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秋梨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我猜測,杜婉月的病要痊愈了。
果然,到了第二個月初三,杜婉月突然說要舉辦一場宴席,將盧杜兩家的長輩都請來,有大事要向大家宣布。
盧問山喜滋滋同我道:「人之將S,其言也善,她到底是愛我的,所以臨S前拖著病體也要做最後的安排。」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等所有人都到了,杜婉月突然錦衣華服出現在大家面前。
她穿著三年前初見盧問山時的那身淺紫的綾羅留仙裙,戴著最精美的頭面,化了精致明麗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比三年前還要光彩照人。
不像一個回光返照的病人。
盧問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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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月高興地向眾人宣布她的痊愈,看向我時,眼裡帶著得意。
她以為她挽回了盧問山的心,根本沒注意到盧問山眼裡的不悅。
盧問山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愣住,而是因為他的美夢破碎發愣。
我故意往盧問山身邊靠了靠,流露出與杜婉月搶男人的心思。
杜夫人見狀,果然擰起眉頭。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道:「笙歌來盧府給婉月侍疾,一個多月未歸,柳姨娘十分思念,如今婉月全好了,笙歌便隨我回杜家去吧!」
「不……」
盧問山阻止的話還沒說出口。
我低眉垂首,走至杜夫人身側:「是,嫡母。」
盧問山震驚地看向我,眼裡帶著不解,杜婉月冷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將盧問山拉至自己身邊坐下。
宴會後,杜夫人大約是怕夜長夢多,匆匆拉著我回府。
離開盧府時,我後背沁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上一世我怎麼也逃不出的魔窟,這一世,我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走了出來了。
9
回到杜府後,杜夫人將我好一頓訓斥,安排我去做倒夜香的活。
她在懲罰我,懲罰我居然敢肖想盧三公子,肖想她寶貝女兒的夫君。
我不覺得苦,比起上一世在雜院受的那些折磨,這都算不得什麼。
杜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笑話我,說我以為自己攀上高枝,結果又被退貨了。
我沒當回事,娘親抱著我哭了幾次。
我想起上一世,她為我討公道,沒多久就「上吊自S」,到底沒忍住,將兩世的真相告訴了她。
她顫抖了許久,問我:「還疼嗎?」
「不疼了,娘,不疼了,現在輪到他們疼了。」我將頭埋在她胸口。
我同她說了我的籌謀。
她嘆息一聲,摸著我的頭道:「笙歌,是娘沒用,你若不是投胎在我的肚子裡,何至於這麼辛苦。」
怎麼會呢,娘是最好的娘。
我抱著她哭了一場。
三妹妹杜冰越看到我紅腫的眼睛,跑來安慰我,說以後還會有好姻緣的。
我笑了笑,沒有解釋。
當天夜裡,盧問山闖進了我的閨房。
他月白的衣擺上有苔藓的痕跡,應該是偷偷翻牆進來找我興師問罪的。
隻是,他滿臉的怒意,在看清我住處時,凝固住了。
「你就住這種地方?」他有些難以置信。
我在杜府是有單獨的院子的,隻是房間裡沒什麼陳設,唯一一張床,是用稻草鋪的。
稻草鋪上褥子,蓋上棉被,其實也不算太差,至少比府裡的丫鬟住的大通鋪要好得多,可如今杜夫人在懲治我,她派人收走了褥子和棉被。
盧問山一個被寵大的世家公子,哪裡見過這個。
我趁機撲到他懷裡哭,哭得哀婉悽慘。
等哭得他一顆心都碎了時,我推開他,撇開頭,抽泣著道:「你走吧,原是我貪心,不該肖想不屬於我的人。」
「笙歌,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是你,不是杜婉月那個冒牌貨。」盧問山說。
「可嫡姐的病好了。」我提醒他。
「那我也要娶你。」盧問山道,「我回去就跟爹娘秉明,休了杜婉月,向你下聘。」
「不可!」我猛地看向他,眼裡盛滿柔情:「問山,我以為你心裡還有嫡姐,所以對未來感到絕望,現在既知你真心,我也可放下心中憂慮了。嫡姐是你的正妻,為你孕育了嫡長子,又是我的姐姐,我和姨娘仰仗嫡母過日子,一切還要從長計議。」
「又要從長計議?」盧問山不甚情願,「這次又要等多久?」
「休妻總要有個由頭。」我說。
見他猶豫,我又將頭靠進他懷裡:「我此生隻會是你的人。」
盧問山被我說動,對我言聽計從起來。
此後,他回到盧府,對杜婉月冷淡至極。
杜婉月想與他魚水之歡,他罵杜婉月放蕩。
杜婉月為他熬粥添茶,他一口不沾。
杜婉月帶著小公子去見他,他當著眾人的面訓斥杜婉月連自己的孩子都利用。
杜婉月也曾被他捧在手心,哪裡受得了這個,同盧問山鬧了起來。
鬧得狠了,兩人就動了手。
杜婉月面子裡子全都沒了,鼻青臉腫地回杜府找爹娘哭。
「為什麼會動手?」杜侍郎氣得一邊捶心肝一邊斥問。
杜婉月道:「他吃多了酒,我讓他喝醒酒湯,他不喝,我氣急了,砸了碗,醒酒湯濺到了他新做的靴子上,他踢了我,我就去推搡他,然後……」
她說著低下了頭。
杜侍郎恨鐵不成鋼:「那是你的夫君,你怎能如此不敬他?你還有臉回家來哭,這種夫妻打架分不清對錯的事情,難道要我去給你告御狀?你但凡賢惠些,改改你的脾氣,他又怎麼會對你動手?」
杜夫人卻比他腦子清明。
她攔在兩人中間,說道:「咱們女兒嫁入盧府三年,何曾伏低做小過?如今變了的人不是婉月,而是盧問山。丈夫要折磨自己的妻子,有的是讓人挑不出理的手段。他以前把婉月捧在手心,現在變成這樣,隻怕心裡是有人了。」
「難道是笙歌?」杜婉月吃驚。
杜夫人道:「無論是誰,你沉住氣,慢慢籌謀。」
當天晚上,不等盧問山來接,杜婉月就被送回了盧府。
第二日盧問山再偷偷來見我時,我讓他下次再來時,先去青柳街的茶樓買點心。
「青柳茶樓的梨花糕我吃過一次,念念不忘,如今想再嘗嘗。」
盧問山如今十分愛我,區區一盒點心,又怎麼會拒絕。
他應了下來。
兩日後,盧問山去青柳茶樓買點心時,遇到一伙地痞流氓欺辱一個美貌女子,盧問山打抱不平,趕走了那幾人,將女子請上自己的馬車,送她回去。
將人請上馬車後,他才知曉對方名叫青露,是一名青樓女子。
然而馬車還沒駛出青柳街,就被杜婉月帶人攔了下來。
10
杜婉月這段時間太憋屈了,所以她走了一步昏棋。
她抓到盧問山的把柄,沒有去找她婆母哭訴,而是被青樓女子三兩句話激得當場鬧起來,鬧得人盡皆知,將盧家的名聲踩在腳底。
鬧成這樣,盧家人哪裡還會幫她管男人,隻會對她有怨言。
盧問山和我偷會時,慶幸道:「還好她抓錯了,若是被她發現我來見的是你,傷了你,我要心疼S了。」
我做出害怕的樣子來,跟他說:「她既然以為你喜歡的人是青樓女子,你不如將錯就錯,從此眠宿青樓,讓那名J女給我打掩護?有了那名J女,嫡母和杜婉月應該懷疑不到我身上來。」
盧問山有些猶豫。
我放柔了聲音哄他:「這樣雖然對你的名聲有礙,但杜婉月性子最是要強,等她受不了犯下錯事,你找到理由休妻,再娶我進門,大家隻會說你浪子回頭金不換,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盧問山意動,他笑著問我:「你總不讓我碰到最後,次次都讓我憋著,青樓那種銷魂窟,你讓我去,就不害怕嗎?」
「別的我都不在乎,我隻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我輕聲說。
盧問山和我保證:「笙歌,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接下來這段時間,盧問山開始眠宿青樓。
盧家人以為盧問山是在跟杜婉月置氣,覺得過段時間就好了,便也沒有出手管束。
杜婉月在整個京城,裡子面子全丟沒了,曾經人人羨慕她與盧三公子錦瑟和鳴,如今都把她當笑話看。
就連杜夫人也顏面無光,推了幾次宴請的邀約。
我心裡十分快意。
杜婉月回娘家找杜夫人哭訴,漸漸變成一個脾氣越來越極端的怨婦。
她回來的次數多了,盧家就有了不滿,杜侍郎責罵杜夫人,讓她不許再摻和小夫妻之間的事情。
罵完杜夫人,他又去斥責送上門來的杜婉月,罵她沒本事,留不住自己的男人。
杜侍郎警告杜婉月:「若是留不住盧問山,讓盧家和杜家因為你不和,你的罪過就大了。」
杜婉月孤立無援,隻好回去想辦法留住盧問山。
她向盧問山服軟,求盧問山看在三年感情,以及十年前救命之恩的份上,給她一份體面。
她越提救命之恩,盧問山去青樓就越頻繁。
大約半個月後,青露給我傳來消息,說盧問山已經中套。
她讓她身邊的小丫頭青笑親自來給我帶話。
小丫頭的聲音脆生生的:「青露姐姐說,相見歡這秘藥十分霸道,尋常男人用一次就神魂顛倒了,盧三公子用到第三次才……青露姐姐讓我勸勸你,天底下喜歡二字最是難得,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連見慣男人下流嘴臉的青露都這般勸我,可見盧問山如今,確實很愛我。
可我並不覺得慶幸、感動。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和這一世的杜婉月受到的對待,盧問山的愛,隻會讓我惡心。
「無需回頭。」我對青笑說。
相見歡是青樓常用的催情藥,它會放大男人的欲念。
放大欲念,不是憑空生出欲念。
青露在青樓五年,如今找到了當年走失的親人,便將這些年攢的銀子都給了心姨,求她放自己離開。正好我借著我娘的交情求到心姨面前,心姨便讓青露離開之前,幫我一把。
我們計劃讓盧問山和青露發生關系,然後讓青露在堂舞時故意露出臂膀上花柳病的瘡來。
青露身上的瘡是假的,是畫出來的,堂舞之後,青露因為「染了」髒病被心姨趕出青樓,假S脫身,換個身份,去過清清白白的日子。
但盧問山的髒病卻是真的,他在青露那裡,喝茶用的杯子,擦臉用的布巾,都是青露讓人精心準備的。
盧家好面子,但也護短,他們知曉盧問山染了髒病,定然會將這件事瞞下來。他們會對外說盧問山長的是皮癣,然後偷偷找大夫給他醫治。盧問山依然是那個光風霽月的盧三公子。
可他若是因為髒病被趕出青樓的J女青露的恩客,盧家再幫盧問山掩飾,就是掩耳盜鈴了。
盧問山是盧家培養的家主接班人,他身上出了這樣的醜聞,盧家為了自己的名聲,隻能和盧問山切割。
盧問山失去了盧家的培養,也就失去了盧家的庇護。
我想要報仇,自然不會隻報復在杜婉月一個女流身上,上一世傷害了我的人,這一世我全都要討回來。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青露這邊尚未登場,杜婉月先鬧出了大動靜來。
11
臘月二十八,盧問山連續七日不曾回家,別說是外面的夫人小姐和府內的妯娌了,就是稍有頭臉的丫鬟都明目張膽地看杜婉月的笑話。
為了讓盧問山回來,杜婉月又走了一步昏棋。
她故意給小公子洗冷水澡。
才兩歲的小娃娃,哪裡受得住這個,立刻就病了。
杜婉月攔著丫鬟不許請大夫,直到孩子發起高熱,她才急匆匆地讓家丁前往青樓向盧問山報信。
盧問山沒有回去。
杜婉月心如S灰,抱著孩子在廊下吹風沐雪。
驚動了盧老爺和盧夫人。
此時小公子已經哭不出聲了,臉頰從潮紅變得有些發紫。杜婉月被罵得回過神來,急忙請府醫來醫治小公子。
她已經沒了丈夫的寵愛,不能再沒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