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不夠。
我狠狠按在周玉書快要結痂的傷口上。
「怎麼樣,是不是好受多了?」
突然的襲擊,讓周玉書痛哼一聲。
我滿意抽回手。
和周玉書的瘋狂不同,我做事都講求個度。
比如之前。
又比如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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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繼續戳他痛處,那就真成幫他了。
過猶不及,把握好度,才能將效果最大化,也才能可持續發展。
這樣的日子,可還長著吶。
8
我欣賞了足足三個小時周玉書的醜態。
嗯……也不純純隻是欣賞。
每當周玉書趨於冷靜時,我都會再去拱一把火。
直到最後,周玉書全身汗湿,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
這讓他的身形一覽無餘。
雖然消瘦許多,但根基仍在,是大部分女生都喜歡的薄肌類型。
若現場有女生在,估計又都趕著要給他生猴子。
於我,卻是大部分時間看一眼都會幹嘔的程度。
我別開眼,看向虛無。
「周玉書,你知道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
周玉書不接話。
也許是被折騰得沒了力氣。
又或者,隻是單純不想理睬。
我不在乎,自顧自道:「我最後悔當初一時心軟,沒有放任你被野狗啃食。」
「你想起來了?」周玉書終是忍不住出聲,聲音幹啞訝然。
我轉身,嘲諷的目光落到周玉書身上:「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那段陰暗的過往,不知道人人稱羨的你,其實是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可憐蟲?」
9
我曾問過周玉書,為什麼偏偏是我。
學校裡,我既不是外形最出挑的那個,也不是最具個性的那個。
唯獨我成為周玉書的獵物。
彼時,周玉書撫著我的臉頰,眼神晦暗不明。
說出的話,同樣令人摸不著頭腦。
「你是天使,理應得到我的愛。」
我當時都氣笑了。
「愛?」
我站起來,伸展四肢,緩緩在周玉書面前轉了個圈。
鐵鏈跟著叮當作響。
我皮膚蒼白,腳步虛浮,比重症之人還病態上幾分。
「周玉書,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情緒好似洪水,一旦開了閘,便收不住。
那些委屈憤恨絕望,通通化作大笑,一聲又一聲,聲嘶力竭。
「折斷你口中『天使』的翅膀,將她拉進地獄,把她的尊嚴踩進土裡,讓她痛苦萬分地活著。然後你告訴我,這是愛。」
「周玉書,你懂不懂什麼叫作愛啊?」
周玉書默默地看著我發瘋。
等我歸於平靜,他一把將我拉過,捏著我的嘴,又喂下一粒那東西。
他彎曲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唇瓣,語氣平靜得讓人心驚。
「阿初,最後這個問題,我一會兒就可以回答你。」
我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調查周玉書。
原是想著好拿捏他,不承想卻被我發現周玉書囚禁我的隱情。
說來可笑,我之所以被盯上,隻因多年前的一個善舉。
我和周玉書,就是農夫與蛇的現實版。
10
很多年前,具體是哪年,我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那是個下過雨的夏日午後,空氣悶熱潮湿。
我在上完鋼琴課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個S人。
嚴謹點講,是將S之人。
隻是當時那人情況太糟糕,在我沒靠近之前,當真以為他S了。
他躺在街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渾身湿透,一動不動。
離近了,才發現是個半大的少年。
少年雙眼緊閉,一身是傷。無數蒼蠅在他四周盤旋,看得我渾身發麻。
半邊臉也高高腫起,看不清本來面目。
不遠處,一隻野狗貪婪地盯著他。
我恍然記起電視上看來的知識。
若他真S了,那狗肯定已經開啃了。莫非……
我湊得更近了些,果然發現對方胸口還有細微的起伏。
「哥哥……哥哥?」我試圖喚醒他。
幾聲之後,少年還真睜開了眼。
我激動壞了,甚至覺得積水弄髒了我新買的小皮鞋也沒什麼所謂了。
我花重金聘請了一位行人,將少年扛上了出租車,把他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之後拿出以前積攢的所有零花錢,交了醫藥費。
後來幾天,因為掛念少年的傷情,我一下課就跑去醫院,連培訓班都沒去上。
為此還狠狠挨了一頓批。
可即便這樣,少年對我也並不熱情。
甚至,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以至於我以為他是個啞巴。
這份假想在第五天時被打破。
那天傍晚,我正低頭挑著西瓜裡的籽,滿室香甜裡,突然聽到有人問:
「你叫什麼名字?」
抬頭,少年正盯著我看。
他臉上的腫脹消了許多,依稀可見眉目清秀。
「黎初。」我笑眯眯地答,「黎明的黎,人之初那個初。」
「你呢?小啞巴……不是,哥哥?」我訕訕地把西瓜遞給他。
他沒接,語氣裡卻聽不出生氣:「周玉書。」
11
周玉書沒有像我那樣詳細解釋自己的名字。
因他說的是平翹不分的方言,我甚至都沒分清他到底是姓周還是鄒。
我想追問時,卻被爸媽一個緊急電話叫走了。
等到第二天再去醫院,已經人去床空。
周玉書悄悄溜走了。
一個沒有看清長相的人、一個沒有弄清的名字、一段並不長久的相處,形成一段並不牢固的記憶。
所以上一世,直到我S,都沒能記起他就是當初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可當時即便我有機會追問,周玉書應該也不會同我多說什麼。
比如我最好奇的他有無家人、那一身傷又是怎麼來的……
畢竟,那不隻是悽苦,更有些羞於啟齒的成分在。
周玉書的母親是站街女,父親是個賭徒。
兩人之間沒有愛情,對周玉書自然也沒什麼感情。就連周玉書的出生,也隻是因為沒錢墮胎。
周玉書甚至一開始連名字都沒有。
還是等到上了學,老師見他長相不凡,想著長大必然是芝蘭玉樹,於是才有了這個名字。
而周玉書之所以能上學,是因為他爹忙著賭錢懶得管他,便把他送去了義務教育,至於多出的雜費那些一律不管。
他母親早在他五歲時就被害了,即便還在,除了打他罵他,和偶爾一點發餿的飯食外,也提供不了任何其他東西。
周玉書靠著撿垃圾,破破爛爛地活到了十六歲。
也就是我遇到他那年。
那時,他爸借了社會上的人一大筆錢,無力償還。
於是,將周玉書賣給債主抵債。
不巧,債主剛好取向特殊。
周玉書,便是落入虎口的羊。
後來的某天,那個人猝S在房間裡。
手下覺得這事和周玉書脫不了關系,將他打得要S不活,丟到了街上。
不得不說,那群人在這事上的嗅覺異常靈敏。
甚至於周玉書從醫院離開後不久,他父親便S在一場火災裡,跟他也脫不了關系。
周玉書雖然出身糟糕,但心智卻是頂尖。
周玉書在街上苟延殘喘了一周。
這些時間裡,有很多人經過他。
卻唯獨我、隻有我,停下了腳步。
想必周玉書剛睜眼看到我時,我一定渾身發著光吧。
所以,他說我是「天使」。
所以,他悄悄溜回去算清同父親的賬後,又悄悄回到了我身邊。
他年復一年地在暗中觀察著我,確保我隻能為他所有。
所有我示好,或向我示好的人,都悄然遭受了厄運。
等到大學時,周玉書名正言順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是周玉書的獵物。
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是了。
12
重活一世,我從獵物變成了獵人。
我並不享受獵S,可那個人是周玉書。
隻有折磨他時,我內心的陰翳才能消散一些。
時間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我站在陽光下,亦逐漸明朗起來。
或許再過不久,我就能變回最初的那個我了。
這種良好的感覺在某天戛然而止。
我似乎,又被人盯上了。
13
最開始察覺不對勁,是在心理課上。
「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又稱為人質認同綜合徵,是指犯罪過程中的被害人對於加害人產生情感(如同情、認同、贊賞、喜愛、依賴等),並結成融洽、友好的關系,甚至反過來幫助加害人的一種情感聯結。」
「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情感?我隻在文學作品中看到過,現實中還真有?」一名女生驚訝地發出自己的疑問。
「當然,且還不少。」老師推了推眼鏡,開始舉例,「比如 1933 年美國的瑪麗·麥克爾羅伊案……」
案例還沒講完,底下的學生已經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無法理解,我看他們都瘋了……」
「是啊,正常人怎麼會愛上害自己的人?」
「就最後那個案例還稍微能理解一點,畢竟綁匪長得還算可以,等等。」
那個女生像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假如綁匪是周教授那樣的,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這話一出,周圍突然好多人開始附和。
「對吼~要是綁匪是周教授,我都不帶逃的。」
「對方要是周教授,哪兒還需要他來綁我?我自己套個麻袋上他家去。」
「也不知道周教授喜歡哪種顏色的麻袋?我先準備準備……」
……
話題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周玉書。
高亢的吵嚷擾得我心煩。
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我看你們才瘋了。」
「怎麼,長得帥的壞人就不是壞人了?」
「還是說,你們覺得自己失去自由和尊嚴,長年見不到一絲陽光,聞不到一絲新鮮空氣,同時還要承受對方各種折磨,不限於毆打、強迫……甚至於奄奄一息,這也都無所謂?」
「綁架」「囚禁」這些詞對很多人來說,隻是一個概念。
受周玉書優越的外在條件影響,她們很難去認真思考這代表著什麼。
若我沒有遭受這一切,可能也會隨波逐流,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眼下,我將這些詞具象化,試圖讓她們清醒些。
結果卻是徒勞。
「對方是周教授的話,我當然無所謂啦。」
「拜託,他又不是真正想要我的命,這是情趣嘛。」
「對對對,真是想想就刺激……不行,我要流鼻血了。」
……
我無奈搖頭。
醒醒吧,生活不是小說。
終歸是什麼都沒說。
這世間萬千道理,在自己沒有親身經歷之前,就算別人說破了嘴,又有幾個人能聽進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到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幾乎是立馬回望過去。
卻什麼都沒發現。
窗外,樹影婆娑。
窗邊,是上課的學生,或討論或書寫,並沒有一人在朝這邊看。
看來隻是錯覺。
自從知道我被周玉書暗中觀察那麼多年後,我就變得有些敏感多疑。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那或許並不是錯覺。
14
當天晚上,學院裡有一場聯誼活動。
我去了,同時驚訝地發現,陳年居然也在。
她被一群男生圍著,渾身似乎都有些不自在,卻盡力配合著說笑。
我略微困惑,卻也沒過多在意。
中途的時候,我去了趟廁所。
剛進隔間,外面又有腳步聲響起。
伴隨著兩個人的對話。
「陳年真傻,都看不出我們是逗她玩呢?」
「她要不傻,就隨便傍個男人撐腰了,至於活得這麼窩囊?」
「裝唄……大熊哥也真是,咱幾個誰比不上她啊,非盯著她不放。」
「你說,今晚他能得手嗎?」
「隻要她喝了那酒,就沒問題。」
……
我在裡面聽了個七七八八。
是了。
若隻是窮,陳年斷然不會被針對到如此地步。
漂亮才更加不可饒恕。
等到腳步聲漸遠,我才從隔間出來。
回到包間,果然看到陳年正被勸……灌酒。
陳年推拒著,但酒杯已經快要湊上她的唇。
我上前,一把握住酒杯:「她下午剛吃過頭孢。」
「你诓我?她自己都沒說。」男生臉色不善。
陳年反應過來,補上一句:「我吃藥了,剛忘了……」
那堆人顯然不信,繼續使力。
「你們可想好了,這一杯下去,她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大家都得進局子。」
對方動作停滯,躊躇間,旁邊猛然有了更大的動靜。
「喲,班長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