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溫柔,像個大姐姐,「若是一樣,那也是好的罷。」
見她不傷心了,我才放下心來,趕緊催促她:「豆蔻快吃點心,這些好吃的點心,都是給豆蔻的,別人不許吃。」
豆蔻逗我:「娘娘也不許吃麼?」
「嗯!」我使勁兒點頭,表示肯定,「我也不許吃!」
送給她的東西誰都不能搶,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這大概是我為數不多的固執之一。
豆蔻吃完一塊,便不肯再吃了,她將剩下的點心極愛惜地包了起來。
我疑惑地看著她。
「奴不餓呢。」豆蔻忍不住摸了摸我的頭,她很少做出這些在她看來是逾矩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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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的點心,豆蔻很喜歡,所以要留著慢慢吃。」
我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顆橘子,捧著看了一遍又一遍,剛想和豆蔻說「那我也把它留著慢慢吃」,就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又沒有和殷止把話說完。
「哎呀!」我懊惱地撓撓頭,看著豆蔻,對自己的壞記性有些生氣,「我忘了問問阿止——」
「他生的病,好了沒有?」
九
兩日後,抱玉來了白鹿臺,他是來宣讀聖旨的。
「恭喜娘娘,以後您就是貴妃啦!」抱玉把明黃色的聖旨轉交給我,向我道賀,「這可是咱們宮裡頭一份兒呢!」
我感受得到,他和豆蔻都是真心替我高興。可我不曉得做了貴妃有什麼不同,看著小寺人們手裡抬著的兩個大櫃子,我抱著聖旨恍然大悟。
難道——
是因為貴妃比起妃,多了兩個櫃子?
「娘娘!」豆蔻笑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嗔怪地看向我:「哪能是這個意思?」
抱玉也是哭笑不得,不過還是替我幫腔:「豆蔻姐姐,娘娘這般說倒也沒錯,這兩櫃子賞賜,可不就是貴妃才能享用的麼?」
豆蔻笑完了,溫聲與我解釋:「好娘娘,貴妃和妃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
我不明白,不都是妃麼?
「唔……」豆蔻思索了幾息,換了個我能聽懂的說法:「娘娘做了貴妃,就能吃更多好吃的東西,穿更多漂亮的衣裙。」
我對這些並不太在意,能吃飽穿暖就很好,聽了她這麼說,隻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可豆蔻接下來的話卻叫我打起了精神。她說:「您還可以自己去和慶殿找皇上,還可以和皇上待在一起更久。」
「真的麼?」
我睜大眼睛看著豆蔻,明明從前都是不許的,怎麼做了貴妃就許了呢。
「當然是真的!」她和抱玉對視一眼,笑得神神秘秘,「今天晚上,您就能見到皇上了。」
今天晚上就能見到阿止?我快活起來,做貴妃原來是件這麼好的事情,怪不得四妹妹千叮嚀萬囑咐,教我要爭寵,還要搶皇上。
下午突然變得難捱,我眼巴巴地等著殷止派人來接我。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晚食。
毫不意外,我又撐著了。
豆蔻本想替我揉一揉,可蘇中官帶著小寺人來了,她隻來得及將我洗得香香,緊接著把我送上了轎輦。小寺人急急抬起轎輦就要走,豆蔻忙追上來囑咐我:「娘娘不怕,娘娘不怕……奴哪也不去,就在白鹿臺等您回來……」
其實我心裡並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點高興能見到阿止,但我還是朝她使勁兒點了點頭,眼看著她已經跟不上小寺人的腳步,磕磕絆絆的似乎快要摔倒,我趕忙叫她回去:「別追別追……我還給豆蔻帶點心,帶桂花味的!」
豆蔻總算慢慢停了下來,隻是仍不肯轉身,目送著我離開。轎輦路過拐角處,轉了個彎,她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她了。
我轉回身體,開始一遍遍念叨:「問阿止病好沒有、問阿止病好沒有……」
到了和慶殿後,我腳碰著地,剛要往裡頭走,動作卻又突然頓住。
「娘娘,怎麼了?」
蘇中官有點詫異,可還是耐著性子好聲氣地詢問我。
我迷茫地看著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剛剛自己嘴裡嘰嘰咕咕念了半天的話是什麼。
「重就先生……」
「我要問阿止什麼來著?」
十
最後我還是沒想起自己要問殷止什麼話,跟在蘇中官身後,一路走進了寢殿。
裡頭靜悄悄的,殷止好像不在。蘇中官悄悄退了出去,我想起平時豆蔻教我的那些規矩,安靜地在椅子上坐好,不亂走,也不亂摸。雖然這樣確實有點無聊,但好在我的眼睛還可以四處看看。
殷止的寢殿很大,可是有點冷。現下已經入冬,晚上這樣冷,他怎麼都不點碳?
想得出神,我都沒有注意到殷止已經回來了。
「小滿?」
我回過神來,再次看見了他那張溫和的笑臉,一點都不覺得無聊了,「阿止,你回來啦!」
他身上還帶著湿潤的水意,我恍然,他剛才是去沐浴了呀。
我眨眨眼,發覺他似乎又好看了一點。可還不等我告訴他,蘇中官就端著一碗藥走進來,「皇上,該喝藥了。」
殷止端起那碗黑黢黢的藥汁,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我終於想起自己在轎輦上一直念叨的是什麼了,我想問問阿止的病好了沒,可是現下看著他還在喝藥,好像……也不用問了。
「等了很久嗎?」
殷止漱完口,過來坐在我旁邊。
我想了想,搖頭:「不久。」
「……那就好。」
說完他就沉默了下來,我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索性就滿眼稀罕地看著他,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他長得好看呢。
寢殿靜悄悄的,半晌,他試探似地問我:「小滿知道……今晚我們要做什麼嗎?」
搖搖頭,我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但他好像很是松了一口氣,帶我走到了一張很大的床前,對我說:「今天晚上,小滿就睡在這張床上。」
我「哦」了一聲,還真有些困了,便開始動手去解身上的披風,殷止有些詫異,「小滿?」
他轉過臉,耳尖泛出淺紅,不肯再看我:「你這是做什麼?」
「睡覺呀!」
我脫下披風,露出淡粉色的褻衣,迅速爬上床後,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是你要我睡在這裡的麼?」
殷止沉默了。
我動作麻利地鑽進棉被裡,輕輕抖了一下,寢殿裡沒點碳,棉被還有點冷。
「那……你先睡吧。」
沉默過後,殷止伸出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看著他把帷幔輕輕合攏,而後緩步走開,大概又去看奏疏了吧?
做皇上可真忙。
他這樣辛苦,我還是等等他好了。於是我忍著困意,等啊等啊,等了好久,我都要睡著了,他還是沒來。我的眼皮漸漸沉重,突然,帏幔外傳來一陣陣壓低的咳嗽聲。
是阿止在咳嗽嗎?
從帷幔的縫隙間探出頭,我看見殷止背對著我,側躺在不遠處的軟榻上。
他睡在那裡做什麼?豆蔻明明說過,今天晚上殷止會和我一起睡覺的。
我下了床,也沒穿鞋,赤著腳走到他榻邊,他似是有所察覺,轉過頭來看見了我,連忙坐起身來,開口時很有些愧疚:「被我吵醒了?」
我搖頭蹲下,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什麼睡在這上面呀?」
分明應該和我一起睡的。
殷止張了張口,半晌才道:「……我怕擠著小滿。」
「不會!」
我才從那裡下來,擠不擠的我還不知道麼,於是我認真地告訴他:「你放心,床上可寬敞了,我們都能在上頭打滾兒!」
「咳——咳咳——」
殷止突然又開始咳嗽,他握拳抵口,極力壓抑著,看起來難受得不得了。
等到慢慢平息下來,他才再次開口:「還是不必了……多謝小滿的好意,隻是我已然習慣了一個人睡。」
「沒事的,多睡幾次就習慣啦!」我握住他的手,剛想把他拉下來,就被冰得哆嗦了一下。
他的手怎麼這麼涼?想起寢殿裡頭沒點碳,他身體又不好,我把手伸進他被窩一探,冷冰冰的,難不怪他會咳嗽。
「這個床一點都不暖和!」沒來由地,我有些生氣,「一點都不!」
人涼了,就會生病。
「我們一起睡!」說罷,我眼巴巴地望著他:「我可暖和啦,阿止,娘親和阿姥都告訴過我,冬天睡覺的時候,隻要兩個人抱在一起就不會冷了!」
殷止隻是低著頭,一直看我和他緊緊拉在一起的手,半晌,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快活起來,連忙拉著他走到大床前,我先鑽進被窩裡頭後,又用眼神示意他也趕快躺進來。他動作緩慢地躺下,渾身僵硬。
我就知道,天這麼冷都還不點碳,看吧,被凍僵了吧?
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好好愛惜身體。嘆了口氣,我滾到殷止懷裡,他身上冷冰冰的,一絲熱氣也無,我忍著寒意摟住他,腳心也貼在了他的腳背上:「我給阿止捂一捂……現在暖和了嗎?」
殷止低低「嗯」了一聲,伸手輕輕回抱住我:「暖和了。」
我想和他說說話,於是輕輕地喚了一聲。
「阿止。」
寢殿內很安靜,我清楚地聽見了他的聲音。他說:「我在。」
我有點高興,忍不住就想把自己這兩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一股腦兒地說給他聽。
「雖然隻是兩日未見。」我打了個哈欠,聲音小了下去:「可是阿止,我還是有點想你呢……」
殷止摸了摸我的頭,好久才開口,聲音仍舊是那樣的溫柔好聽:「……謝謝小滿的掛念,我很歡喜。」
感受到他的身體漸漸泛起溫熱,我的困意再次翻湧上來,眼睛睜開的縫隙越來越窄。
「我就說……我很暖和吧……」
殷止的手輕輕拍打著我的背,他人真好,還哄我睡覺。
我閉上眼睛,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十一
第二日醒來後,殷止已經不在了。
豆蔻站在床前,笑吟吟地看著我,臉上再沒有昨日的擔心,且瞧著還很歡喜。
「娘娘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仍舊賴在床上,誰叫豆蔻的聲音實在太好聽,溫溫柔柔的,叫人根本不想起床。但不起床是不行的,畢竟這裡是殷止的寢殿。
「豆蔻……」
我打了個哈欠,爬起來看著她:「你是來接我回白鹿臺的麼?」
「娘娘。」
豆蔻拿過衣裳,動作麻利地幫我穿好:「咱們不回白鹿臺了。以後您每天都能見著皇上,娘娘開不開心?」
「啊?」
我茫然極了,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下意識地點頭:「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