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酸澀得厲害,我點了點頭。
我信。
但我更信,雲華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
11
趙玄禮也來尋過我數次,我也數次不見。
然而,許是因為趙玄禮日日陪雲華用膳,父女二人的關系竟緩和許多。
至少不似從前,二人說兩句話就能吵起來。
——有一個大師算過,雲華克我,即便我從未相信,但趙玄禮卻因此疏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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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華則是因為我S的那日,趙玄禮趕回來得太晚了。
可這些並非什麼該有的隔閡。
大師可能是胡謅,就像我胡謅自己五十八。
趙玄禮縱是疏遠了雲華,但也時刻關注著雲華。
他對雲華的感情做不了假。
我S那日其實並不想見趙玄禮,所以他來得早或晚,都與我無關。
雲華不必因此替我惱怒。
何況,我也沒有怪過趙玄禮。
他對我,向來是真心。
隻是我們二人並不般配。
一次,雲華問我:「檀娘,你覺得我父親好還是不好?」
我笑答:「好。」
忖了忖,我又道:「郡主,人S之前都會有走馬燈,但他心念的一定是自己最珍視的人。若是老奴,那我心裡最珍視的人便是郡主。」
這樣,應該解釋清楚了吧?
雲華眨了眨眼,沒有再說話。
但這廝卻轉頭當起了紅娘。
父女二人用膳時,她纏著我一同坐下用膳。
偏偏我還拒絕不了。
倘若我說一個不字,雲華便會委屈巴巴地低頭。
「檀娘,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了母親。」
……
真的,生女兒坑娘啊。
我無奈,隻能日日陪這兩人吃飯。
趙玄禮倒是開心了,每一日眉眼都帶著笑。
他還縫制了數十套新衣裳,顏色鮮亮,襯得他都騷氣了幾分。
雲華與我咬耳朵,眼神促狹:「這像不像孔雀開屏?」
我敲了敲她的腦袋:「懂得真多!」
還敢開爹娘的玩笑了。
雲華吐了吐舌,煞是俏皮。
我心頭一片柔軟,不禁想,這就是我的女兒。
日子一天天過,很快就到了中秋。
八月十五,寓意闔家團圓之日。
亦是我和趙玄禮成婚之日。
雲華不知從哪聽說了這件事,揚言今年中秋要大辦特辦。
我自然依她。
我還命人去請了楚珣。
我女兒不能平白受辱,那日的事情,還不算完。
12
中秋佳節,皓月懸空。
雲華見到楚珣略有一絲不自在,但她面上卻沒有顯露。
——我教過她,待人須得體。
楚珣穿著青綠衣裳,倒是像如玉書生。
他本有幾分拘謹,見到雲華那一剎那,眸子中閃過驚豔之色,於是他便主動湊前,與雲華搭話。
食色性也,但這副上趕著的架勢,未免太惡心。
我冷笑一聲,卻未阻攔他。
讓雲華看清楚珣的真面目也好。
有人來稟,說是趙玄禮約我至朝華院。
朝華院是我生前所居,栽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灼灼豔豔,映如天邊雲霞。
十年歲月,亦未曾改。
我俯身輕聲對雲華說:「王爺吩咐老奴去朝華院一趟。」
雲華捏了捏我的手,腔調戲謔,近乎撒嬌般:
「那你快去吧,早些回來,本郡主還想和你一起用晚膳呢!」
一起用晚膳,曾經多麼奢侈的想法。
我的心頭酸澀起來,眼淚幾乎要落下。
但我SS憋住淚水,朝她輕輕「嗯」了一聲:「我盡量。」
若是可以,我一定會和雲華一同用許多許多的膳食。
然而,我剛踏入朝華院,卻被一個人劈暈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了她的臉。
果然是她。
13
秋荷俏生生的臉猙獰起來,手裡還攥著一把刀。
「你不過是一個老婢,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還讓他打我四十大板!」
「知道。」
秋荷愣了:「什麼?」
我毫不畏懼地和她對視:「知道。你是煙兒,或者說,你是安平。」
雲華有一個貼身侍女,名喚煙兒。
二人自幼一同長大,情勝主僕,宛如姊妹。
煙兒和秋荷一樣溫婉美貌,有好幾次,她都暗暗與雲華較勁。
有時,她還會偷穿雲華的衣裳,偷戴雲華的首飾,被發現了,她也絲毫不慌。
她用俏皮的口吻和雲華撒嬌:「郡主,奴婢無父無母,一直跟著您,而且這些您都穿不得了,奴婢才敢偷偷嘗試。」
一句無父無母就讓雲華偃旗息鼓。
可是,若非煙兒在雲華的飲食上做了手腳,雲華又何至於發胖?
若非煙兒一而再、再而三在下人們面前展示,一個郡主和丫鬟本是天上地下,但如今丫鬟也能勝過主子,那些下人又怎會欺負到雲華頭上?
可這一切雲華都不知道。
雲華甚至會把自己所有的心思皆說與煙兒聽。
例如,少女時期的悸動,關於身材的自卑,又比如,楚珣今日多看了她一眼,她與父親頂了幾句嘴,她甚至會告訴煙兒,我時常到她夢裡來。
煙兒面上恭敬,背地裡卻把雲華當成笑話,把她的事情講給王府所有人聽。
直到雲華發現那日,煙兒捂著嘴,笑得嬌俏。
「你們說我們郡主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她和王妃才相處過多久,竟說王妃時常入她的夢。
「而且,楚公子溫潤如玉,她呢?長得像肥豬,還天天臆想楚公子喜歡他,真是笑S人!我看呀,楚公子喜歡的人明明是我,他還經常對我笑呢。」
雲華SS捏著衣角,沒有流淚,沒有生氣,隻不過臉色蒼白得要命,嘴唇也忍不住哆嗦。
我飄過去,輕輕抱住了她。
夜裡,雲華哭了起來。
她問我該怎麼辦。
我告訴她:「煙兒為僕不忠,得把她發賣出去。雲華,你是主子,須隱匿好自己的心思,不要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
雲華聽進去了,但沒有發賣出去,隻是讓煙兒拿了賣身契出了府,再沒讓人打探過她的消息。
趙玄禮暗中處理了煙兒,煙兒卻不知用了什麼邪術,又變成了秋荷。
說實話,秋荷這些手段太過低端。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
但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雲華生氣,讓雲華自卑?為什麼要戳爛我女兒的心?
我想了又想,隻想到了安平。
安平和我同一個村子長大。
自從她知道我救的人是王爺後,她便一直心有不甘。
不知她從哪學了邪門之術,竟換了自己的臉,欲攀上趙玄禮這棵大樹。
若非安平不知道我那時已懷上雲華,隻怕真會讓她得逞。
趙玄禮素有潔癖,但我於心不忍,故而放了安平一馬。
我S前聞到的那股女人香,正是安平的。
趙玄禮每一日都纏著我,還對天發誓自己沒有別的女人,我卻覺可笑,問他女人香是怎麼回事。
他這才告訴我實情。
原是安平利用這張臉皮子,絆住了他的腳。
後來趙玄禮處S了安平,安平這才又變成了煙兒。
即便手段低劣,她也不惜以命相拼。
因為她這個人,本身就惡毒到極致。
她對我,一直懷恨在心。
「……你是阿瞞?!難怪,難怪會那麼護著那個S胖子!賤人!都是你們,才會害我到這個地步,我要S了你,再把你的女兒S了!」
嘖,真的每一句都精準踩到我的憤怒點。
我扭了扭手腕,喝道:「做夢。」
餘光瞥到一抹青綠衣角,我問:「所以,郡主並沒有N待你、折磨你,都是你編造出來,汙蔑雲華郡主的!」
秋荷幾近癲狂,把刀架到我脖子上。
「是又怎樣!雲華蠢鈍如豬,還把我留在她身邊,真是可笑!那個姓楚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勾勾手指就信了!」
我揚聲:「楚公子,聽見了嗎?你冤枉了郡主,那一日,是你的錯!」
楚珣的腳步有些倉皇,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秋荷,而後又痛苦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頭。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真是懦夫。
秋荷笑了一聲,幽幽道:
「阿瞞啊阿瞞, 其實我早就看見了他在那裡,不過是給你留下一份禮物罷了。隻是我S了還能重來, 你呢?」
秋荷眼裡迸出狠辣的光芒, 刀子朝我狠狠刺來。
我閉上了眼。
S孽即是孽, 若秋荷S了我, 那她注定逃不過天懲。
何況, 以命換了女兒的清白,我無悔無怨。
然而下一瞬, 嫋嫋佛音倏然響起。
是慧天大師。
14
我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在我剛對秋荷有所懷疑時,便去了京郊尋慧天大師。
慧天大師與睿王府時有往來, 我在雲華身邊時, 他也能看得見我。
也正是因為我求他讓我回來, 他才允我回來一年。
我問他有何方法能徹底消滅秋荷。
他隻道:「時機未到。」
還好,一切都剛剛好。
秋荷因怨恨, 故而選擇中秋動手。
我讓人請了楚珣過來, 他來得也恰當好。
唯有兩處遺漏。
那便是趙玄禮和雲華。
秋荷靈魂消散後,趙玄禮顯然憤怒至極, 將楚珣趕出去後就把我鎖了起來。
雲華也被嚇到了, 木著身子, 一動不動。
我輕輕嘆了聲, 扯出一抹笑容。
「雲華, 以後我們可以用很多很多次晚膳了。」
雲華怔了片刻,眼淚卻一滴滴砸了下來。
她朝我飛奔而來。
「娘——
「我好害怕,害怕你又要離開我。
「我和別人說我經常夢見您, 可是所有人都不信。
秋荷驚呼一聲,小臉迅速紅腫起來,淚水漣漣,端的是清麗倔強。
「我我」「您不在的時候, 我真的好委屈,好委屈。還好你回來了, 還好你沒有離開我。」
我將女兒抱進懷裡, 心中疼得要命。
至於和慧天大師的一年之約,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
就當是老天的贈予。
楚珣後悔莫及,甚至跪在地上求雲華原諒。
但雲華從未搭理過。
雲華變得更加美麗,更加自信。
她開始交了一些閨中密友,有時會丟下我和她們去踏青, 賞花燈。
但她每一次回來, 都會給我帶一碗餛飩。
「雖然沒有娘做的好吃, 但還是怕您餓了。」
我眉眼含笑, 溫柔看向她。
我的雲華,她的心裡裝下了滿滿的我。
日子一天一天過,一年之際將要來臨。
不知是什麼滋味, 許是開心, 畢竟掙了一年和女兒相處。
許是難過,因為要再次經歷離別。
但, 一切都踏入了正軌, 不是嗎?
然而,我這具身體並沒有消亡。
慧天大師派一個小童前來道:
「睿王獻了三十年壽命予王妃娘娘,您大可安心。」
我的心猛然被人扎了一般,淚水不自覺地落下。
不知何時, 趙玄禮出現在我面前。
他問:「阿瞞,我們要不要再成一次親?」
我抬頭望向遠處的雲華。
我想,這一次我和他可以算是般配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