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洶湧,在漫天煙花裡,我將他錯認成了妙兒,拉著他跑過了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
「你是誰?妙兒呢?」
我警惕地看著他。
本來沉默的他卻突然對我笑起來。
「姑娘拉著我的手跑了二裡地,如今才想起來問我是誰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笑得好看,我恍惚有一瞬間失神。
「公子切莫打趣我,我…...我若被人知道我和外男.…….我隻有剃了頭發去做姑子了。」
反應過來的我急得當場哭了出來。
「你別哭啊,這樣吧,你告訴我你是哪家的女兒,我回家稟明父母,娶姑娘為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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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歲皺著眉頭安慰我。
「你!公子相貌堂堂,沒想到卻是個不知深淺的登徒子!誰說了要嫁你了!」
我羞紅了臉,拿手裡的小燈籠扔他。
「我這不是,為姑娘的名譽著想嗎?你看這大街上人這麼多,若被人瞧了去,姑娘不是名聲盡毀?」
他接著嚇唬我,撿起落到地上的燈籠,遞還給我。
我沒有接,睜大眼睛瞪著他,嚴肅地對他說,
「公子,我信公子是個正直善良的人,女子名聲尤為重要,今天這件事情,就請公子當沒發生過。」
他許是覺得我太認真了,也不嬉皮笑臉了,也嚴肅地對我說:
「我指天發誓,此事絕不讓第三人知曉。」
我退了一步,對他行了個禮道:
「多謝公子。」
最後妙兒找到我,我便匆匆離開了。
「哎,姑娘,你叫什麼啊?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聞言我回頭,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還倚靠在欄杆處,手裡拿著我的兔子燈,正看著我離開的方向。
但我還是沒有告訴他我是誰。
我心裡知道,我們還會再見。
當今皇後出自河東柳氏,是我母親的堂姐。
我們兩家有親,我與蕭歲,曾經見過的。
隻是那時候,他並不曾注意到我。
我與妙兒在河裡摸蓮藕,曾經遠遠見過他一面。
再見他,是在外祖母的壽宴。
我為外祖母獻上了我臨摹的千裡江山圖。
眾人疑惑我為什麼要送這幅畫,殊不知,這幅畫我是給蕭歲的。
蕭歲喜歡書畫,這幅千裡江山圖是他的心頭好求真跡多年不得。
而我這幅畫,畫得與真跡一般無二。
「恭賀外祖母壽辰,願外祖母壽比南山。」
可我沒想到的是,蕭歲沒有直接去問外祖母要這幅畫,反倒讓我重新畫一幅給他。
我答應了。
再後來,我與他切磋畫技,常有往來。
偶爾他也會給我帶些小玩意兒。
他在今年的上巳節偷偷翻牆帶我出去。
那天,他說:「此生非雲兒不娶。」
他忍著笑意調侃我:
「李姑娘,你瞧,過了一年你還是跟我一起過上巳節。不知道現在你是不是還是不願意嫁我?」
我沉默了許久,最後對他道:「我已經定親了。」
他目瞪口呆,不甘心地問我:「那你喜歡那個人嗎?」
「我沒見過他,但父母之命,我不敢違逆。」
我這樣回答他。
滿意地看著他眼裡逐漸消失的光彩。
我為我和他處心積慮地編撰了一場愛而不得的戲碼。
我被退親之前,一封傾訴衷腸的訣別信送到了他手上。
信中寫道我有婚約在身,卻對他有情,但是有緣無分,希望他能覓得佳偶。
兩廂情願,卻陰差陽錯,被迫要天各一方。
所以,我被退親之後,他立刻求了聖旨要娶我為妻。
賜婚的聖旨,我供在了我娘的牌位面前,
我和蕭歲成親了。
5.
成親那日,我穿著御賜的鳳冠霞帔,腳踏著十裡紅妝。
當今太子一襲紅衣,騎著高頭大馬,十六抬大轎,親自來迎我。
京城裡多少官宦家的女子對太子妃之位趨之若鹜,卻沒想到落到我的頭上。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太子如此重視,我又是河東柳氏的女兒。
我離那個女子最尊貴的位置,隻差一步。
絲竹管弦響了一天,待旁人散盡,蕭歲看著我眼波流轉,是說不出的深情。
他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他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他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絕不負你。」
他說得動情,可我從來不信。
在那個破落院子裡的十年裡,我親娘一遍一遍說著父親當年在青樓裡對她說的情話。
一遍一遍告訴我,男人最會做戲。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溫柔地念著這句詩,將合衾酒一飲而盡。
人心易變這個道理,我從小就懂。
所以我對他的真心,並不抱什麼希望。
我與他成親三年,是京城裡拿得出來講的佳話。
公子們都贊我溫柔賢淑,對他關懷備至。
姑娘們都誇他雄才大略,對我一往情深。
三年,他沒有納妾,沒有紅顏知己,唯我而已。
因此他也被群臣百姓稱贊,說他自持上進,從一而終,威望更甚從前。
蕭歲常常不假思索地道: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在我再一次獻策給他,讓他安頓好了江南水患的災民,被聖上大加贊賞的時候。
他將我環進懷裡,打趣道,
「我娶的不是持家的娘子,我合該是娶了個臥龍先生回家啊。」
聽到這裡,我捂著嘴笑:
「夫君又打趣我,妾身可不該自比臥龍,倒是我覺得夫君可堪比太宗。」
身為儲君的他聽到這裡,便看著我笑起來。
他喜歡我,因為我懂他。
他喜歡我,因為我懂事。
他喜歡我,因為我懂時局朝政。
卻唯獨不因為我是我。
隻是,在這遭聖上讓蕭歲監國之後,在皇後娘娘的多番施壓下,他松口答應立一位側妃,但要我同意。
蕭歲同我說這些時,我正坐在關藻院裡曬太陽練字,臨摹的正是蕭歲的字。
「雲兒你放心,我隻是為了糊弄母後,我心裡隻有你,而且母後也說了,就算這側妃有了孩子,以後也是養在你膝下。」
蕭歲圍著我轉,變著法地哄我。
「雲兒,你別傷心,我心裡隻有你。」
他蹲下來握著我的手。
我沉默了許久,隱忍道:
「夫君,我都明白。你身為儲君,怎麼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呢?我決定嫁給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隻是成親當日,你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真的好感動,但雲兒怎麼能讓夫君為難?也是雲兒肚子不爭氣,全憑夫君做主…...」
我輕輕抽泣著鼻子,恰到好處地抬眼望見了蕭歲眼裡的內疚,
他將我抱進懷裡:「雲兒,都是我不好。」
因著心中愧疚,他又拖了半個月,不願納側妃,
最後皇後一紙詔書,那側妃還是被送進了太子府。
6.
眼見那側妃被送進太子府,妙兒對我道:
「太子妃,這位便是吳家那位二姑娘,聽說......和太子一起長大,頗有情意。」
「哼,皇後娘娘果然怕太子瞧不上隨意選的女子竟挑了她來膈應我嗎?」
我冷哼一聲,搖了搖頭。
「太子妃,我們可要做點什麼嗎?」
妙兒明顯有些擔憂。
「無妨,皇後娘娘既然如此用心,我們自然不能駁了她的顏面。聽說母親這些日子身體不好,明日你挑些上好的補品,我也許久沒回娘家小住了。」
妙兒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道:「是。」
這次我回李家,並不是隻帶了上好的補品。
另一件禮物,早在我回去之前就已經送到。
是江南醉煙樓裡的清倌人,春蘭。
她貌美才高,隻是家中獲罪被牽連才被賣到了花樓。
父親對她一見傾心,很快她被父親贖了身,接回了家。
如今,已經是家裡最得寵的春姨娘了。
母親身子不適大多是被氣病的。
她著急上火,急匆匆派人來尋我出謀劃策。
我對她道:
「春姨娘再怎麼得寵,也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不過仗著父親的幾分寵愛度日,母親是當家主母,又有兒在,還怕她翻出什麼風浪嗎?」
她點點頭,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不過母親,兒見父親被她迷了心竅,她如今懷著身孕,若生下兒子,再吹幾句枕頭風,若是哪一日被抬為平妻,與母親平起平坐,恐怕就不好辦了。」
我將茶端到母親面前,但她哪裡還有心思喝茶?
「雲兒覺得該怎麼辦?」
她問我。
「兒不敢妄言,但母親心中,想必已有成算。」
我看著她鬢角的白發笑了,她終究是老了,沒有當年的風採,卻還是有當年的狠毒。
這些年,她沉浸在太子妃母親這個尊貴的身份裡無法自拔。
恐怕早就快忘記,我娘也是J女,並且與這位春姨娘的身世如出一轍。
趁著父親不在,她帶人衝進春姨娘的院子,給她灌下一碗紅花湯,
春姨娘沒保住孩子,父親回來大發雷霆,將母親禁了足,揚言要休妻。
母親神情恍惚,她不相信,我父親如此絕情
「可父親從來就是個負心涼薄之人,大夫人不是知道嗎?」
這一遭,我站在她面前,看她滿臉震驚地抬頭望著我。
「若父親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怎麼會拋棄為他委身於青樓的糟糠之妻?大夫人知道的啊,是你逼他在前途還是糟糠之妻之中做選擇,他當年拋棄我娘,你不是滿意這個結果嗎,怎麼如今還驚訝起來了?」
「你......是你!你要為你娘報仇是吧!可若沒有我,李出雲,你不過是個最卑賤的庶女,我養你長大,沒料到你是個白眼狼!」
她本來指望我可以救她,聽到這些,她再也沒有了往日雍容華貴的模樣,吼得撕心裂肺。
「大夫人不知道吧,自我娘S後,每年父親都帶我去娘墳前懺悔,如今他以為春姨娘是我娘投胎轉世,是他與我娘的第二世情緣,又有了地位權勢,輕易是想不起大夫人你了。
「我瞧著不如送大夫人回老家吧,我娘當年那個院子給大夫人養老最好,大夫人放心,我娘當年所受的苦,你一個都別想落下。」
我冷漠地看著她痛哭流涕,匍匐在我腳下求我放過她。
「那年我生了場大病,我娘也是這樣求你,你放過她了嗎?你逼得我娘為了救我,隻能委身看門小廝,你等的就是那一日吧,當著所有人的面活活打S我娘。大夫人,我等的也是今日。
我曾跪在我娘牌位前發誓,害S她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多少個日夜,我強壓恨意,與虎謀皮。
我想,定要食其肉,飲其血,方能解這S母之仇。
當然,除了大夫人,還有薄情的父親。
我望著對春姨娘關懷備至的父親,心裡隻說,阿娘,再等等。
快了,就快了。
7.
我在李家住下,為吳側妃騰地方。
不久,聖上派了太子去替他巡視各省。
蕭歲同我辭別,囑咐我好好照顧自己,才離開南下。
我為春姨娘掃清家裡其餘的牛鬼蛇神,為她把持李家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