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民意難違。


皇帝不得不棄了太子,以維持自己的聖明形象。


 


太子被廢,貶為壽春郡王。


 


然而,卻依舊被準許留在京中。


 


有朝臣請立雍王為太子,皇帝扣下折子,不置可否。


 


放任東宮懸置。


 


茯苓十分不解:「都這樣了,太子怎麼還能留在京中?」


 


款冬輕聲細語為她解惑:「陛下這是緩兵之計,等事情平息後,再復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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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擰起眉頭,憤憤不平:「他害了那麼多條人命,怎麼還能做一國太子呢?」


 


我將手輕輕撫上肚子,勾起一絲諷笑:


 


「對咱們的陛下而言,壽春郡王這個太子當得不差,既能為他不遠萬裡尋南珠,又能助他協理政務國事,與之相比,區區幾條婢女的性命,又算得什麼。」


 


「何況薛家樹大根深,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薛相和皇後仍在,太子就還是太子。」


 


「隻有將刀插進陛下的心窩子,他才會覺得疼,才會狠下心舍了太子。」


 


貴妃十分好奇,問我是如何做到讓太子府的湖與澄心湖連通。


 


我微微一笑,輕輕晃動手中的茶盞。


 


澄澈的茶水蕩起圈圈漣漪。


 


江河湖泊,有時表面看著相隔甚遠,其實底下縱橫交錯。


 


隻怕太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府裡的觀景湖,竟與京郊的澄心湖相連。


 


不然也不敢大剌剌地將屍體丟進湖中,自以為萬無一失。


 


前些時日,張文景去東宮例行問診。


 


他走之後,太子府負責採買的大管事突然病了。


 


採買的差事就落到了愛貪小便宜的二管事頭上。


 


二管事貨比三家,舍棄了府裡常用的張買辦。


 


轉而從南邊來的一個小買辦手裡,便宜購進了一批奴僕。


 


而這批奴僕中,有幾位水性極佳。


 


若二管事再細心些,就會注意到,那位小買辦做完他的生意,就消失無蹤了。


 


而那批新買的奴僕,在太子案發後,也莫名消失了。


 


隻是那時,東宮樹倒猢狲散。


 


人人都顧著保命,沒人會留意幾個小小僕役的去向。


 


我說了,想報仇的,不隻我一個。


 


12


 


太子出事,最著急的是薛相。


 


他想找人商量,可惜皇後仍在禁足。


 


雖然忌憚薛家,但皇後令後宮子嗣凋零的狠辣手段,還是讓皇帝心生厭惡。


 


坤寧宮被圍得鐵桶一般,由洪喜的人和御林衛親自看守,連個消息都遞不進去。


 


與此同時,貴妃病了,病得很重。


 


偌大的崇華宮宮門緊閉,謝絕一切探訪。


 


宮中最後一個能在位分上壓住我的人沒有了。


 


一則傳言悄無聲息地從欽天監流出。


 


說我命格貴重,注定會做皇後。


 


當初如日中天的皇後和貴妃,正是因為擋了我的路,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嫔妃和宮人們對我的態度更加恭謹。


 


洪喜坐不住了。


 


他手捧一件五色纏絲的獸首瑪瑙杯,笑容可掬地邁進延慶宮大門。


 


「娘娘,奴婢給您賠罪來了,上次不長眼得罪了娘娘,奴婢回去輾轉反側,心下實在難安,有心賠罪,又怕招娘娘煩。」


 


「奴婢隻能四處搜羅好物什,就想著什麼時候找到件能入眼的,拿來給娘娘和茯苓姑娘賠罪。」


 


他姿態放得極低,弓著腰親手將獸首瑪瑙杯捧到我面前。


 


又使了個眼色,命身後的小太監捧了一個託盤送到茯苓面前。


 


託盤裡放著一套精致的十二生肖玉擺件。


 


我漫不經心地拿起獸首杯。


 


五色纏色的整塊瑪瑙雕刻,紋理細膩,渾然天成。


 


洪喜是用了心的。


 


這般精致的物件,在皇帝那兒都沒有見過。


 


可惜了。


 


我手一松,瑪瑙杯摔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這麼貴的物件,摔碎時的聲響,跟一個素碗碟子也沒什麼差別。


 


我似笑非笑地瞥了瞥洪喜,他討好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


 


「洪總管,對不住,剛才手滑了。」


 


「款冬,還不來收拾了?」


 


話音剛落,洪喜驀地抬起頭。


 


款冬旁若無人地默默收拾瑪瑙碎片。


 


洪喜在一旁目光陰鸷,面色發青。


 


臉撕破了,謙卑小意就不必再扮了。


 


他站直身體,陰惻惻道:「珍妃娘娘是鐵了心與咱家作對?」


 


「娘娘現在是受寵,但宮中的花沒有常開不敗的。」


 


「咱家養了一株心愛的牡丹,昨兒還開得好好的,結果夜裡一場雨,隻剩枯枝敗葉了,掃興!後來被咱家扔得遠遠的,聽說被裝到糞車裡,和那些腌臜物一塊兒堆肥去了。」


 


「娘娘這樣的嬌花咱家這些年見得多了,花開花敗都看厭了,沒一個長久的。咱家從陛下剛會走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了,說句大逆不道的,陛下是咱家一手養大的,既然娘娘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咱家翻臉無情。」


 


我叫了一聲:「洪總管留步。」


 


洪喜轉過身,表情傲慢。


 


「娘娘現在知道後悔了?可惜晚了。」


 


我微微一笑:「後悔談不上,隻是想糾正一下。我出身合浦海域,自小沒見過牡丹,不懂什麼花開花敗,公公以嬌花喻我,似有不妥。」


 


「不知公公可見過海葵?我們當地稱為海中花,若非要以花喻人,那我也該是那海中花才是。」


 


洪喜擰著眉,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他憤憤拂袖而去:「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我揣著手靜靜地看他離去。


 


海葵形似花朵,繽紛豔麗,看似無害,實則渾身長滿觸手,毒性驚人。


 


最擅長利用美麗無害的外表迷惑對手,然後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採珠人,也不願意招惹它們。


 


我輕輕哼起家鄉小調。


 


經過今夜,洪喜被我得罪S了,他不會坐視我登上皇後之位的。


 


13


 


次日一早,我帶著茯苓去芳儀殿看望容嫔。


 


她又病了。


 


容嫔本是餘杭六品文官的女兒,三年前被南巡的皇帝看中帶回京。


 


或許是京中氣候與江南不同,自打進宮以來,容嫔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容嫔長相清雋文秀,骨骼纖細,眉眼間帶著江南煙籠寒水的哀婉。


 


我到的時候,容嫔半倚在床頭,青絲柔順,眼神溫柔地看著五皇子。


 


五皇子兩歲多些,生得粉雕玉琢,走路搖搖晃晃。


 


他張開短肥的胳膊,一把抱住張文景的腿,仰著小臉咯咯地笑。


 


我輕咳一聲。


 


屋裡和諧的畫面瞬間被打破。


 


張文景有些慌亂地移開撫摸五皇子腦袋的手,屈膝行禮。


 


容嫔掙扎著要起身,被我按住。


 


我揮退伺候的宮人,讓乳母將咿咿呀呀的五皇子帶下去。


 


寢殿內一片安靜,隻剩下我們三個。


 


容嫔和張文景白著臉,大氣不敢出,仿佛兩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我為容嫔掖了掖被角,和氣道:


 


「姐姐不用害怕,上回說的事,你們慢慢考慮,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我這次來,是想問你要一個人。」


 


離開芳儀殿的時候,我身邊多了一個叫崔桓的侍衛。


 


他是茯苓的相好。


 


也是他,無意間撞破容嫔與張文景的私情。


 


趁著夜色,我將崔桓帶到崇華宮。


 


貴妃面色紅潤,正臥在美人榻上吃荔枝。


 


聽到我的要求,貴妃隨意打量了一下崔桓,揮揮手讓他出去候著。


 


崔桓走後,貴妃直起身子,雙眸含怒:


 


「先是讓我買通欽天監,然後讓我裝病,現在又要讓我哥哥將這個侍衛插入御林軍,沈玉珠,你究竟要做什麼?」


 


「皇後雖然被禁足,但你我都看得明白,隻要壽春郡王還在京中,陛下便不會廢掉皇後。」


 


「衡陽薛氏樹大根深,你不去結交世家勳貴,累積勢力與薛重抗衡,偏偏走些旁門左道,如何能扳倒皇後?」


 


「你所謂的第二份大禮,莫不是在诓我?」


 


我剝開一個紅豔豔的荔枝,笑吟吟地遞到貴妃嘴邊:


 


「娘娘少安毋躁,要扳倒皇後和太子,關鍵不在我們,而在陛下。」


 


貴妃吃過荔枝,情緒慢慢平復。


 


她挑了挑眉:「此言何意?」


 


我從懷中掏出帕子,在水盆裡浸了浸,親自為貴妃淨手。


 


「東宮與中宮的廢立,均在陛下一念之間,我們就算鬥垮薛氏,也不敢擔保陛下一定會廢掉皇後。」


 


「所以事情的關鍵,不在我們與薛氏鬥,而要想辦法讓陛下與薛氏鬥,或者說,讓陛下以為……薛氏要與他鬥。」


 


「我們隻需借力打力,坐山觀虎鬥。」


 


「要想穩坐中宮,娘娘的手可髒不得。」


 


貴妃就勢挑起我的下巴,美目粲然:「你有主意了?」


 


我眼眸一彎:「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14


 


我懷孕五個月了,小腹開始隆起。


 


皇帝對我腹中孩兒十分上心,尤其當欽天監斷言是位皇子之後。


 


因此當我夜夜受噩夢困擾,求皇帝召雲間寺的高僧進宮為未出世的孩兒祈福時,皇帝沒有絲毫猶豫。


 


六月初八,雲間寺的高僧進延慶宮祈福。


 


高僧名喚覺慧,年紀看著不大,卻精通佛理,通身氣派,寶相莊嚴。


 


覺慧法師主持的祈福儀式名為全福禮。


 


在場之人須得是福運綿長,身體健全之人。


 


皇帝揮手讓洪喜退下,說今日留宿延慶宮,不用他伺候。


 


洪喜低眉順眼地退下,離開時腳步略顯匆忙。


 


我使了個眼色,茯苓心領神會,不著痕跡地從側門溜出。


 


祈福儀式結束的時候,天色已暗。


 


皇帝攬著我問覺慧:「太醫查過,珍妃身子無礙,為何夜夢頻繁?」


 


覺慧法師垂眸斂目,雙手合十:「珍妃娘娘性情純淨,此番噩夢連連,乃是感應到宮中冤孽。」


 


皇帝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生性多疑,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壽春郡王手上的人命。


 


太子畢竟是他心愛的兒子,即使犯了錯,也不容旁人含沙射影。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覺慧法師,語氣不善:「法師可是指壽春郡王?」


 


覺慧神色平靜:「與壽春郡王無關,此冤孽起自後宮。」


 


皇帝臉色稍微緩和了些,繼而皺眉苦思。


 


「可與夭折的皇嗣有關?」


 


覺慧道了聲阿彌陀佛:「皇嗣乃是陛下天子血脈所化,萬不可能與冤孽扯上關系。」


 


聞言,皇帝目中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滿意神色。


 


他的態度更和藹了些:「法師可有明示?」


 


覺慧搖了搖頭:「陛下見諒,小僧宿慧未醒,隻隱約感知與數位女子的怨氣有關。」


 


我聞言低呼一聲,神情驚疑:「難道……與她有關?」


 


皇帝將我攬入懷中:「卿卿莫怕,你說的是何人?」


 


我命人將款冬從側殿抬出。


 


甫一抬出,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氣。


 


覺慧目中滿是悲憫,手中佛珠快速掐動,低低念了聲阿彌陀佛。


 


隻見款冬血肉模糊,整個人氣息奄奄。


 


衣衫像布條一樣掛在纖瘦的身體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各式各樣的血痕。


 


鞭傷,烙痕,刀刻,還有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燙疤。


 


新傷與舊傷交疊,看著異常可怖。


 


這些傷痕都是曾經洪喜強加在款冬身上的,如今又被她重現在皇帝面前。


 


我想起祈福前三天,款冬嘴裡咬著竹筷,任崔桓拿著各色刑具在身上施加時的模樣。


 


她額角的鬢發被汗水打湿,身體由於極度痛苦止不住地顫抖。


 


但她一聲都沒有吭,一滴淚也沒有流。


 


在她醒了又昏,昏了又醒,連施刑的崔桓都感到痛苦,顫著聲說夠了的時候。


 


款冬目中滿是哀求,努力地擠出笑:


 


「好妹夫,權當幫幫我,你看著我痛苦,我心裡實際高興得很,我這身子已經毀了,倘若能用它扳倒洪喜那個畜生,賠上這條命又算什麼?」


 


手帕之下,我悄悄攥了攥拳頭。


 


衝著款冬這一身傷,今天這出戲也得唱好了。


 


我繪聲繪色地向皇帝描述了,如何機緣巧合在柴房中救出閉目等S的款冬。


 


大部分是事實,隻是巧妙地改變了救人的時間線,以及隱瞞了我知道款冬背後曲折的事實。


 


皇帝一臉震驚。


 


我入宮時日尚短,不認識款冬情有可原,但他早前出入坤寧宮,是熟悉款冬這張臉的。


 


皇帝上前一步,眉頭皺得S緊:


 


「你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怎麼會被洪喜折磨成這樣?皇後不管嗎?」


 


款冬虛弱地搖頭,淚水大顆大顆地湧出,混著滿臉血汙。


 


她口中啊啊地叫,吃力地抬手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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