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撞到牆上,我吃痛一聲:
「傅韻書,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瞬間炸毛,雙腿用力抵住我:
「阿秋,幾年沒見,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怎麼以前當跟班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刺頭。」
我冷笑,抬眸對上他的眼眸:
「傅韻書,早在六年前我就不是你的跟班了,你忘了嗎?還是你親口說的。
「你說討厭我像一條癩皮狗黏在你身後,然後讓我滾。
「怎麼,是又想當公子,缺丫鬟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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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與秋!」
一聲低吼,嚇得我心髒狠狠跳動了一下。
見我表情不對,傅韻書立馬放軟了聲音:
「對不起,有點激動了。」
他斂了斂神情,還是沉著眸子。
「你當初那麼狠心說走就走,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垂下眼眸,我抿唇苦笑。
能有什麼交代呢?
「那裡本來就不是我的家,我總得過自己的生活吧。」
傅韻書咬了咬牙,氣得笑了一聲:
「就算你是想要遠離那個家,至少也和我說一聲。
「你知不知道我甚至每年都去警局看失蹤人口名單,就怕會在上面看到你的名字。
「至少,你得讓我知道你還好好地活著。」
說到後面,傅韻書的聲音越來越輕,還夾雜著絲微微的顫抖。
我最終嘆了口長長的氣:
「坐下來慢慢說吧。」
17
我很粗略簡要地和傅韻書說了一下這幾年自己是怎麼過的。
也沒什麼,就是剛開始苦了一點,沒要叔叔的錢,學費可以貸款,生活費靠家教暑期工可以勉強夠。
等拿了獎學金偶爾獎勵自己出去吃一頓好的,過得也還算湊合。
但傅韻書對我的回答似乎不太滿意,他直直盯著我:
「你在避重就輕。」
我笑了:
「你覺得我在避什麼呢,你不會以為我是故意躲著你才走的吧。」
他眼神晃動。
「傅韻書,別太自以為是了,以前我和你也算不上關系有多好,因為阿姨對我有恩,我多照顧一點你是應該的。
「至於現在,那都是駱萱的事了。」
推開他,我走到玄關準備離開。
「我和駱萱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腳步一頓。
「我和她其實……」
「我知道。」
回過頭,我望著他,視線裡的人影似乎變得模糊。
突然生出一種感覺,好像夢裡一直渴求的東西出現了,卻沒有了當初那種執念。
我抿唇輕笑著。
「其實,我都知道的。」
傅韻書瞳孔放大,即使隔著鏡片,我也能感受到他震動的目光。
駱萱都和我說了。
叔叔曾在高考前和傅韻書很嚴肅地談過一次話。
他告訴傅韻書,如果想要在他那裡拿走一切,就得走他為他安排的路。
否則,他不介意讓他的私生子變成嫡長子。
阿姨和叔叔一起白手起家,創造了如今的恩正集團。
傅韻書怎麼會容忍一個私生子搶走自己母親一半的心血。
所以他開始變好,開始回到正軌,他要拿走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駱萱家世良好,是叔叔從一開始就讓傅韻書有意接觸的對象,隻不過那時候他放浪形骸,根本沒把她當一回事。
傅韻書找到駱萱,希望她能和自己演一場戲。
駱萱沒有拒絕。
在她看來,至少這是她能更靠近傅韻書的一條捷徑。
18
屏了屏呼吸,我放松自己:
「傅韻書,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嗎?那我告訴你。
「我和叔叔做了個交易。」
傅韻書猛然一滯,僵硬地晃了晃身子。
我抬起眸,笑得釋然:
「你知道外婆的墳為什麼能那麼輕易就遷過來嗎?
「全都是靠叔叔幫的忙呢。」
當初傅韻書問過我。
我騙他說是家裡幾țűₙ位舅舅用賣地的錢湊了湊,把外婆給挪到城裡來。
「叔叔幫我的條件就是讓我高考後遠離你,遠離那個家。
「這對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我當然一口答應。
「所以傅韻書,你總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回答是你想聽的嗎?」
說完,我SS掐住自己的虎口,試圖掩蓋下胸口綿密的酸痛。
在外婆和他之間,我選擇了外婆。
所以,我終究還是舍棄了傅韻書。
19
傅韻書垂著頭,肩膀松垮地動了動,看起來難受極了。
他抬起頭,眼眶紅了,扯著嘴角艱難地笑了笑,眼裡浮現出莫名的寵溺:
「阿秋,你做得很好。」
我一怔,表情難以置信。
「以前我多壞啊,總是惹你難過,裝作高高在上,誰也讀不懂的樣子,自以為很了不起,實則就是一個蠢貨。
「誰也受不了那樣子的我,包括我自己,所以,你的選擇是對的。」
聽到這些話,我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消化。
明明傅韻書最討厭被人舍棄的。
「阿秋。」
傅韻書走過來,把我掰過來正面對著他。
「以前我放縱了三年,悔恨了六年,現在我隻想好好珍惜未來。
「你回來好嗎?換我以後當你的跟班。」
眼眶湿潤,我張了張口,想說話,最後隻是搖了搖頭。
傅韻書慌了,捏緊我的肩頭:
「阿秋,相信我一次……」
不合時宜的鈴聲突然響起。
看到來電,傅韻書蹙緊眉頭,還是接了起來。
不知道電話裡的人說了什麼,傅韻書表情越發暗沉,低聲罵了句「shit!」然後掛斷電話,轉過來對我說:
「公司有點事,你就待在這裡好好休息,那間房是幹淨的,要是餓的話,冰箱裡也有吃的。」
話落,肩頭上的手又收緊幾分,傅韻書盯著我。
「記得,等我回來。」
20
傅韻書走後,我本來也打算走的。
走了兩步,看到門口鞋櫃上藍色鎏金瓶裡插著的一小簇栀子花,心裡忽地就變得軟綿綿的。
原來他一直都在想念阿姨啊。
輕嘆了口氣,我轉過身,在房間踱步,一點點感受傅韻書生活的印記。
房子很新,有些生活用品卻很陳舊。
沙發上擺放整齊的一對 kitty 貓抱枕,好像是有一次店裡活動,39.9 帶走兩個。
我買了放在客廳裡,對傅韻書說,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我的。
電視背景牆上,一幅繡著平安喜樂四個大字的繡圖被框在架子裡裱起來。
這是剛來的那一年,我看班上女生都在玩刺繡,也去店裡挑了一幅最大號的。
隻不過被傅韻書發現,嘲諷我淨幹些沒用的,來這裡是學習,不是給我玩樂的。
然後我就把繡完,拿出來準備送給阿姨的圖又藏了回去。
眼睛酸酸的,我搖頭笑著想要掩蓋情緒,心裡卻越發酸脹。
輕呼了口氣,我從包裡拿出一個印著平安的小布袋。
打開,一條用黑絲線編織的小吊墜項鏈搖晃在空中。
對著天光,嵌在玉框裡潔白的牙齒亮得可以反光。
這是傅韻書被打掉的那顆後槽牙,一直被我完好保存著。
大四畢業那會兒,宿舍收拾行李時,它被翻出來。
想了想,我就把它做成吊墜,還專門找了街頭的手藝師傅,在上面刻上日期,然後拿去寺廟裡請了主持開光。
那個日期是有意義的吧。
是我第一次聽到自己猛烈撞擊的心跳聲。
也是那一刻,似乎就注定了我和傅韻書永遠都是兩條相交不了的平行線。
最後看了一眼,把它放在花瓶裡,我走了。
21
回到家,天邊已經發出微亮的魚肚白。
太疲憊了,我第一次向所裡請了一天假。
躺在床上,我什麼都不去想,睡了一個很沉的覺。
等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
我慣性點開收音機。
在聽到裡面傳來傅韻書三個字,困倦的睡意頃刻間消散。
我立馬跑去把聲音調大,耳朵湊近。
聽完,神色立馬凝重起來。
傅韻書的公司目前狀態不太好。
難怪昨天他那麼匆忙離開。
拿過手機,我又點開時事熱點。
很顯眼的標題:【安陽公司陷入財政危機,傅駱兩家的聯姻或提上日程。】
安陽公司是傅韻書這些年打拼下來的心血。
但背後有駱萱的幫助。
駱萱也和我說過,叔叔不滿傅韻書脫離他的掌控,有意打壓他,隻有和她結婚,駱家才願意全力幫助他。
可傅韻書哪裡肯,就S扛著想要咬牙挺過去。
如今傅韻書的公司出現危機,而叔叔又在不久之前帶著那個女人出現在公共場合,有意告訴大家,這是傅家新的女主人。
想來,他也是在告訴傅韻書,和他作對,沒有好下場。
傅韻書想從他那拿回阿姨的股權,根本不是那麼容易。
點開通訊錄,盯著那個沾了灰似的號碼,我抿緊下巴,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裡面傳來男人冷漠的聲音,手指微顫,我捏緊手機,說:
「叔叔,我們見一面吧。」
22
再次踏上這座城,心裡生出一絲怪異的陌生感。
明明我在這裡待了也快五年了。
恩正集團是我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阿姨去世後的一個月,高律師帶我來的。
那時,叔叔還在和那個女人慶祝他有了第二個兒子。
公司的人也以為我隻是高律師帶來的親戚家小孩,無人在意。
如今走進來,還是無人在意,甚至無視。
無論我怎麼說,前臺都不肯放我上去。
明明差不多年齡,她偏偏板正著一張臉,整隻眼睛翻得都快到天上去了,卻在看到門口的女人時,臉上立馬堆滿笑容:
「傅太太,你來啦。」
再次見到那個女人,心緒還是有起伏,還來不及平復,一道撞擊猛烈襲來。
腳趾劇烈疼痛。
「哼,你個臭女人,你擋到我了。」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睜著眼睛,兇巴巴地瞪著我。
皺眉,我抬起頭。
小男孩愣了一下,隨即指著我,對著後面的女人大喊:
「媽媽,是傅韻書藏在房間裡那張照片上的女人欸,怎麼長得這麼醜啊。」
小男孩又迅速撞了我一下,然後做了個鬼臉。
「你個醜八怪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以後可都是我的地盤,連傅韻書都不敢來,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震驚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竟然能說出這些話。
「哦,你就是那個之前傅家收留的女孩,怎麼突然來這,難道是錢不夠了,可家衛不是每年都會給你的嗎?」
胡琳斜睨著眼,表情說不上來的鄙夷。
以前我和傅韻書就當作她不存在,如今,我更不可能和țű⁸她打交道了。
我走到前臺,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您好,請幫我再聯系一下傅董。」
前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這會兒已經完全無視我,眼巴巴地要上去拍胡琳的馬屁。
座機電話正好響起。
接完電話,她難為情地對後面的人說:
「傅董說隻要沈小姐一個人上去見他就行了。」
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目不斜視地走進電梯。
胡琳氣得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