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豆蔻笑著看我:「皇上說了,以後您就住在和慶殿裡……天不亮,抱玉就差人把白鹿臺的東西都搬過來了,讓奴也跟著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點頭,住哪裡不是住呢,既然殷止這樣說了,那就住罷,左右豆蔻在呢。


我以為殷止會回來得很晚,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忙,可他今日申時便出現在了和慶殿。


 


彼時我看豆蔻繡花看得正入迷,抱玉問安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我便知道是殷止回來了,趕忙跑出去迎他。


 


「阿止,你回來啦!」


 


他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很不錯,摸摸我的頭,進來時,順勢就拉起了我的手。豆蔻和抱玉悄悄地離開,整個寢殿隻剩下我和他。


 


我側過頭看他:「阿止,你昨晚睡得好麼?」


 


「嗯。」他笑著點頭,脾氣還是那麼好,褐色的眼珠泛著一股子溫柔:「幸好有小滿陪著,我才睡得那麼好。」


 


「我就說我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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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意極了,又不忘叮囑他:「不能著涼,著涼會生病。」殷止很鄭重地答應了,還不忘向我道謝。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就知道,嫁給他是一件頂頂好的事。


 


今天的晚食,我和殷止一起用的,和慶殿的菜色很簡單,同白鹿臺的也差不多,隻不過還要更清淡些。


 


殷止的吃相很好看,他還給我夾菜。其實吃到最後,我已經吃飽了,可殷止給我夾的菜還剩下不少,我想了想,把它們全吃光了。果不其然,我再一次吃撐。可這會兒豆蔻不在,不能給我揉肚子,殷止也沒有誇我。


 


我有些沮喪。


 


洗漱過後,殷止開始看奏疏,我抱著肚子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圈點批注。


 


等啊等,等到燈花都有些昏暗了,才終於等到他放下筆,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阿止,你怎麼都不誇誇我呢?」


 


我有些失落地看著自己的肚子,現下仍舊有些難受:「你給我夾的菜,我都吃完了……我沒有浪費糧食,你可以誇誇我嗎?我很喜歡你誇我的。」


 


殷止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懊惱似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給小滿夾了太多。」


 


說罷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我:「還難受麼?」


 


我誠實點頭,確實還有些難受的,要是豆蔻在就好了,她會輕輕幫我揉肚子,可舒服了。


 


可殷止卻說,他也可以幫我揉肚子。我撓撓頭,攤開了肚皮,既然他願意幫忙,那就揉罷。殷止很小心地伸出手,幫我揉肚子,他的力道不大不小,舒服得我昏昏欲睡。


 


而越困,我腦子就越不靈光。實在是被他揉得太舒服,我打了個哈欠,索性把頭枕到他腿上,又膽大包天地舉起他的手放上腦殼,閉了眼睛還不忘提要求:「阿止摸摸我的頭,我好喜歡被你摸摸頭……」


 


殷止沒有拒絕,反而將指尖插進我發根,輕輕按壓起來,我迷迷糊糊地聽他說話。


 


「我四歲那年,養過一隻霄飛練。」


 


「它總是藏在芭蕉叢裡,喜歡同我親近,不管我是揉它肚皮,還是伸手摸摸它頭,它從來都不會生氣,甚至還很歡喜……它和小滿真像,連名字都一樣。」


 


我聽了個囫囵,隻知道「嗯嗯哦哦」地點頭,他的聲音輕和,聽著直叫人想睡覺,睡意翻湧間,卻又聽見他在我耳邊輕喚:「小滿?」


 


我長長地「嗯」了一聲,眼睛極力睜開一條細縫,稍微清醒了些。


 


他的指尖輕摁上我額心,好聲氣地問我:「今晚我還和你一起睡……好麼?」


 


這有什麼不好的。


 


我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腦殼從他腿上支稜起來,又慢吞吞地爬上了床,睡過去的前一秒,還記著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之後,之後的事嘛,我就記不得了,平常這個時候,我早睡著了。


 


唉,做皇帝真的好辛苦啊,這麼晚才能睡……


 


十二


 


我就這麼在和慶殿住了下來,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我與殷止也愈發熟稔起來,知道了好多好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殷止很忙,但其實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忙。


 


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愛看奏疏,有些時候,他會看書,還會寫一寫字。


 


真是奇怪。雖然我不認得他寫的都是些什麼,可我就是覺得他寫的字比別人的要好看。


 


晚間寢殿裡仍舊不點碳,蘇中官說,殷止的身體受不得幹熱,點了碳會病得更嚴重,他還告訴我,其實阿止最不愛喝苦藥,好些時候都偷偷倒掉。


 


「娘娘可千萬不能忘。」


 


蘇中官給我帶桂花味的糕點,認真叮囑我:「監督皇上喝藥這樣重要的事,老奴就交給您了。」


 


「生病就要吃藥,吃藥病才會好。」這麼一想,我頓時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感受到蘇中官對我的信任,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重就先生放心,我一定盯著阿止乖乖喝藥。」


 


蘇中官和藹地笑起來,一點都不像別人說得那麼嚴厲,他悄悄對我說:「皇上喝完藥若是嫌苦——書架下頭有個八寶攢盒,裡面裝了好多蜜餞,皇上吃一顆,您吃兩顆。」


 


我喜歡吃蜜餞,可又不明白:「為什麼我能吃兩顆呢?」


 


什麼都沒幹,還能比殷止多吃一顆蜜餞,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蘇中官慈愛地看著我,一點也不嫌我問得多,他說:「因為娘娘是個好孩子,合該多吃一顆。」


 


啊,原來是這樣啊。


 


如此我便心安理得地接受,而後果然在書架下找到了那個攢盒,打開一看,滿滿一盒子全是蜜餞,聞起來就很香甜,以至於殷止每回喝藥時,我比他還要更積極,生怕他因為怕苦把藥偷偷倒掉。


 


等到他喝完藥,我就給他剝一枚甜甜的糖蓮子,然後再給自己剝兩枚。


 


他第一次看到這攢盒,還有些詫異,不過也隻是短短一瞬,然後他看著我:「……小滿怎麼知道攢盒在書架下頭呢?」


 


我心裡秉持著這是我與蘇中官的秘密,不肯告訴殷止,可又覺得有點心虛,不敢抬頭看他,隻一味狡辯:「是……是它自己跑出來的!」


 


殷止好笑地看著我,眼睛柔和得像一片深湖,「怎麼隻給我一顆呢……好小滿,怎麼這麼快就被收買了?」


 


我下意識地反駁:「我才沒有!」


 


話音剛落又立刻捂住嘴,生怕自己說漏了什麼,可殷止點點頭:「是重就先生,對不對?」


 


我睜大眼睛,怎麼想也想不通,他怎麼就知道是蘇中官給的蜜餞呢?


 


明明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心裡懊惱極了,連豆蔻都不知道呢……我給她帶糕點時,差一點就要全盤託出,最後卻還是憋住了。


 


可殷止還是那麼好,他跟我說,不會告訴蘇中官計策已經敗露,他也會好好喝藥,不過——


 


以後每回喝完藥,我必須要悄悄地多給他一顆蜜餞,作為報酬,我可以吃三顆蜜餞。


 


「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


 


好吧,被他說服了。


 


我哼哼唧唧地又往袖子裡塞了一顆蜜餞,心想蘇中官讓我看著殷止喝藥,隻要他喝了,那我吃了兩顆蜜餞還是三顆蜜餞,應該也不是很重要吧?一想到殷止說,這是我和他的小秘密,不知怎的,我心裡隱隱還覺得有點高興。


 


「阿止,你真好。」


 


我情真意切地看著他,嘴甜地不得了,「我能出去玩一會兒麼?就一會兒。」


 


現下午後,我被袖子裡的那顆蜜餞勾住了,一點都不想午憩。


 


殷止點了點頭:「一刻鍾。」


 


我笑嘻嘻地拉著他繼續說好話,雖然翻來覆去總也繞不過那幾句,但還是叫殷止寬泛到了兩刻鍾。


 


真好,可以去找豆蔻了。


 


我跑出和慶殿,熟門熟路轉了個彎,一眼就看見值事房裡頭繡花的豆蔻。


 


「豆蔻,豆蔻!」雖然上午才見過,可我還是覺得有點想她,袖子裡的蜜餞那麼甜,豆蔻一定會喜歡:「……你快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豆蔻笑得很甜蜜,假裝驚奇:「哎呀,是糕點?還是飴糖?」


 


「都不是。」走近了,我得意揚揚地要她閉上眼,「你嘗一嘗就知道了!」


 


說罷,把袖裡那顆糖蓮子喂進了她嘴裡。


 


「甜的。」


 


豆蔻睜開眼睛,笑著看我,「是糖蓮子。」


 


我眼巴巴地瞧著:「豆蔻喜不喜歡?」


 


她點頭:「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娘娘給的糖蓮子真甜,奴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麼甜的糖蓮子!」


 


我放下心來,她喜歡就好,隻要她喜歡,我就覺得高興,「以後我每天都能給豆蔻帶好吃的蜜餞,明天給帶其它味道的!」


 


豆蔻卻搖搖頭,她用手幫我梳理好跑得有些亂的發髻,一邊叮囑我:「娘娘乖,自己吃就好,不必給奴帶。」


 


「你放心,我吃過了。」我四處看了看,自以為很隱秘了,便小聲地告訴她:「以後我每天都能有三顆蜜餞,我吃一顆,豆蔻吃一顆,還剩一顆我就偷偷藏在你給我縫的荷包裡頭攢起來,咱倆以後悄悄地吃。」


 


那個攢盒裡的蜜餞,似乎永遠也吃不完。


 


豆蔻喟嘆一聲:「娘娘啊——」


 


她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還是誇了我:「娘娘在這方面,總是很聰明的。」


 


被人誇聰明的經歷實在是難得,我有點害羞,低下頭謙虛:「其實也還好啦,阿止才聰明呢。」


 


要不是他,哪來多出的那顆蜜餞呢。


 


十三


 


每隔半個月,朝臣們就能休沐一天。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隻有在這一天,殷止才能睡一會兒懶覺。平日裡經常是我還沒醒來,他就已經離開。不像現在,我睜開眼睛後,他還在我身邊躺著。悄悄打了個哈欠,我揉揉眼角,趕走昏沉的困意,腦袋逐漸清楚起來。


 


殷止睡得很好,我不想把他吵醒,於是側躺著,認真地望著他的臉。


 


他真好看。


 


除了豆蔻,他是我見過的人裡,最好看的那一個。


 


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左手手心變得汗涔涔的,極不舒服,我下意識地動了動,與我十指相扣的殷止被驚醒,呼吸由輕慢變得稍稍沉急。他慢慢睜開眼睛,而後偏頭朝我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小滿醒了?」


 


我點點頭,同他一道坐起身來。


 


「阿止。」


 


我喚了一聲,而後聽見他傳來輕輕的一聲:「嗯?」


 


想了想,我很認真地看著他:「我覺得,你今天比昨天好看。」


 


殷止嘆了口氣,好像有點傷心似地問我:「如此說來,小滿是覺得,昨天的我不好看麼?」


 


「不是不是!」


 


我趕忙否認,「我的意思是,你昨天好看,今天更好看,唔……你每一天都在變好看!」


 


殷止沒說話,好像不信我。


 


「真的!」我絞盡腦汁地思考著,該如何用我知道的漂亮話去描述他的好看,「……阿止知道白鹿臺種的栀子花嗎?白白的可嬌嫩,你和栀子花一樣好看,身上也都是香香的。」


 


末了我又連忙補充道:「隻不過——栀子花身上的香味濃濃的,阿止身上的香味淡淡的……」


 


剩下的話湮滅在唇齒間,我不敢再說,眼看著我愈多說一句,殷止的臉便愈紅上一分,這樣下去,他又要生病了。春日裡天氣好,好不容易停了兩天藥,我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的好……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


 


殷止沉默著下了床,被小寺人收拾好後,繞過屏風去了外間,不多時,我就看見了豆蔻笑吟吟的臉。


 


她進來替我洗漱更衣,我乖乖地抬起手,豆蔻給我穿好衣裙,又給我梳了個簡單的發髻。


 


今天的她還是那麼好看。


 


「豆蔻——」


 


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我看著鏡子裡為我整理衣襟的豆蔻,甜蜜話張口就來:「你今天真好看,就像白鹿臺的粉芍藥一樣好看!」


 


豆蔻早已習慣了我粗糙直白的誇獎,起初還會難為情地垂頭,後來卻越聽反應越平淡。她把我扶起來,眼睛彎成兩個小月牙兒:「娘娘也真好看。」


 


要誇人就一起誇,於是我點頭肯定:「我們真好看!」


 


說著,我們往外間走去。


 


殷止竟然還沒有去前殿,難道是在等我?眼見著他朝我伸出手,我立刻巴巴地牽住了。


 


「阿止,你是在等我嗎?」


 


他定定地看著我,忽然伸出手輕輕擰了擰我的臉頰。我有些困惑,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可是他不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問,索性就安安靜靜地跟著他去了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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