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韻書倒是很淡定,不緊不慢地又把我按回椅子上坐好,然後蹲下來為我穿上鞋子,囑咐:
「我等會兒讓人給你送一雙平底拖鞋過來,這幾天就別穿鞋子了。」
我立即掙脫著整個人要彈跳起來。
「小心點呢!」
駱萱略過傅韻書,徑直小跑過來,扶住我,輕皺著眉頭擔心道:
「怎麼磨得這麼嚴重,不過我今天特意給自己帶了一雙平底鞋,正好派上用場啦。」
駱萱從包裡拿出鞋袋遞給我。
對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我有點發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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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那麼愛笑,嘴角的梨渦隻是淺笑著,就吸引了一個人所有的目光。
視線閃爍,我不自覺偏離。
心裡升起一絲怪異的偷感。
可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不是嗎?
挺了挺脊背,我迎上她的目光。
她眉眼上揚,笑得更深:
「與秋,真的好久不見啦,剛才在臺下看到你,我還驚訝了一會兒,以為自己看錯了。
「後來看到韻書去找你,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
說完,她看向傅韻書,無奈地撇了撇嘴角,語氣有點抱怨。
「走那麼快,我都叫你等等我了,你急著想見故人,我也想的嘛。」
她很自然地挽起傅韻書的手臂,就像當初那樣,和他十指相扣,然後整隻手包裹他的小拇指。
我注意到她無名指上亮晶晶的小碎鑽戒指。
似乎有點刺眼,偏過頭,我移開視線。
「抱歉,我沒有聽到。」
傅韻書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蹙緊眉頭,似乎疲憊了,捏著眉心輕揉。
駱萱皺了皺鼻頭,輕哼一聲。
很簡單的對話,氛圍卻出奇默契得像一對生活了很久又相愛了很久的小夫妻。
感覺有一道無形的牆堵在我和他們中間。
搖頭笑了笑,我冒昧地打擾:
「沒想到今天這麼幸運,能一下子見到兩位故人,學校那邊還有事,我先去處理下,下次有機會我們再敘舊。」
假裝沒看見傅韻書緊隨的目光,低頭穿上駱萱的鞋子,我又說了聲。
「駱萱,謝謝你的鞋子,過兩天我會送還給你的。」
然後加快步子離開。
出來後,我重重嘆了口氣。
剛才最後那句話真是說了還不如別說。
她的聯系方式早在五年前就和傅韻書的一起刪除得一幹二淨。
看了一眼腳上價值不菲的鞋子。
算了,他們有錢人不會在意一雙鞋子。
今天的相遇也隻是一個意外。
11
和學校領導寒暄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剛把車開進小區,保安攔下我:
「沈小姐,這是一位傅先生送過來的東西,跑腿的說聯系不上你,就把東西先寄放在我這。」
看了一眼包裝上的 logo,和駱萱遞給我的那雙鞋牌子一樣。
不知道傅韻書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轉念一想,他都能坐在校領導身旁,拿到我住的地址,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先接過,我把它放在副駕駛位上。
到了房間,剛把手機插上電,十幾通未接電話唰唰地跳出來。
額頭突突地跳,下一秒,手機振動。
同一個號碼。
我就靜靜盯著它,直到聲音消失。
很快,新的一個號碼立馬緊跟跳出來。
同樣一個歸屬地。
猶豫幾秒,我鬼使神差接起來。
「喂,是與秋嗎?」
駱萱甜美的嗓音傳出來。
手指輕顫,我「嗯」了一聲。
「這周六有空嗎?我們見一面吧。
「談談你,也談談傅韻書。」
安靜了幾秒,我應了聲:「好。」
12
駱萱來得比我還早,看到我,她站起來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研究所還有一個實驗項目要等著我回去討論。
一坐下來我便直接說:
「抱歉,晚點還有一個會要開,可能時間不多。」
我從包裡拿出專門清潔過的鞋子遞給她。
「還有你的鞋子,上次謝謝了。」
駱萱就那樣看著我,隻是淡淡地笑著:
「與秋,我們公平競爭吧。」
我愣住。
她繼續說:
「傅韻書。
「我們公平競爭他。」
嚇得嗝了一聲,我立馬解釋:
「駱萱,你誤會了,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樣,傅韻書隻是看我不好走路,所以才……」
「與秋,你當初為什麼要走呢?」
駱萱眸子沉沉地盯著我,雖然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沒有考 A 大,最後卻來了大家都想不到的 P 大。」
失神了一瞬,我抬眸望向窗外。
原本還晴朗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覆壓下一片陰影。
似乎是要下雨了。
可這是一座炎熱的城,黏膩的水汽還來不及鑽進衣擺,就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是啊,應該大家都想不到我會來這裡。
水鄉的孩子,習慣了湿潤的纏綿。
可是我不喜歡,一點都不。
隻要下雨,我就怕。
怕傅韻書又會因為手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低吼。
怕他眼裡黯然得仿佛失去了所有微光,變成一個垂S掙扎的屍體。
在這裡,燦爛的陽光會鑽進身體每一個角落,那些藏起來,見不得的陰暗,通通被驅逐,消散得無影無蹤。
收回視線,我抿唇淺笑:
「我喜歡這個地方,不愛下雨呢。」
駱萱點點頭:
「韻書他也不喜歡雨天,可偏偏就去了 A 大,一座最愛下雨的城市呢。」
眸底晃動,我連忙垂下頭,掩飾慌亂。
穩定下心神,我盯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
六年了,很多事情都變了,不是嗎?
駱萱注意到, 抬起手晃了晃:
「很好看是吧,我也覺得,所以我才給自己買了它。」
身體猛然一滯,我有點難以置信:
「你……」
駱萱抿唇,擠出一絲苦笑來:
「是有點犯傻,可是誰叫我就那麼喜歡他呢,我故意戴上它,就是想提醒他,這麼多年,陪在他身邊的一直都是我。
「也是想提醒那些對他有想法的女人,告訴她們傅韻書是我的,可我卻總是忘了,你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這次陪傅韻書來 P 大談合作,在看到你的那一瞬,傅韻書失了神的樣子,我就知道白月光的S傷力有多大。
「所以,沈與秋,我們公平競爭吧,畢竟我發現自己好像不適合當一個惡毒的女人。」
13
回去的路上,我專注不了,幾次開車恍神。
最後隻能把車停靠在路邊。
腦海裡全都是駱萱和我說的話。
她說傅韻書在我走後,發了瘋似的到處找我。
可我就像是故意躲起來一樣,絲毫沒有蹤跡。
甚至他託私家偵探去查,也隻是查到我出國。
可誰能想到呢?
我壓根沒有出國,好端端地待在這片土地上。
也是,叔叔那樣有手段的人,想要掩藏一個人的痕跡是如何輕易。
14
再次和傅韻書相遇,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他作為投資方出現。
看他一副氣定神闲的模樣,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找到我的單位,主動提出合作。
六年不見,傅韻書已經圓滑得可以僅靠一壺茶水就把飯桌上的人給灌醉。
甚至幾位領導喝得醉醺醺的,他還能周到地叫代駕,一一目送他們離開。
也是,短短兩年他僅靠自己就成功在商場佔據一席地位。
電視裡他的新聞可沒少出現。
送完最後一位,傅韻書走過來:
「走吧,我叫車一起送你回家。」
我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婉拒:
「託你的福,我今晚滴酒未沾。」
打開車門,剛坐進去,傅韻書來到另外一邊車門蹿進副駕駛位,他迅速綁上安全帶,一臉理所當然:
「那剛好我喝了幾口酒,得麻煩你送我了。」
雖然無奈,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就當我感謝今晚他替我擋了幾杯酒。
點開導航,我問他:
「地址?」
「你家。」
我實在無語,不免有點煩躁地說:
「要麼說一個地址,我送你回去,要麼你下車,自己回去。」
傅韻書沒說話,摘了眼鏡,揉了揉太陽穴,顯得很疲憊,沙啞著聲音說:
「阿秋,我真的有點累了,能先讓我睡一覺嗎?」
不等我拒絕,他已經闔上眼皮。
稀薄的月光從窗外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像一團微風中的燭火,在真實與虛幻中反復跳躍。
他似乎真的累了,鼻翼微微翕動,冷峻的臉龐柔和下來,唯獨星辰一樣的眉眼始終緊繃著。
輕嘆一口氣,我伸出手想要撫平它們,卻在要靠近時,頓住。
以前我是他的小跟班,會在他每次和叔叔起衝突,去外面瘋狂放縱回家頹倒在床上時,靜靜地候在他身旁。
然後在他夢到痛苦的回憶,表情難受至極時,伸出雙手覆上他的眉眼,輕輕撫平他的悲傷。
如今的我,似乎沒有資格這樣做。
15
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就慢慢地繞著城市開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傅韻書醒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窗外:
「你不會就帶著我這樣繞城轉了快兩個小時吧,如果我一直睡呢,你打算一直開下去,直到天亮?」
開得有點累了,我沒精神和他多說:
「清醒了吧,那你自己打車回家,我明天早上還有會議要開。」
驅趕的意思很明顯了。
安靜了幾秒,傅韻書重新戴上眼鏡,推開車門出去。
我松了口氣。
「出來吧。」
沒想到傅韻書會直接來到駕駛位。
他打開車門,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眼裡是明亮的堅定。
雖然是半夜了,還是有不少車在外面晃悠,後面一位車主,不滿我擋住路,瘋狂按喇叭。
我這人一向不喜惹事,下了車,坐進副駕駛,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開車」,就閉上眼睛不想理會一旁的人。
都這麼晚了,他愛開,索性就讓他開唄,繞城幾個圈,也就天亮了。
我還不如趁著現在多睡一會兒。
癱在座位睡著時,迷糊間,我聽到傅韻書笑著低喃一聲:
「睡相還是這麼差。」
16
我是被香醒的。
老是有一股栀子花香縈繞鼻頭。
和記憶中阿姨身上的味道似乎一樣。
等我醒來,我就發現自己被傅韻書抱在懷裡,整張小臉埋在他的胸膛裡,似乎缺氧,腦袋悶得發蒙。
「醒了?」
對上傅韻書笑意沉沉的眸子,我驚得撲騰身子就要往下跳。
傅韻書怕我會掉下去,立馬雙手往上,更用力地摟住我的腰:
「快到家了,別動。」
話音剛落,叮的一聲,電梯打開,傅韻書抱著我走出去,嘀嘀地按了幾下密碼,門開,走進去。
未來得及掙脫,傅韻書已經把我放下來抵在牆上,整個人欺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