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開始削蘋果。


但因為情緒不穩,差點割傷手指。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那塊巧克力蛋糕,對你很重要……」


 


「告訴你,你就會原諒我嗎?」


 


「會。」


 


「那就更沒必要告訴你了。」


 


我笑了笑,解釋道:


 


「我有再多苦衷,都不是傷害你的理由,也不是被你原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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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的人生,同樣重要。」


 


水果刀一滑,終究割破了手。


 


血珠滾落在白色被單上,鮮紅刺眼。


 


沈言讓沒有反應。


 


他好像感覺不到疼了。


 


「葉斯韻……對不起。


 


「我不該兇你,不該不信任你,不該找應溪故意氣你……」


 


「你別跟我道歉,明明是我先對不起你。」


 


「不,是我不好。我跟應溪什麼都沒有過,我找她,就是為了試探你……可是我現在很後悔,我太傻逼了,我應該早點發現……」


 


沈言讓低著頭,肩膀聳動。


 


聲帶裡壓抑著哭腔。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沈言讓。


 


卑微又懊惱。


 


我笑了笑,說:「你別這樣,這樣都不像你了。」


 


「葉斯韻,以後,我陪你治病。」


 


我僵住:「治病?」


 


「對。」他這才抬起頭看我,「一定要治,溫醫生跟我說了,有希望治愈的。我會一直陪著你,醫療費你也不用擔心。」


 


說實話,我對治療是有抵觸情緒的。


 


媽媽治病時的樣子,歷歷在目。


 


她受了很多苦,最後還是帶著痛苦離開了。


 


但沈言讓很執著。


 


我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


 


因此,我故意揚起笑容,溫順地說:


 


「好啊。」


 


17


 


沈言讓一直守在病房裡。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接了個工作電話。


 


有個必須要他親自參與的會議。


 


沈言讓隻能先行離開。


 


大概因為,我答應他的時候太過溫順。


 


沈言讓沒多想,也沒留人看著我。


 


他前腳剛走,我後腳就離開了。


 


我先回了趟宿舍。


 


應溪也在。


 


聽說,昨晚直到聚會散場,沈言讓和我都沒再露面。


 


我猶豫片刻,考慮要不然解釋一下。


 


但應溪率先開口了。


 


「葉斯韻,沈言讓當年的情書,是寫給你的吧?」


 


我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應溪正翹著腳,塗鮮紅的指甲油。


 


「我好歹也釣過那麼多男人,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白混了。」


 


「那你為什麼還願意和他見面?」


 


「好玩唄。」


 


她滿不在意地說,


 


「起先就想撬一撬試試,反正你倆沒在一起,萬一我成功了呢?後來發現,他滿心滿眼都隻有你,我就放棄了。不過嘛,隻要配合他,他就送我包,為了這些包,我也不虧。」


 


應溪從不掩飾她的拜金。


 


但她也從不在不喜歡她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


 


「對了,你幫我謝謝沈言讓,多虧了他,我找好下一個目標了。」


 


「誰?」


 


她點了點桌上的名片。


 


名字眼熟。


 


是昨晚聚會時,一個創業新貴。


 


經濟條件不輸沈言讓。


 


「應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是感謝的話,還是你親口告訴沈言讓吧。」


 


「怎麼?吵架了?」


 


我答非所問:「能不能拜託你,別告訴他,你今天見過我。」


 


應溪認真地看我兩眼。


 


「行,但我好奇一件事。」


 


「你說。」


 


「葉斯韻,你當初,是怎麼忍心把自己喜歡的人,介紹給我的?」


 


18


 


從寢室收拾完東西,我飛奔火車站。


 


買了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高鐵。


 


手機關機了,確保沈言讓不會找到我。


 


一路上,我腦子裡不停回響著應溪那句話。


 


——沈言讓是我喜歡的人。


 


是嗎?


 


我喜歡他嗎?


 


我跟他半年,難道不是為了彌補虧欠?


 


有一種深藏的情緒,好像被應溪看穿了。


 


我的思緒飄回高一那年。


 


有段時間,小城裡流氓橫行。


 


他們總在夜晚時出現,騷擾下了晚自習的女同學。


 


我不幸也遇到了這種事。


 


但剛好有個男生走在我後面,低聲罵了句滾。


 


流氓當時像是看到了活閻王,轉頭就跑。


 


我因為太害怕,頭也不敢回,道了謝就撒腿往家跑。


 


到家後,才意識到,沒看清男生的樣子。


 


但他的視線很燙。


 


好像一直留在我背上。


 


後來,那道身影時常出現在我腦海。


 


直到沈言讓退學後。


 


機緣巧合下,我才得知,那天,救了我的就是他。


 


老天仿佛跟我開了個玩笑。


 


譏諷著我的卑劣。


 


……


 


三個小時後,我到家了。


 


南方小城還是一如既往的潮湿。


 


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把以前喜歡的食物,吃了個遍。


 


像是慢慢和這個世界道別。


 


高中母校翻修了。


 


現在變得氣派無比。


 


我沿著熟悉的道路,從校門口,走回家。


 


半路上,忽然有人跟我打招呼。


 


「小葉?真是你啊!」


 


「張叔,好久不見。」


 


張叔以前住我們家隔壁,是城建辦的電工。


 


我問:「路燈要翻新了?」


 


「是啊,上次翻新還在七年前。」


 


這事我有印象。


 


高一那會兒,這條路上的燈都不太亮。


 


突然有一天放學,燈光變了。


 


照亮我回家的路。


 


「說起來,當年那次換燈泡,還是你們學校的一個男生爭取到的。」


 


「什麼?」


 


「那個男生跑到我們城建辦,硬是要給這條路換燈泡,接連去了好幾周。」


 


「我也記得那個事!」


 


另一個工友接話道,


 


「當時主任實在不耐煩了,才答應下來。」


 


我覺得這事有些新奇,笑道:「還能這樣。」


 


「是啊,後來換燈泡的時候,那姓沈的小子跟我一起,爬上爬下,怪積極的。」


 


我笑容凝住。


 


「等一下,他姓什麼?」


 


「沈,就你們學校,後來退學的那個。」


 


「哎,對,你們知道嗎?」


 


旁邊工友八卦起來,


 


「那小子換燈泡,聽說是喜歡的女孩住這條路上!」


 


19


 


「嚯,真的假的?」


 


「七年前那會兒,不是老有人在晚上騷擾女學生嘛,這條路上燈不行,那小子說是怕喜歡的女孩遇到危險,硬是纏著主任換燈。」


 


張叔問:「哪家女孩?這條路上的小妮子,我幾乎都認識。」


 


「那我咋知道?」


 


工友們七嘴八舌,慢慢拼湊出一段我不知道的過去。


 


我主動上前:


 


「張叔,換下來的燈泡,可以送我一個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這個幹啥?」


 


「姨媽家的老房子,沒人住了,不值得買新的,我看這些應該還能用。」


 


「行,拿去吧。」


 


我媽去世後,我就寄住在姨媽家。


 


他們一家前幾年搬到了大城市,留下空房。


 


隻有我偶爾回老家上墳時,還住在這兒。


 


姨媽家空空蕩蕩。


 


事實上,隨著這幾年的發展,這條街上快要沒幾家住戶了。


 


原本熱鬧喧囂的街道,如今變得清冷。


 


我搬了個凳子,想將燈泡換上去。


 


突然發現,燈泡尾部有字。


 


長久的風吹日曬,讓字跡模糊,張叔他們因此沒注意到。


 


那是三個字母。


 


YSY。


 


葉斯韻。


 


20


 


我心髒仿佛跳漏了一拍。


 


這筆鋒,我太熟悉了。


 


沈言讓現在仍舊是這樣寫字的。


 


燈泡還能工作。


 


雖然光線遠不如當年那麼明亮。


 


我靜靜看著它。


 


好像看見了我的十六歲。


 


原來——


 


在那些快被壓垮的時光裡。


 


有人愛我,勝過愛他自己。


 


在姨媽家住了兩天。


 


我每晚都夢見媽媽。


 


她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柔。


 


我試圖抓住她。


 


我想跟她說很多很多話。


 


說我的成長,我的委屈。


 


可最終,我呢喃出聲的,卻是一句——


 


「媽媽,我想活下去。」


 


我幾乎是被自己驚醒的。


 


我這趟回來,是為了告別。


 


現在卻因為沈言讓,重新生出了活下去的念頭?


 


怎麼會這樣?


 


在想通這個答案前,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行動了。


 


我抓起包,往外跑。


 


回 B 市。


 


找沈言讓。


 


我要告訴他,其實十六歲那年,我也喜歡過你。


 


風在耳邊貫穿,兩腿跑得肌肉酸痛。


 


但我絲毫不覺得累。


 


路過高中校門口時,忽然看到熟悉的邁巴赫。


 


沈言讓急速停車。


 


「葉斯韻!


 


「你還想跑到哪裡去?」


 


他奔向我的身影,和年少時重疊了。


 


但這一次,我沒有轉身離開。


 


「我哪都沒想去,沈言讓。


 


「我正要去找你。」


 


這一次,換我主動奔赴你。


 


番外


 


沈言讓能這麼快找到葉斯韻,得益於老同學們的幫助。


 


發現葉斯韻離開醫院後,他先去問應溪。


 


應溪起先並不承認見過她。


 


直到聽說葉斯韻生病了,才什麼都招了。


 


但應溪也不知道她後續去了哪。


 


柯仁也幫著一起找。


 


一邊找,還一邊懊惱。


 


「早說你喜歡的人就是她啊,我還跟她吃什麼辣條。」


 


沈言讓冷著臉,沒回答。


 


「我說你怎麼突然摔杯子呢,原來是不想我們吃辣條。」


 


「哎,但你別說,辣條味道不錯,還是童年那味兒。」


 


沈言讓忍無可忍:


 


「能別再提你那破辣條了嗎?」


 


他們委託了幾個同學,一旦跟我聯系上,務必第一時間告知。


 


第二天夜裡,果然有了消息。


 


「我爸說,昨兒看到葉斯韻了。」


 


這是當年隔壁宿舍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姓張,他爸是老家的電工。


 


他沒考上大學,就子承父業,也留在老家當起了電工。


 


沈言讓連夜開上高速,一夜未曾合眼。


 


終於在早晨,趕到那座南方小城。


 


萬幸的是,葉斯韻沒有再逃避。


 


她說,她哪也不準備去。


 


隻是打算趕火車,回 B 市,找他。


 


沈言讓不記得自己怎麼回答的了。


 


他隻記得,自己將葉斯韻抱到車前蓋上。


 


接了個漫長的吻。


 


葉斯韻回應他了。


 


她主動攀上他的肩膀,將唇獻上。


 


這點變化,一掃沈言讓的疲憊,讓他格外興奮。


 


回到 B 市,葉斯韻立刻準備手術。


 


她很緊張。


 


緊張到手術前夜都睡不著。


 


沈言讓始終陪著她。


 


葉斯韻問:「如果我S了,怎麼辦?」


 


「我會找個大師給你做場法事。」


 


「超度我?」


 


「不,把你變成女鬼,留在我身邊,和我糾纏到S。」


 


……不愧是沈言讓。


 


的確是隻有他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葉斯韻翻了個身,縮在他懷裡。


 


「防止明天有什麼意外,我先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我以前也喜歡過你,在你保護我回家的那一天。」


 


沈言讓微怔,把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


 


「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


 


「嗯?」


 


「我一直喜歡你,沒有停止過。」


 


沈言讓後來想了很久。


 


他為什麼自甘認罪?


 


哪怕被父親揍到渾身是血,都咬S莫須有的罪行?


 


大概因為,他心底始終有個聲音。


 


葉斯韻定有難言之隱。


 


他不恨她的汙蔑。


 


他隻恨自己沒有早點表白。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替她買下那塊小蛋糕。


 


當然,還有件事,沈言讓沒說。


 


如果葉斯韻真的S了, 除了做法事,他還有一個 plan B。


 


就是跟她一起S。


 


沈言讓沒覺得這是殉情, 也不覺得自己有多矯情。


 


單純就是愛到發瘋, 甘願以S明志罷了。


 


反正他這個人, 骨子裡就有點瘋。


 


不然也不可能短短六年, 走到這個位置。


 


第二天葉斯韻做手術。


 


病理很快就出來。


 


溫醫生眼睛都在發光:「小沈, 有個神奇的事情, 葉斯韻這個結節, 有可能,隻是個結節。」


 


「什麼?」沈言讓愣了。


 


「術間快速病理顯示,非惡性腫瘤。」


 


溫醫生神採飛揚,


 


「雖然她前期檢查結果很不好, 所有特徵都指向惡性腫瘤, 但病理才是最準確的結論。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高度疑癌的病灶, 化驗出來, 隻是良性結節。」


 


沈言讓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


 


「您是說,她沒有癌症?」


 


「術間快速病理準確率高達 90%。還要再做一個大病理,確認一下。」


 


幾日後,大病理結果良好。


 


徹底解除警報。


 


又過了幾日, 葉斯韻可以出院了。


 


溫醫生說:「你既然有家族遺傳史, 以後也要定期隨診。」


 


沈言讓率先答應下來:「好的醫生, 我會帶她來的。」


 


溫醫生笑笑。


 


衣服也一並扔了出來。


 


「(他」「恭喜你小葉, 開啟了新的人生。」


 


葉斯韻不爭氣地哭了。


 


那是喜悅的淚水。


 


當她以為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 意外發現,有人珍愛她。


 


還不止一個。


 


醫院大門口, 應溪和新男友也帶著禮物來接人。


 


他們去沈言讓家裡玩了一通, 給葉斯韻去去病氣。


 


一直到深夜, 朋友們才離開。


 


葉斯韻有點累,但也很開心。


 


沈言讓收拾了殘局,抱著她進屋。


 


「沈言讓, 我以後脖子上,會有一道疤。」


 


「那又怎樣?」


 


「你不介意嗎?」


 


沈言讓笑了:「你最惡劣的一面我都見過了,還擔心這個?」


 


聞言, 葉斯韻也笑了。


 


那些折磨自己的心魔,終於有一天,可以以玩笑的方式, 坦然面對。


 


沈言讓親了親她的掌心, 虔誠地說:


 


「葉斯韻, 我愛你。」


 


——從十四歲見你的第一面,就愛你。


 


那個餓著肚子,流落街頭的十四歲。


 


是葉斯韻, 給他買了一個面包。


 


隻是後來, 他變化太大,個子竄太高,五官也出落得成熟。


 


她沒有認出來他。


 


沒關系, 他記得就行。


 


他會一直記得。


 


此後人生,長路漫漫。


 


他會代替全世界,用力愛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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