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們一步一步來,畢竟有些事,得試過,才知道滿不滿意。」
早上的男人不能惹。
我連忙轉移話題:「你剛才說要轉移,轉去哪裡?」
「我另外還有幾家民宿,我們一路往西,先去大理,再去拉薩,遛那小子一圈。等過倆月老太太大壽,再和他碰面。到時……」
賀澤遠眸色一深,沒往下說。
我反問道:
「你怕我被他追回去?」
「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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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看你這段時間表現如何咯。」
「比如?」
「幫我收行李。」
他無奈一笑,眼裡的寵溺我似乎從未在賀暘身上見我。
賀暘向來是驕縱不羈的,有時也會逗我笑,但始終以自己為中心,像個還沒成熟的男孩。
賀澤遠的佔有欲則是霸道卻溫柔,我好像,開始淪陷了。
6
賀暘趕到湘西沒見到我們,一怒之下把賀澤遠的民宿給砸了。
收到員工發來的消息時,我們正在洱海邊騎行。
途經一個小鎮,停下補充點能量。
賀澤遠淡定自若地回復信息:
「讓他砸。等他鬧完了,統計損失,賬單發我。期間安撫好客人,該退款退款,該道歉道歉,他要是問起我的下落,就說去了西藏。」
我差點被果汁嗆到。
「等他追到拉薩,發現我們壓根沒去那兒,隻怕會砸得更狠。」
賀澤遠眉峰一挑,神情奸詐:
「當然要找他爸報銷,按我大哥的脾氣,不僅會停他的卡,還得揍他一頓,有他受的。」
我聽著解氣,心情大好,挑起一塊魚肉喂到他嘴邊。
隻見他面色一滯,喉結動了動,看向我的眼神仿佛我才是那塊魚肉。
「這算是我表現好的獎勵嗎?」
「念念。」
「我還想要更大的獎勵。我想永遠,陪在你身邊。」
微風陣陣。
我撥開凌亂的發絲,輕聲答:「好。」
我們一路遊山玩水,直到兩個月後,老太太壽宴的前一天,才回到燕城。
出高鐵站那一刻,我隻覺恍如隔世。
他握緊我的手:
「再過一會兒,可就不能後悔了,我想娶你,但也想尊重你。」
車子開往的是民政局。
窗外風景一閃而過,我腦海中也閃過許多畫面。
或許是他為我煮早餐的時候,或許是他在昏暗的房間吻我的時候。
又或者是在洱海邊,在納木措,在烏鎮,在長白山,和他看過山川湖海,一路顛簸,卻又悠闲自在。
我的心認定了他。
「阿遠,我願意。」
壽宴在賀家老宅舉辦。
一大半燕城名流都來了,卻唯獨不見賀暘的身影。
賀澤遠牽著我去給老太太敬茶。
老太太激動得老淚縱橫,顫抖著給我戴上镯子:
「是暘小子沒福氣,現在好了,沒做成孫媳婦兒,反倒成了兒媳婦兒,好,好。」
「奶奶,以後我和阿遠會好好孝順你的。」
「還叫奶奶?」
我猶豫了幾秒,緩緩叫出一句「媽」。
十幾年沒叫過這個稱呼,剎那間心情愈發復雜起來。
陳阿姨過來輕輕擁著我,眼角也有些湿潤:
「原以為是兒媳婦,誰知竟然是弟媳?有一說一,老七可比阿暘靠譜。你這丫頭,還挺會挑。」
「賀暘他,怎麼沒來給?」
「他在家待了幾天,又跑長白山去了,這大冷天的,鬼知道啥時候回來。」
我和賀暘對視一眼。
他準是聽到消息,我倆前陣子在那兒,才追過去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宴會進行到一半,賀暘出現了。
西裝筆挺,乍一看還是那個遊戲人間的公子哥,走近些看,臉上卻滄桑了不少。
賀澤遠去應酬客人,我覺著無聊,自己坐在一旁的角落吃甜點。
賀暘衝過來的瞬間,我剛端起酒杯,被他一把奪走。
「黎念,老子找了你兩個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7
我搶回酒杯,順了順嗓子,才道:
「我們什麼關系?有必要通知你嗎?」
他面色一怔,語氣立馬軟了下來。
「念念,我錯了,我再也不跟他們出去鬼混了,那天我說的都是氣話,沒有真的要趕你走,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蹲在我跟前,卑微得像條……
「賀暘,你也知道事情過去兩個月了,現在,我已經……」
話音未落,他忽然手忙腳亂地掏起兜。
「這兩個月來,無論我去到哪裡,湘西,拉薩,今天的宴會,我都隨身帶著這枚戒指,念念,這次我們直接結婚,明天就去領證!」
不等我回應,他就急匆匆地要把戒指戴進我的中指。
我用力掙脫束縛,從身旁的包裡掏出紅本本。
老太太說要親眼看看結婚證,所以就把它們帶來了。
「不好意思啊,有人等不及了,我就先跟他領證了。」
賀暘眼神一冷,周遭氣壓低得嚇人:
「誰?」
「當然是你的七叔,賀澤遠。」
不遠處,西裝革履的男人快步過來,攬上我的腰:「在聊什麼?」
「沒什麼,就是跟咱大侄兒,敘敘舊。」
「黎念!誰特麼是你大侄?」
賀澤遠接過紅本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以後,你得叫她七嬸。年輕人,得講禮貌。」
「賀老七,你搶老媳婦兒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他揮起拳直擊賀澤遠的下巴。
但賀澤遠眼疾手快,抬手擋了下來。
「要算賬是吧?你砸了我六間民宿,嚇跑了一堆客人,裝修,家具,生意損失,七七八八加起來得有個二百多萬吧?」
「給你個親情價,算你三百萬,多的就當你給我和念念隨禮了,這筆賬單你打算什麼時候結清?大侄兒。」
賀暘不屑一笑:「不就是三百萬?賠錢可以,讓我給你隨禮,做夢!」
賀澤遠眼神一亮:「我記錯了。賬單我已經找大哥付過了,事情到了他那兒,恐怕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了。」
「你在外地,他不好對你趕盡S絕,但現在人回來了,就得好好教育一番了。」
賀暘臉上流露出一抹驚恐。
「賀澤遠!你有本事別搬救兵!」
「祝你好運。」
他拍拍賀暘的肩膀,牽著我起身。
「累了的話,我們早點回去休息。」
我挽上他的手臂,無奈地撇撇嘴:「你確定是回去休息?」
「怎麼?昨晚試過不滿意嗎?」
回想起昨晚種種,我臉上一熱,忍不住偏過頭避開他灼人的眼神。
腰上的手臂卻緊了又緊。
8
壽宴後,我們將黎家原來的別墅重新裝修,決定以後日常生活在這裡,想休假就到民宿去,兩人三餐四季,散漫過日子。
我們親自設計,監工,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轉眼便到了春節。
大年三十晚上,我和賀澤遠來到老宅。
飯桌上,一大家子說說笑笑,熱鬧的氣氛裡,獨賀暘板著一張臉,格格不入。
他爸瞪了他一眼:「晦氣玩意兒,大過年的擺張臭臉給誰看?」
「我老婆被人搶了,你說我擺給誰看?」
「還敢頂嘴?」
賀老爹眼看就要動手,被老太太呵住:
「夠了,都少說兩句。要吵架,你們父子自己回家吵去。」
賀暘卻不罷休,對著老太太吐起苦水:
「奶奶,全燕城都知道黎念跟我訂了婚,現在突然嫁給我七叔,這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老太太不以為然:「先前怎麼傳的?念念要嫁進賀家,對吧?那現在呢?還是念念嫁賀家,這不都一樣嗎?」
賀暘傻眼了。
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想出話反駁。
老太太到底是疼他,見他不悅,又出言寬慰:
「咱們賀家的規矩,年紀大的先結婚。你還年輕,你叔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你就別跟他爭了。」
賀暘一臉疑惑:
「咱家啥時候有這規矩?」
「我剛定得。」
賀暘雙手緊緊握拳,仿佛在極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誰讓對面偏偏是他奶奶,他隻能忍著。
吃過飯,他趁著男人們去會客室抽煙,把我拽到陽臺。
「念念,我真的錯了。你跟賀澤遠還沒辦婚禮,你再給我次機會!」
「你是不是失憶了?我們已經登記領證,等黎家老宅裝修完,很快就會辦婚禮,我會風風光光從我自己家出嫁,而不是在你的公寓裡苦等四年也沒結果!」
他滿臉擔憂,也不知演給誰看。
「可是你和賀澤遠才認識多久?你們就處了兩三個月,那老東西比你大十歲,這麼快就結婚,你不怕被他騙嗎?」
我的思緒逐漸飄遠。
那天,我吻了賀澤遠一下。
他告訴我,早在我來到賀家時,他就覺得我很有意思。
後來隨著我漸漸長大,他對我的感情有了變化。
大概是從高二的那場歌唱比賽,我唱了一首「千千闕歌」開始。
我唱著不算標準的粵語,最後卻拿到了二等獎。
我想是我的真情實感打動了評委。
那首歌是我爸媽的定情之作,他們上學時在晚會上一起合唱過,後來家裡也常常能聽到我爸哼唱。
可惜一場變故,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邊唱邊哭,下了臺仍不能收住。
賀暘給我遞來紙巾:「哭啥,這不是還有我嘛?」
我接過紙巾擦了又擦,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
「我想自己待會兒。」
「成。有事叫我。」
他揉揉我的頭,轉身回了禮堂。
我看著滿天晚星發呆,腦海裡全是小時候的畫面。
「小小年紀,唱得比我這個老年人還深沉。」
賀澤遠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旁,出聲時我驚了一跳。
「七叔?你怎麼在這兒?」
「在附近談生意,前幾天聽賀暘說你有節目,順道過來看看。」
「哦。」
我剛想下逐客令,他又道:
「有興趣學粵語嗎?算上大學,我在香港待了七年,教你綽綽有餘。」
這話頓時燃起我的興趣,哽咽著道:
「你唱幾句,我先聽聽。」
他輕聲笑笑,隨即真的哼唱起來: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上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他後來告訴我,那時就表白過了,隻是我沒有聽懂。
加上大家都有事忙,我跟他學粵語的機會其實也並不多,賀暘還總是在場,他沒什麼機會和我單獨相處。
過去幾年,我們之間始終沒有跨過叔侄的輩分。
「念念,你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對不對?」
9
賀暘的話喚回我的思緒。
我白了他一眼。
「有個毛線道理。」
「隻要人合適,幾個月也可以領證結婚,可是人不合適的話,幾年也結不了婚。」
「我以前可以放棄你,將來要是他不好,我也可以放棄他。我會永遠有從頭開始的勇氣,也會永遠幸福。」
因為我學會了愛自己。
「黎念,你聽勸好不好?我叔他就是個老狐狸,你以為陸庭洲為什麼給你看視頻?」
他打開手機,點開一段視頻。
這場景怎麼似曾相識?
這次的視頻,角度對準的是陸庭洲。
「當初你說沒人等著娶她,結果呢?有隻老狐狸候著,這下後悔慘了吧?」
賀暘又氣又怒: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說你隻是不忍心黎念被耽誤,但是以你的腦子,能想出拍遊艇視頻這招?」
「我腦子怎麼了?我這大腦袋,不夠帥嗎?」
「上遊艇前,你和賀老七見過一面,你不及時告訴我,反倒幫那隻老狐狸,真夠意思。」
陸庭洲不慌不忙地吸了口煙,大方承認道:
「那又怎樣?我要是不拿你當兄弟,這段時間你吃我的喝我的,我做慈善啊?」
賀暘揪過他的衣領:「你都把我媳婦兒氣跑了,我花你點錢怎麼了?」
「誰讓你不珍惜的,我要是有這麼個媳婦兒,捧在手心裡都怕化了。」
陸庭洲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嘆道:
「咱倆吧,叫做狐朋狗友。我呢,愛玩兒妹子,你啊,又招妹子,咱們都配不上人黎念。也就你家老七,我瞧著還不錯,把黎念交給他,我放心。」
「你放個狗屁的心!」
賀暘給了他一拳。
伴隨著陸庭洲一聲慘叫,兩人很快扭打成一團。
「後邊沒啥好看的。」
賀暘摸了摸發青的額頭,一本正經地問我:
「念念,他現在就這麼算計你,將來要是不愛你了,吃虧的肯定是你,你必須跟他離婚……」
「然後跟你結?」
不知他是真傻還是假傻,眼中竟然真的燃起希冀。
我嘴角輕揚:「你就等吧,等四年,十年,一輩子,要是等不了,可以滾。」
賀暘瞪了我半晌,最終什麼也沒說,拉長著臉離開。
他前腳剛走,賀澤遠從陽臺的另一頭出來。
眼神有點不對勁。
「你剛才說,我要是不好,就放棄我?」
「我還沒問你陸庭洲視頻的事兒,你倒先問起我來了?」
他越靠越近,把我抵在護欄上。
「那你生氣嗎?」
我伸出雙手攀上他的後頸,「那你會給我放棄你的機會嗎?」
「不會。」
「那就不氣。」
十二點鍾聲響,夜空炸開一團團煙花。
他吻了過來。
10
婚禮前,我們去了趟公墓祭拜我爸媽。
靠近墓碑時,一個啤酒罐先滾了過來。
賀暘正抱著我爸媽的墓碑豪飲:
「叔叔阿姨,念念最聽你們的話,你們得給她託夢,讓她嫁給我,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你們喜歡唱歌是吧?我唱給你們聽,徐徐回望,曾屬於彼此的晚上……」
「難聽S了!」
賀澤遠把神智不清的男人拽起,「念念,你先和咱爸媽說說話,我去扔個垃圾。」
兩人往花壇後邊去。
緊接著,傳出幾聲慘叫。
我緩緩蹲下身,把酒罐撿到一處,再擦幹淨酒漬,擺上鮮花和媽媽最愛的點心。
「爸,媽,我嫁給那個教我唱千千闕歌的人了。」
賀澤遠回來時,喘著氣,一看就是才幹過體力活。
「他……」
「還活著。」
與此同時,花壇後響起嘶啞的哀鳴:
「賀澤遠,你敢打賀家長孫,奶奶不會放過你的!」
賀澤遠對著花壇吼了一句:
「你猜我和你奶什麼關系?」
那頭安靜了。
賀澤遠理好著裝,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爸,媽,讓你們見笑了。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從今往後有我在,念念再不會受欺負。」
「賀澤遠你敢欺負老子!我跟你拼了!」
賀暘突然從花壇後頭爬出來,臉上掛著彩,身上全是土, 此時此地,著實瘆人。
不過他嘴上罵著賀澤遠, 身體卻是往墓碑旁爬去。
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最終從那堆啤酒罐底下,扒拉出一枚領帶夾。
高考完那晚,我表白的時候送給他的。
當時陳阿姨給賀暘定制了一套西服, 配這個正好。
那裡原本就堆著幾個罐子,我剛才收拾竟沒發現這個。
「叔叔阿姨,這是念念送我的定情信物,她說要像這個領帶夾一樣, 哪怕不起眼, 也能時刻陪著我。她騙我……」
話音未落, 這家伙許是酒勁上來了,一倒頭睡了過去。
他的狼狽樣,我瞧著有些心酸,但並不心疼。
到底是誰先騙的誰呢?
11
婚禮在爸媽當初結婚的酒樓舉行。
我穿一襲復古婚紗, 挽著賀叔叔和陳阿姨,由他們代替爸媽, 將我交給賀澤遠。
陳阿姨哭成淚水,哭道激動時, 又小聲罵了賀暘幾句。
賓客如雲, 敬酒時我才發現賀暘沒在場。
陸庭洲替他送來了新婚禮物。
「我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就留下了這個。」
盒子裡是一對手機掛件。
高中畢業時他送我的是星黛露掛件,他說很可愛, 像我一樣。
這次是米奇和米妮的情侶款掛件。
陸庭洲驚呼:「我靠,他這麼幼稚嗎?」
遙遠的記憶又浮上心頭。
那張臉我認得。
「「「」那種恣意灑脫讓我羨慕,也讓我想起小時候。
我太懷念我的童年了,所以對他久久迷戀。
然而人生總有變數。
我真正需要的, 不是隻會陪我玩耍的伙伴,而是一個能扶持著我往前走的愛人。
掌心逐漸溫熱,我不用扭頭也知道,是賀澤遠在給我力量。
先前因為抑鬱,我的工作一直斷斷續續,隻當是防止與社會脫節。
婚禮後我重新規劃起自己的事業。
想到和賀澤遠四處旅遊的那段時間, 記錄下不少素材。
於是試著整理出幾段視頻,發布到網上, 效果竟然還不錯。
不斷上漲的數據給了我信心, 計劃也逐漸清晰。
「阿遠,我想做個旅行博主。」
「順便給我的民宿打廣告?」
「付廣告費哦。」
他將我拉進懷裡, 欺身過來:「怎麼付?身償還是肉償?」
我掙扎了幾下,沒掙開,反倒被他的變化嚇得不敢再動。
「哪有你這樣的做生意的?起碼先幫我想個賬號名字吧?」
「不先運動一下,哪有靈感?」
等我醒來窗外已經黑了。
賀澤遠坐在電腦前, 看我剪的視頻。
眉心微蹙, 右手食指不時輕點著鼠標。
我趴在他背上,將頭埋進他頸窩,輕咬了一口。
「害我工作沒做完,咬你。」
他長臂一伸, 讓我坐到他腿上,「你看這個名字怎麼樣?」
頁面交替,屏幕上顯示一行字:
「來日有千千闕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