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馬小將軍要悔婚,娶我仇人的女兒宛彤。
他明知我的苦難,卻輕描淡寫:「我心悅她,不忍騙你、不能負她。她母親做的事,跟她無關。淤泥裡也能長出蓮花,她無辜。」
又誇宛彤:「大方活潑、俏麗可人,適合我。」
我呆愣片刻後,同意退親。
不到三個月,我接受了另一門婚約,我的竹馬卻後悔了。
1
我叫姜舒,出身衛國公府。
我父親曾迷戀一女子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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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生得妖冶,我父親對她一見傾心,將她收在外室。
這是我家苦難開端。
吳氏在我家造成的一樁樁血案,我想釋懷都難。
李明驍來退親時,我沒提宛彤的母親吳氏,反而是他說了。
「你家之事,彤兒並不知情,她當時隻是孩子。她母親非常強勢,她也做不了主。
「你可能還不知道,當年是你父親看著吳氏母女勢弱,強納了她做外室。是你父親自願贈與錢財。
「你外祖父的S,乃朝堂爭鬥,不是小小內宅骯髒事。你被自家人蒙蔽了,他們都把過錯推給女子。
「彤兒說她母親不知曉衛國公府的遭遇,她很內疚,想要補償你。」
我靜靜聽著。
從琉璃瓦落進了的陽光,黯淡而疏離,再無往日的明媚。
「李將軍,你都相信了嗎?」我問。
「這就是事實!」李明驍有點惱怒。
「你既然覺得是事實,為何要解釋?你是心虛。若你認同你聽到的,心虛什麼呢?」
李明驍惱羞成怒:「你莫要無理取鬧!失道寡助,衛國公府變成這樣,你應該反省。
「你家的悲慘,是你父親害的,而不是彤兒的母親!」
我的一顆心,在胸腔裡變成了灰燼。
餘煙刺激得我幾乎要落淚。
可我一直沒指望李明驍會替我報仇。
這些年,「李府未婚妻」這個身份,給了我一層保護殼;李夫人對我也萬分盡心,極力照料。
我也沒虧。
「李將軍,我同意退親。」我笑了笑,沒哭出來。
唯一感到刺痛的,大概是我曾經付出的真心,被踩在泥裡,一文不值。
真心可能本就一文不值。
李明驍的母親愧疚不已,送了兩千兩銀票。
「那個宛小姐,實在非良人,可我也攔不住。」李夫人說。
李夫人很好。
然而再好的人,也需要考慮自身利益。
丞相府與落魄的國公府,天壤之別;宛彤出身不好,可她母親與皇後深交。
李家能得到這些輔助,大有益處。
李夫人照料我母女多時,欠她一世恩情,再也還不清,收下她的銀票實在過分。
我拒絕了。
這個晚上,我一個人靜坐,想起往事。
我父親外室吳氏,當年她守寡,身邊帶一個與我同齡的女娃娃。
父親為吳氏神魂顛倒,偷偷將家財贈與吳氏,吳氏有辦法將錢財化為幹股,將它們投轉到其他生意裡。
待我祖母知曉時,錢已經追不回來。她一病不起,不到半個月去世。
我母親拿出陪嫁,幫襯度日。父親懊悔,請封我弟弟為世子——他本是要等我幼弟滿十六再請封的。
母親越發盡心,大半陪嫁又被诓走,落入吳氏口袋。
吳氏錢帛極豐,棄了我父親,搭上了宛丞相,她成為相府續弦。
手段了得!
宛相風流。發妻早逝後,留下了四個兒子。相府美婢成群,烏煙瘴氣,吳氏進府後全部收拾了。
宛相年過四十,收了心,專寵吳氏一人;宛相的四個兒子,也感激繼母給他們帶來安寧,接納她、敬重她。
吳氏踩著衛國公府,成為丞相夫人,她女兒也改名換姓,變成了宛彤,相府小姐。
我父親大受刺激,嚷嚷要出家,從此蹤跡全無。
母親拉扯我與幼弟,關門閉戶過日子。
可吳氏不甘心,竟把此事告知了我外祖父。
外祖父脾氣暴躁,聞言大怒,叫了我母親前去詢問。
得知衛國公府太夫人去世、國公爺失蹤真相,我外祖父忍著一口氣要告狀。
他聯合幾名御史,狀告宛丞相。
卻意外替宛丞相洗清了「參與奪嫡」的嫌疑,加深了皇帝對其信任與寵愛。
相府如日中天。
我外祖父後知後覺上當,被人利用,口吐鮮血而亡。
母親連遭打擊,發了瘋。
她發瘋的那年,我才十歲。靠著幾名至親的幫襯與點撥,另有點外祖父留下來的人脈,我撐起了家。
母親養在後院,有兩名老媽子看護她;請了西席,監督弟弟讀書。
我的舅舅、姨母都很關懷我。
還有我母親閨中密友、將軍府守寡的李夫人,時常照拂。
我認識了李明驍。
李明驍乃將門子,比我大三歲,開朗豪邁傲氣,似落地的陽光,明亮而耀眼。
他知道我家全部的秘密,憤怒直言:「將來必定手刃吳氏,為你報仇!」
我聽了,便會笑一下。
李夫人很喜歡我,要我做兒媳婦,泥猴似的李明驍悄悄紅了耳朵尖。
此事便成。
我舅舅請了我一個遠房堂叔,替我寫了婚書,我成了李將軍府的未婚妻,從此又多了一層依仗。
我總記得,吳氏是如何踩著我家的血骨,爬到如今的位置。
吳氏在京城赫赫有名,就連皇後都與她親近。一個寡婦,能成為丞相續弦,又被請封一品诰命,得有多大的能耐。
況且她暗中有生意,總能弄來很多的珍稀古玩,討好皇後。
我不叫李明驍替我報仇,因為吳氏借助的藤蔓太粗壯,是我們惹不起的。
先活下來。
報仇,來日方長。
我與李明驍一日日長大,他去了邊疆三年,正好碰到戰事。新起的部落強壯了,躍躍欲試要興風作浪。
李明驍將其打敗。
聖心大悅,封了他為正四品平北將軍。
那年,他才二十歲!
他是本朝第一人。
我眼瞧著他變了。
他身上多了傲氣,春風得意,浮起來了,不可一世。
聽聞皇後賞賜了他兩名美妾,都是小小京官庶女,他都接納了。
李夫人勸慰我:「我都會管著,絕不會在你之前誕下庶出子女,你放心。」
我一個落魄世家女,沒有娘家依傍,這種維護,哪怕是婆母,又能支撐幾時?
李明驍來看望我,不再是帶著兒時的糖人、點心,而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看就是不花心思、下人幫襯準備的禮物。
我接下了,因為我需要這個未婚夫。
我一直做長久打算。
他也不像兒時那樣,隔三差五來國公府,而是露了一次面後,再無蹤跡。
我很清楚感覺到,意氣風發的他,嫌棄我了。
衛國公府這樣寒酸,配不上他。
2
我與李明驍婚事,正式定在半年後。
但他登門提出退親時,我還是很意外。
我以為,我認識的李明驍無論如何也會兌現諾言,將我娶進門。哪怕不喜歡了,擺起來。
可他要毀約。
更令我震驚的是,他與宛彤出遊一事,滿京城鬧得沸沸揚揚。
宛彤就是吳氏的女兒。
她與吳氏一樣,有雙特別媚的眼睛,看誰都含情脈脈;雪膚紅唇,腰身纖細但身段豐腴。
美得很妖冶。
李明驍陷在了她身上。
宛彤真的純淨無辜嗎?
父親迷戀吳氏的時候,母親逼問過他的小廝,此事是如何開始的。
貼身小廝告訴我母親的時候,我在旁邊,已經記事了。
「一個小女孩,跟大小姐一般年紀,很可憐抱著國公爺的腿,說她快要餓S。
「實在很漂亮,是個瓷娃娃一樣的女孩兒。國公爺兩次要走,都是她抱著腿挽留。
「小姑娘能說會道,國公爺說比起大小姐聰明機靈百倍。
「去得勤了,才留在吳氏房內過夜。國公爺本是不想的。」
小姑娘便是宛彤。
年紀小、天真無邪,什麼事都可以做還不用受指責。
李明驍口口聲聲說我父親活該、宛彤可憐。
一個人被算計而上當,鬼迷心竅掏錢,大概罪該萬S,的確活該,可宛彤她無辜嗎?
哪怕她真的無辜,她享受到了吳氏貪婪掠奪的財產,她是獲利者。
一個獲利者,最沒有資格罵苦主「活該」。
我翻箱倒櫃,找到了一塊被我珍藏的玉佩,去了建平侯嚴家。
建平侯府如日中天。
嚴侯爺也是武將,戰功顯赫,手握重兵;嚴貴妃生了三個兒子,個個聰慧機敏,深得帝心。
門房聽說了「衛國公府」,一臉蒙,不認識。
我便等。
等了七個時辰,從上午坐到了黃昏,無人見我。
翌日我又去了,正好遇到了嚴家太夫人出門上香。
小廝順嘴跟內宅管事嬤嬤提了一句,嚴家太夫人居然叫我上前。
她慈祥和藹:「我與你祖母是舊識的,有過交情。這些年,你們都還好?」
「我很好,多謝您掛念。」我笑著,「我有個禮物,想要送給您。」
嚴太夫人:「是什麼?」
我把巾帕遞過去。
太夫人接了,吩咐管事嬤嬤帶著我進去內宅喝茶;又讓嬤嬤問我有什麼困難,隻管提,這才上了馬車去上香。
當我是去打秋風的。
我沒有喝茶,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嚴家派人請了我去侯府,我與太夫人密談了兩個時辰。
不到三個月,嚴家主動與我定親,要娶我做世子的續弦。
續弦的確不好聽,可世子房內無妾無子嗣,嚴家門第又高;世子爺英俊無疇,嫡公主都叫嚷著要嫁他。
我一時萬眾矚目。
李明驍也知道了此事,特意登門,有話同我說。
3
我定親後,李明驍登門。
他臉色晦暗。
「阿舒,嚴家那樣的高門,你進去了要吃苦。
「皇後的嫡公主叫嚷要給嚴瓚做續弦,隻是帝後沒同意。你佔了此位置,雞肋又得罪人。
「建平侯府世子繼妻,一樣乃宗族長媳,怎會落到你頭上?多少人擠破了頭。」
他看不起我,便覺得天下門第皆如此。
如日中天的嚴氏,求娶落魄女,且剛剛被退親,是一樁充滿陰謀之舉。
他有點微薄的善意。隻是在善意藏在「輕視」之下,叫人食不下咽。
我靜靜看他:「依將軍所言,我該如何是好?」
「阿舒,你出家吧。明哲保身,退了嚴家婚事。將來,我自會安頓你。你母親、幼弟,我皆有照顧。」他說。
我笑出聲。
「怎麼照顧?」
「車到山前自有路。」他說:「哪怕我退親,也不忍見你墮入火坑。」
「將軍,一再要我入火坑的,不是你嗎?你不知退親,對女子是何等打擊?你照做了。
你不知出家,乃毀我良籍,將來必定隻能為外室、妾室?你也照做了。」我淡淡笑了笑。
我這般年幼,又無母親教導,在世人眼裡我大概很好欺負。
可我並不愚蠢。
從十歲就操持這個家,我早已學會了人情冷暖。
李明驍被我幾句話,說得惱羞成怒,拂袖而去了。
他離開後,我繼續繡花。
我在繡一幅《山河萬裡》圖,將來做屏風,長十米,需要繡很久。可我有耐心,一點點慢慢繡。
日子還長,而我還年輕。
半年後,我出嫁。
陪嫁豐厚。
街上人人圍觀,瞧見了我的一百二十八臺嫁妝,議論紛紛。
「嚴家提前送到衛國公府的吧?要給少夫人充面子。」
「嚴家真是大方。」
進府、拜堂,我被送到了新房裡。
新郎官揭蓋頭,耳邊是女客們的歡笑、恭賀,熱熱鬧鬧,我趁機瞧了一眼我丈夫。
面白似玉,鬢發濃密;高鼻薄唇,眉骨微隆,一雙眼越發深邃。
我看他的同時,他也看我。
熱熱鬧鬧中,聽到有人高聲說:「韓公公來了。」
在新房裡坐著的太夫人,聞言站起身。
我的新婚丈夫嚴瓚也迎了出去。
很快,進來一位五旬年紀的太監。
太監打量我,非常客氣說了句:「真是美人兒,太夫人眼光好。貴妃娘娘要是瞧見了,也很喜歡。」
賞了我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隻翡翠玉镯。
我起身謝了恩。
鬧洞房的賓客們退去,婢女服侍我卸妝更衣。
深夜,嚴瓚才回到新房,有淡淡酒氣。
「世子爺。」我起身見禮。
他點頭,又問我:「今天累了吧?」
「還好。」
婢女也服侍他更衣沐浴。
新房內,燭火搖曳,大紅色錦幔放下了,窗內一片昏暗。
我手腳僵硬躺下,嚴瓚躺在我旁邊。
他突然問我:「聽祖母說,你有不少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