了。
我的未婚夫慌張無措地把蘇茉抱在懷裡。
他沒有說話,指責的眼神,卻比刀子還銳利,將我千刀萬剐,割得體無完膚。
4
後來,公主要和親漠北,抓阄選人做陪嫁侍女。
蘇茉不幸被抽中。
她紅著眼尾,細細弱弱道:「我去也是可以的,但我舍不得兄長,還有爹和娘。」
我還記得蘇蘅面無表情的樣子:「你替茉兒去。」
「漠北苦寒又遙遠,茉兒身體弱,承受不住。蘇家養了你十幾年,你不該報答蘇家嗎?」
爹爹和娘親沉默,認同了蘇蘅的話。
「朝朝,我們也舍不得你,可是茉兒才是我們的親生骨肉。」
手心手背都是肉,卻又有厚薄之分。
趙寒修的聲音又輕又無奈:「朝朝,你不該做錯事,你屢次傷害茉兒,差點害茉兒丟了命。是該去漠北,受一番磨礪,悔過自己的錯。」
等我跟著公主的和親隊伍來了,荒涼陌生的漠北,才發現,公主身邊的宮女被人有心打點過。
「你以為把你送來漠北是為了什麼?」
「是給你懲罰,好好折磨你!鳩佔鵲巢的惡毒野種,蘇家早就不想要了。」
我被趕去了牧場,為公主看管牲畜,做最低賤最髒的活。
羊或馬,病了丟了,少不得挨一頓毒打。
這些不就是他們想要的嗎?
五年之後,他們找了過來,口口聲聲說當年誤會我了,杏仁茶不是我調換的,要帶我回家。
家嗎?
我哪還有家?
5
穿上繡鞋的蘇茉走下樓梯,見到我,仿佛嚇壞了。
「姐姐……」她怯怯地叫我的名字。
我隻是望著她。
她穿著上京最好看的錦裙,披著水貂絨的坎肩,白嫩的指尖染著蔻丹。
說話間,一股好聞的燻香傳來。
我發出一聲很低的嗤笑,看了看自己開裂發黃的指尖。
見我不理她。
蘇茉鼻尖一紅,剔透惹人心碎的淚珠滑落。
「姐姐還在生茉兒的氣?沒有原諒我?」
「是我的錯!」
「本來,跟隨公主來漠北陪嫁的人應該是我。」
「害姐姐受了五年的委屈,我們來接姐姐回家了!」
彈幕隨著蘇茉的出現,也在滾動。
【小天使女主出現啦,憐愛一下。】
【沒聽見女主已經道歉了,你還要她怎樣啊?】
【守護女主!!惡毒女配還敢作妖,想想自己在土匪窩裡,衣不蔽體的下場!】
我攥了一下手指。
用指尖嵌入肉裡的痛,抵擋心上的疼。
蘇茉親手倒了一杯茶,淚眼盈盈,送到我的面前。
「姐姐喝了這杯茶,就算是原諒了我,好不好?」
「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好姐妹。」
她語氣無辜,又有點嬌憨柔弱。
【女主真的好好,一點也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