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弄丟了 7 歲的小侄女。
往後的 30 年我活在愧疚和懊悔中，拼命賺錢輾轉在全國尋找她。
我勞累病倒帶著遺憾離世也沒如願。
再睜眼我回到弄丟小侄女那一年，隻是她不再像上輩子那般黏我。
直到她哭著跪在我面前說：「姑姑，你救救我。」
我才知道，小侄女根本不是被我弄丟的。
1
看著紅磚牆上掛著的日歷：1996 年 7 月 2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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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掐了下大腿，很痛！我竟然沒S，還重回到弄丟小侄女的前一個月。
「丁丁，丁丁……」我呼喚著滿屋子尋找她，不親眼看見她，我的心始終不能安定。
在院中看到那小小身影，我激動地衝上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感受到懷裡溫熱的體溫，這一刻我才確信一切都是真的。
欣喜過後，轉而就是上輩子對她的愧疚，懊悔，太多的情緒在心頭翻滾。
從低聲抽噎到放聲大哭，我宣泄著積攢了一輩子的情緒，心中暗暗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守護好她。
「姑姑，你弄疼我了。」
我趕緊放開她：「對不起，姑姑不是故意的。」
「你為什麼哭？」她好奇地問。
「姑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走丟了，一直找一直找都沒找到。丁丁以後不可以一個人亂跑，也不可以跟陌生人走，知道嗎？」我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哦。」
她輕輕回了一句，眼中的陰鸷一閃而過，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丁丁是不開心嗎？走，姑姑給你拿糖吃。」
我牽著她回房，拿出幾塊冰糖遞給她。
她沒像以前一樣開心地接過，而且淡淡地看著我說：「姑姑你先吃。」
我以為她是想留給我吃，說：「你吃，姑姑不愛吃糖。」
「你不吃，我也不吃。」
見她竟反常地固執，我隻好吃了一塊。
直到我嘴裡的糖吃完，她才接過，對我客套地說了聲：「謝謝！」
我心口一堵，她出生時我 13 歲，除了嫂子，她可以說是我一手帶到大的。
我走到哪她跟到哪，晚上睡覺都要黏著我。
給她好吃的，都是拍著手喊：「姑姑真好，我最喜歡姑姑了。」
面對她突然的疏離，我隻當是剛才的樣子嚇到了她。
2
今天我媽和哥哥去吃村裡的滿月酒，我媽一向是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是酒席上的搶菜好手。
她用塑料袋打包了不少菜，現在的年月雖然能吃飽，但肉不常吃。
我夾了一塊肉放進小侄女碗裡，邊上嫂子也夾起一塊肉被我媽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吃什麼吃，生個賠錢貨還有臉吃肉？
「人家老牛家娶個媳婦，一次生倆小子，辦席都面上有光。你生個丫頭片子，我村頭跟人嘮嗑都挺不直腰板。」
我忙捂住小侄女的耳朵，這種「丫頭片子」「賠錢貨」「賤蹄子」重男輕女的難聽話我從小聽到大，深知會給孩子帶來什麼樣的心靈傷害。
想必今天酒席上我媽是受了別人的氣，這會急需發泄。
村裡就是這樣，可以窮得叮當響但不能沒男丁，不然跟人拌嘴：「××，你家兒子都生不出來，一定是缺德事幹多了，要斷子絕孫咯。」氣勢瞬間就輸了。
「媽……對不起，我不……吃肉了，隻吃菜。」嫂子唯唯諾諾地說。
隻是她的退讓並沒有讓我媽消氣，反而更惱怒了。
我媽起身走到她身邊「啪啪」甩了兩巴掌。
「當初為了娶你可是把咱們家老底都掏空了，結果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我們老李家三代單傳，到你這要絕後，我以後S了怎麼有臉去見你公爹？
「我打S你個不下蛋的母雞。」
這種暴力的場面，我從小沒少經歷過。
隻是後來嫂子進門又生了小侄女，被施暴者才換了人。
好似沒生出兒子的比我這個不是兒子的更可恨。
我將小侄女拉到懷裡，因為往常這種時候，小侄女肯定會哭著替嫂子求情。
然後我媽的拳腳也會落在她幼小的身體上。
嫂子的躲閃讓我媽的手打空了，正好磕在了桌角。
她疼得「嗷嗚」一嗓子，倒吸冷氣。
「S千刀的，阿勇你媳婦竟然敢還手，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反了天了，這個家到底誰做主？」我媽一邊捂著受傷的手一邊對著我哥嚷嚷。
我哥一向愚孝，怒衝衝對嫂子動起手來，他一個糙漢又喝了酒，沒輕沒重能要人半條命。
我忙開口求情：「媽，你快勸勸哥，打出好歹是犯法的。」
「哼，男人打自己婆娘，警察可管不著。」
眼見我媽這裡沒用，我去拉我哥，反被他胳膊撞了一下，胸口生疼。
嫂子的呼痛聲開始漸小：「媽，嫂子真被打出個好歹，咱家有錢給哥娶新老婆嗎？」
當然是沒有，當初娶嫂子給的彩禮還是借的。
我媽權衡之後終於開了口：「好了阿勇，別真給打S了，還得留她給家裡幹活呢。」
鬧劇散場，嫂子躺在地上嚶嚶地哭。
我轉頭看向一旁的侄女，怕她嚇著。
結果她的目光裡隻有淡漠冰冷，仿佛眼前的人和事都與她無關。
3
重生回來已經有半個月了，我發現小侄女實在反常。
她跟家裡人都不親近了，每天板著小臉心事重重。
我猜想她這是敏感期和叛逆期提前了，於是帶著她跟同齡人跳格子。
開始她還神情嚴肅，之後雖她臉上表情沒明顯變化，但眉目間能看出她的放松開心。
見她熱得滿頭大汗，我買了兩根冰棍與她坐下來吃。
「丁丁，要是有心事可以告訴姑姑。」
見她瞬間又變得陰沉，我心裡滿是擔憂。
回到家，家裡來了位陌生嬸子。
我媽說：「怎麼才回來，過來叫人。」
「你孫女真可愛，來嬸子這吃糖。」
小侄女扭頭跑回了房間。
「嘿，S丫頭，一點禮貌都沒有，跟她沒用的媽一樣。」我媽罵道。
我跟進房間，就見小侄女垂著頭縮在床角。
「丁丁，你怎麼了？」我撫摸上她的後背，發現她竟然在顫抖。
我關切地詢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S丫頭，給我出來。」我媽在外面喊著。
「我不去，我不出去。」她抬起頭，我才看見她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懼。
「好啊，連老娘的話都敢不聽，你跟賤皮子媽一樣欠收拾。」我媽衝進房就要去拉她。
小侄女嚇得驚叫，手腳亂蹬，全身就在抗拒。
「啊啊啊……我不要，放開我……嗚嗚。」
我心疼地一把護住她：「媽，她還是個孩子，她不想你別逼她。」
我媽拉了幾下，沒能把她從我懷裡拽出來，氣得在我背上狠狠甩了幾巴掌。
「晚上再收拾你們。」
我媽走後，我一遍遍順著她的背輕聲安撫，她哭到嗓子都啞了情緒才漸漸平復。
晚飯她躲在房間，飯都沒吃。
入夜家裡人都睡下，我聽到細碎的聲音。
打開燈就見小侄女站在我床邊，嚇得我一個激靈。
「怎麼了？餓了還是做噩夢了？」
她沒有回我，目光SS地盯著我，裡面閃過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過後，她似下定決心，「撲通」跪在我面前，淚水洶湧而出。
哽咽著小聲哀求：「姑姑，你救救我。」
4
怕驚醒家裡其他人，我並未跟小侄女聊太多。
隻是那句「姑姑，奶奶要賣了我」在我腦中反復回響。
如果上輩子小侄女真的是被賣掉的，她經歷了什麼？而我一輩子尋尋覓覓又算什麼？
炎熱的三伏天裡我的身體升起一陣陣寒意。
一夜無眠到天明，我跟小侄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聽她細說。
她講述自己夢裡被賣的過程，跟我上輩子經歷完全吻合。
那這些時日她的異常行為就解釋得通了。
她也重生了，因為她眼裡迸發的恨意，不是親身經歷不會那麼濃烈。
「姑姑，你能幫我嗎？」
「嗯！」我握著她的手，回答得堅定。
剛才她講述的時候，目光會時不時偷看我的反應。
我知道她並不信任我，或者說她不信任任何人。
隻是靠她自己沒法脫離現在的困境，她隻能賭，賭我對她的姑侄情分。
據小侄女所說，昨天來家裡的嬸子就是拐她的人販子。
可惜不知道她的真實信息，有點難辦。
按照小侄女的描述，我每天都會去鎮上轉轉，尤其是她被拐賣的地點。
離她被拐賣的日子越來越近，事情沒有進展，我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遇到那個嬸子。
我沒有閃躲，熱情地上去跟她打招呼：「嬸子，這麼巧。這是買菜呢，我幫你提。」
沒給她開口拒絕的機會，我從她手裡接過籃子，問：「嬸子住哪？我幫您把東西送回去。」
「哎呀，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
「嬸子別客氣，您是我媽的朋友，應該的。」
她沒法，隻能由著我。
一路我東拉西扯地跟她闲聊，怕她起疑我並沒問起敏感的話題。
隻是盡管她十分小心，我還是聽出她口音有點奇怪。
她不是我們這裡的人，雖然她學得已經有 8 分相似，但在某些詞上的發音還是暴露了。
如今這年月，沒人會跑到我們這又窮又偏的地方發展，除了撈偏門的。
能將口音學得這麼像，想來她在我們這待的時間也非朝夕。
在這些疑點上添油加醋，應該能引起警方的重視。
走到一條巷子口，她就止住了腳步：「我家到了，屋子亂就不請你上去喝水了，多謝你了！」
笑著跟她告辭後，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闲逛，很快就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我。
肯定是那嬸子的同伙對我起疑，我隻當不知，逛了會就回了家。
後面幾天我都安分地待在家裡，明天就是上輩子命運的轉折日。
夜深人靜後我偷溜出了村。
5
次日，我媽要帶著小侄女去趕集。
「媽，趕集的人那麼多，丁丁去也幫不上忙不如讓她待家裡吧。」
以前就算是小侄女求著想去，我媽都會嫌棄地罵一頓。
如此反常的舉動，上輩子的我沒察覺，隻是我從沒想過自己的親人會如此沒人性。
「廢什麼話，你要不去就在家待著。」我媽不耐煩地罵道。
雖然有了準備，但以防萬一我是一點都不想冒險。
見討價無果，我隻能用眼神提醒小侄女。
到了鎮上，我緊緊牽著她，一步不敢松開。
我媽指使了幾次讓我買東西，我都帶著她一起。
眼見找不到機會，我媽生氣地說：「讓你買個東西，你拉著她幹嘛，耽擱時間。」
「媽，我聽說有人販子，丁丁這麼可愛要是被拐走了怎麼辦，那我就成了家裡的罪人了。」
我媽面上閃過一絲心虛，嘟囔著：「賠錢貨，誰稀罕要？」
隨著時間被我拖延著，我媽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丁丁，陪我去上廁所。」我媽說著就要去拽小侄女的另一隻手。
「媽，我也想上廁所，一起啊。」
我媽剛想反駁我，路人的話打斷了她：
「S千刀的人販子，賣孩子這麼喪良心的事也不怕下十八層地獄。」
「是啊，孩子還那麼小。丟了爸媽該多傷心。」
我媽拉住路人詢問：「啥？人販子？」
「是啊，剛才派出所抓人販子了，就在前面。」
邊說還邊指著，就怕我媽看熱鬧找不到地方。
我媽慌忙地趕過去。雖然警察已經抓完人走了，但仍有不少人留在原地討論，我們這種小地方誰在家打個架都能傳出 2 裡地，更何況是這種作奸犯科的大事。
通過周圍人的描述，確定被抓的人是那嬸子一伙，我心中安定。
回去的路上，我跟小侄女一身輕松，而我媽魂不守舍。
6
晚飯時，我媽竟然破天荒地給嫂子煎了荷包蛋吃。
我這才恍然想起，上輩子小侄女走丟後，沒多久嫂子說懷孕了。
可惜因為思女傷心過度，流產了。
當時本就懊悔的我，對他們的愧疚達到了頂峰。
後來我拼命打工賺錢，一部分拿去尋找小侄女，剩下的全給了家裡就是為了彌補。
晚上我蹲在我媽房間的窗戶下，偷聽裡面的對話。
我媽說：「本來今天說好把S丫頭帶過去就能拿錢，哪想到黃婆子竟然被抓了。警察不會抓我吧？」
我哥說：「我們又沒拿到錢，要是警察找來咬S說沒有，應該沒事。」
「那就好，可你媳婦的肚子也瞞不了多久。這S丫頭不處理掉可不好辦。」
「不行就讓她回娘家躲起來，等生了交罰款，就是怕會影響到我的工作。」
「那不行，全家可就指望你的工作。我看……不行就把S丫頭帶到偏僻的地方丟了，或者丟塘子裡……一了百了。」
「媽，丁丁……好歹也是我女兒……不好吧。」
「就你心軟，我小時候多的是女娃一出生就溺尿桶裡的。我可是找大師看了，你媳婦這胎肯定是兒子，難道你想斷子絕孫？」
我哥沉默半晌過後開口：「行吧，隻是能丟還是丟吧，能不能活全看她的造化。」
現在計劃生育嚴，經常聽到有人說醫院廁所、路邊垃圾桶丟棄女嬰的。
可當身邊人手段如此殘忍，我的心像壓著千斤重石一樣難受。
小侄女待在這個家是沒有活路的。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