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身邊的人好像都有病。


 


我爹有病,小師妹入門第一天,他要我讓出住了二十年的院子。


 


小師弟也有病,小師妹一句「喜歡梅花」,他便連夜挖空我的梅林。


 


即將和我結契的大師兄最有病。


 


我九S一生得來的靈丹,他嘴皮一碰就要搶。


 


「小師妹修為停滯,唯有此丹可助她破鏡,你何苦與她爭?」


 


我氣笑了。


 


一口吞了靈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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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刺過去。


 


「呸!我用命換來的東西,憑什麼讓給你們?」


 


1


 


謝青澤約我邀月臺賞月的時候,我以為他要同我道歉。


 


半月前,五百年出現一次的瀾海秘境入口大開。


 


我和他代表宗門一同前去尋天材地寶。


 


偶然間,我觸發上古遺陣,在陣中九S一生。


 


他不僅冷眼旁觀沒救我,反而在我得到萬凰丹,渾身是傷還未站穩時,當著各個宗門弟子開口。


 


「朔月,你可否將這萬凰丹給小師妹?」


 


「她入門晚,去年與魔修纏鬥身受重傷,修為停滯,此丹或許可助她破鏡。」


 


「你是大師姐,理應照拂同門。」


 


被我拒絕。


 


向來清雅孤高的他拂袖而去,頭一次對我冷了臉。


 


今日他邀我,我以為他要同我道歉。


 


可到了邀月臺,卻見不止他一人在。


 


還有小師弟和小師妹。


 


「朔月,萬凰丹於你而言並無用處,可對安若來說卻能救命。」


 


「是啊大師姐,你就給小師妹吧。」


 


又是理直氣壯的語氣和說辭。


 


看著月色朦朧下並排站立,將宋安若擋得嚴嚴實實的兩人。


 


我差點氣笑。


 


「給她?憑什麼?」


 


「看你們這架勢,今日我不給,你們是不是要上手來搶啊?」


 


2


 


我脾氣不好,宗門上下皆知。


 


年幼時,我那個當宗主的爹常說:「修真之人不必太善良,瞧上什麼,搶便是。」


 


因此,我也過過一段無法無天的日子。


 


我雖然脾氣不好,但還沒厚臉皮到真的搶人東西的地步。


 


今日被他們三人圍堵要萬凰丹,屬實開了眼界。


 


大約被我嘲諷的語氣刺激。


 


謝青澤和小師弟的表情都不大好。


 


「朔月,今日不是同你商量,師父他已經同意將萬凰丹給小師妹了。」


 


小師弟也幫腔。


 


「就是,若不是小師妹身子不適沒進那瀾海秘境,否則憑她的氣運,萬凰丹這種秘寶哪兒輪得上你?」


 


「再說,師父都同意了,你憑什麼不給?」


 


的確。


 


宋安若自入門後,好幾次莫名其妙得到機緣。


 


她不是莫名闖入妖林,毫發無損得到百年一遇的極寒隕鐵,煉成絕世靈劍。


 


便是墜崖之後,撿到數百年前修真大能遺留的功法,提升修為。


 


可這一次,這顆能大進修為的凰獸內丹,是我得來的。


 


「你們一個個都想當好人,卻要我成全你們的好心,真是好算計。」


 


「你……」


 


小師弟性子直,被噎了,也不大能忍。


 


他面紅耳赤,想同我理論。


 


但話還沒出口,便被宋安若柔聲打斷。


 


「清澤師兄,小師兄。」


 


「這萬凰丹既是師姐得來的東西,她不願給,便算了吧。」


 


她上前一步,拉拉謝青澤的衣袖。


 


「我不過是經脈受損修為停滯罷了,想想別的法子,也行的……」


 


我這人,向來是能活活,不能活就算了,不服直接幹。


 


見不得這種綿裡藏針的說話方式。


 


也從不慣著任何人。


 


沒有絲毫猶豫,我從錦囊中拿出萬凰丹,一口吞了。


 


「我的東西,當然不給!」


 


3


 


宋安若哭了。


 


明明說我不願便罷了的人是她。


 


見我吞了萬凰丹,委屈得掉眼淚的人也是她。


 


小師弟向來見不得她哭,一下便怒了。


 


「大師姐,你做什麼?」


 


謝青澤也咬牙切齒,提劍過來。


 


「姜朔月,你冥頑不靈!」


 


「你若是恨我拖著不與你成親,報復我便是,何苦為難小師妹?」


 


的確。


 


我和他原本早就該結為道侶的。


 


但宋安若來了之後,他便找借口,將結契之日一延再延。


 


可是恨他?


 


恨他做什麼?


 


與他結契,不過因為他是宗門裡修為最高的弟子。


 


而恰好有一門功法極適合雙修。


 


修行踏板而已,又不是非他不可。


 


「你算什麼東西?也太看得起自己。」


 


我擋下他揮來的劍,毫不留情,一劍朝他刺去。


 


可明明我瞄準的是他,宋安若卻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擋在他身前。


 


「撲哧」一聲。


 


宋安若口吐鮮血。


 


小師弟驚呼:「師妹!」慌忙將人扶住。


 


謝青澤也目眦欲裂:「姜朔月!你瘋了!你想S了安若?」


 


大約怒極攻心,真的想S我,他這一次招招直奔我要害。


 


而我,卻因方才吞了萬凰丹,內府隱隱發燙,靈氣亂竄,手中的劍漸漸不穩。


 


不一會兒,便被他逮住機會刺進肩頭,從邀月臺飛出去。


 


邀月臺建在山巔,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往下墜時,我看見逆著月光的謝青澤神情晦暗。


 


看見他身後,小師弟扶著口吐鮮血的宋安若,哭喪著一張臉。


 


而他們,都看不見她微鉤的唇角,和她隱隱得意的眼神。


 


呵。


 


一個個的,真是有病。


 


4


 


自打小師妹入宗門以後。


 


宗門裡人人都好像腦子生了病。


 


我爹有病。


 


身為一宗掌門,莫名其妙收一個繡花枕頭當關門弟子。


 


因宋安若一指我的院子,嬌俏撒嬌:「師姐的院子漂亮,我能不能住這裡了。」


 


他便將我撵了出來。


 


小師弟也有病。


 


明明當年他在懷遠鎮當小叫花,是我瞧他資質不錯,將他帶回宗門,教他術法,給他起名字。


 


可小師妹入門不過三個月。


 


他便因她一句「喜歡冬日賞梅」,連夜挖空我的梅林。


 


當然,最有病的是謝青澤。


 


他以為我心儀他。


 


仿佛我欠他一般,開口閉口就是:「不要無理取鬧,我與安若隻是同門之誼。」


 


「你是師姐,怎能如此善妒?」


 


「我作為師兄,照拂同門理所應該……」


 


他照拂他的,與我何幹?


 


憑什麼搶我的東西?


 


身處寒潭,在暗流中沉浮時,我心中恨恨。


 


我的傷不重。


 


因有準備,倒也沒花多少時間便遊出寒潭。


 


沒有回宗門,我御劍往南飛。


 


但因萬凰丹開始起效,我的丹田處猶如火燒一般,疼得我幾乎站立不穩。


 


勉強撐了一個時辰,終於還是墜落在一處山澗。


 


失去意識前,我感覺自己似乎被人拖起。


 


那人驚奇:「天、天降仙女?」


 


「仙女,你醒醒啊。」


 


「二狗,她好像不行了,咱們得救她。」


 


聒噪的聲音,震得我耳膜發疼。


 


「滾。」


 


他不滾。


 


他非要救我。


 


他也有病。


 


5


 


再醒來,我躺在一間竹屋中。


 


竹屋簡陋幹淨,床頭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我沒動,仍舊躺著,無聲看從竹屋縫隙透進來的陽光。


 


直到一道影子如煙似霧飄進來,化作一個嬌俏的青衣女子,輕盈地坐在我床頭。


 


我才稍稍動了動眼眸。


 


「東西呢?」


 


「這兒呢。」


 


女子嬌笑著在我臉上掐一把,往我嘴裡喂了一顆靈丹。


 


「這藥雖然能壓制修為,但是暫時的,你動作可要快些哦。」


 


她是松柏修煉的山精,名喚溪女。


 


七年前被謝青澤追S,偷偷藏進我的住處。


 


如今這世道,人人都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卻沒那規矩。


 


她願意跟著,我便當多雙耳朵,多隻眼睛用著。


 


事實證明,用著也不錯。


 


「你昏迷這幾日,玄衍宗上下都在找你,他們說你重傷你小師妹,疑似入魔,要捉你回去受審呢。」


 


「還有,你猜得不錯,五百年前的確出現過一秘術,可互換兩人命格,不過此術極易反噬,想瞞過天道並非易事……」


 


聽到這兒,我心緒微動。


 


正欲聽她細說。


 


門外卻傳來一道自言自語似的男聲。


 


「這姑娘睡幾天了,怎麼還沒醒?不行,我得進去看一眼。」


 


「胡說!我才不是因為她好看才緊張的。」


 


「哎呀煩S了,閉嘴吧,二狗!」


 


6


 


男人推門而入的時候,我已經坐起來了。


 


溪女也幻為發帶,纏在我發髻間。


 


似乎沒想到我已經醒了,四目相對,男人動作猛地一頓。


 


下一瞬,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突然變紅。


 


磕磕巴巴道:「姑、姑娘,你醒了呀?」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叫周無漾,你受了傷,是我把你從山上背回來的。」


 


「你、你別誤會,我不是挾恩圖報,我就是、就是……」


 


他容貌不差,五官絲毫不遜於謝青澤,一身短打勁裝,瞧上去寬肩窄腰的。


 


可他的性格卻不如外貌那般利索。


 


結結巴巴,一張小麥色的臉紅了又紅。


 


好半天才羞憤欲S,破罐子破摔似的。


 


「那個……你渴不渴?餓不餓?算了,我還是去燒壺水來吧!」


 


他跑了。


 


明明我一句話都沒說,他卻仿佛我是洪水猛獸一般。


 


「哈哈,呆子。」溪女輕笑:「這呆子還挺有趣。」


 


我不置可否。


 


也並未因這個插曲分神。


 


繼續回憶溪女方才的話,心緒漸漸下沉。


 


的確。


 


宋安若來了以後,謝青澤和小師弟對我態度驟變,讓人費解。


 


但最讓人捉摸不透的還是我爹。


 


我爹,元極仙尊。


 


當今修真界第一人,玄衍宗第十六代掌門。


 


自我記事起,他便是高高在上、沒有一絲煙火氣的「神君」。


 


身為他的女兒,我從未見過他有「淡漠」以外的任何表情。


 


更遑論見他偏袒誰?


 


因此,他在宋安若的事上數次一反常態,很難不讓人懷疑。


 


互換命格嗎……


 


我指尖摩挲,兀自思索。


 


直到溪女小聲問:「月丫頭,你那師兄應該很快就能找來這裡,你如何考慮?可要再躲遠一些?」


 


我才回神,搖頭。


 


「不躲。」


 


「躲不開的。」


 


7


 


玄衍宗有一座玄蒼殿,裡頭供著宗門裡每個人心頭血制成的魂燈。


 


人S燈滅。


 


人若在,亦可憑燈尋蹤。


 


我知道謝青澤憑魂燈找我,輕而易舉。


 


但我沒想到他來得那樣快。


 


不到傍晚,這座竹屋便被他帶一眾師兄弟圍了起來。


 


「姜朔月,你出來,隨我回宗門領罰。」


 


「大師姐,你傷了小師妹,還私吞了萬凰丹,師父說隻要回去受二十問心鞭,他便可以既往不咎,原諒你。」


 


問心鞭?


 


不抽皮肉,抽人神魂。


 


是宗門懲罰罪大惡極之人的刑具,絕不輕易用。


 


如今,竟隻因為我傷了宋安若,就要用在我身上?


 


呵。


 


有病!


 


我氣笑了。


 


正思索自己是先推門出去,還是先罵人。


 


就聽門外,周無漾扯著嗓子喊:「你們誰啊?平白無故擋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耳邊,溪女也小聲勸:「月丫頭別出聲,有凡人在,他們總不至於衝進來。」


 


她還是太不了解人了。


 


這些修真者,不過比人多活些年月,便自詡仙君,高人一等。


 


同樣修行的山精妖獸尚能輕易誅S。


 


普通人的性命,他們何曾放在眼裡?


 


果然,不見我出聲。


 


「噼啪」一聲,似乎有人震碎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便聽周無漾罵罵咧咧:「臥槽!住手!我花了五個月打磨的桌子!」


 


我這人雖然脾氣壞。


 


但還沒惡劣到眼睜睜看「救命恩人」替自己受難的地步。


 


沒有猶豫,我推開門。


 


「別動他,我跟你們走。」


 


門外的謝青澤面無表情。


 


眸光淡淡掃了一眼周無漾,又看向我。


 


而他旁邊,小師弟拿著捆仙鎖迫不及待上前。


 


「大師姐,你也別怪我們,誰讓你仗著自己是宗主之女,總是欺負小師妹?」


 


「這次若不是你做得太過,師父他也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臉色一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謝青澤的臉頓時黑了。


 


「姜朔月,你做了什麼!」


 


我沒回答。


 


回答他的,是突然擋在我身前的周無漾。


 


「二狗。」


 


他喚。


 


一個泛著白光的物體從廚房飛出,直直飛進他的掌心。


 


那是一柄劍。


 


劍身嗡鳴。


 


明明鏽跡斑斑,嗡鳴的威壓卻震得人耳膜發疼。


 


一陣風吹來,卷起周無漾的衣袍。


 


隻見他輕輕一揮,謝青澤一幹人竟都口吐鮮血飛出去。


 


「來我的地盤帶人走,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


 


8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眾人大駭。


 


我也有些驚訝,沒忍住,多看他兩眼。


 


唯獨謝青澤,起身擦去唇角的鮮血後,神情凝重。


 


他沉眸,問周無漾:「你是何人?」


 


周無漾一抬下巴,表情傲嬌:「你爺爺。」


 


短短三個字,令謝青澤呼吸一窒。


 


也讓他身後的一眾師兄弟炸開了鍋。


 


「呸!豎子!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


 


「我大師兄可是玄衍宗的青衡仙君,萬中無一的修仙天才,你竟敢對他無禮?」


 


「受S!」


 


拔劍欲衝的師弟被謝青澤攔住。


 


被言語羞辱,他不是不生氣,隻是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畢竟雖然方才沒有防備,但周無漾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僅用一招便將他們盡數擊退,修為肯定不低。


 


貿然動手,並非最佳之舉。


 


「姜朔月是我玄衍宗弟子,她重傷同門,我們奉師命捉拿,乃宗門內事,與你無關。」他冷聲道:「煩請讓開。」


 


若是一刻鍾前,我當然不想禍及無辜。


 


但此時既知道周無漾的深淺,怎麼可能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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