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氣什麼吶啊,這裡早晚是我兒子的,傅韻書一輩子……」
門合上,切斷了聒噪。
傅韻書的一輩子怎麼樣我不能保證。
但我能保證這裡不屬於他們。
23
「傅韻書,我給你兩天時間,乖乖回來和駱萱準備結婚的事情,否則我就默認你自動放棄這裡的一切。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見到誰了,我們傅家沒少虧待過她,這些年,我可是一分錢沒少給她……」
不知道傅韻書說了什麼,叔叔氣得把手機砸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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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幾聲,我推開門,撿起腳邊的手機,走過去,笑著遞給叔叔:
「叔叔,好久不見了。」
他接過,勉強擠出笑容:
「與秋,算下來,我們也有六年沒見了吧,我還以為,我們會一輩子都見不上面呢。」
我點點頭:
「對啊,曾經我也以為。」
不是來敘舊的,我直接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
「這是這六年來,你給我匯的每一筆錢,我分毫未動,都存在裡面了。」
叔叔看了一眼它,盯著我,目光微暗:
「與秋,你這就有點不太懂事了,這樣子,倒顯得叔叔是不講信用的那個了。」
我知道,他這是在提醒我,既然我和他做了交易,就要識趣地做好本分。
可我現在就是在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又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袋:
「叔叔,可能你不知道,在你這之前,我還有一筆交易呢,這做事情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
我打開袋子,拿出裡面的文件。
「這是阿姨十年前委託信託公司幫她保管財產的各項資料,具體的等會兒高律師和信託公司的人會來和你說。
「其實很簡單,就是在公司股東的監督下,把阿姨留給傅韻書的基金會當面轉移給他。」
當初退出公司的時候,阿姨就把全部股份以受贈的名義轉到公司名下的一個慈善基金會裡。
沒有人知道阿姨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不起眼的一個外姓人。
所以,阿姨很早就為傅韻書鋪好了路。
在她心髒停止跳動的前一秒,她喊的名字一直都是傅韻書。
24
叔叔沉下臉,語氣不快:
「沈與秋,當初你在傅韻書身邊時,我就覺得你這小丫頭蔫壞的。總是滴溜著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小小年紀,就存著些壞心思,所以我一直都瞧不上你。
「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和你阿姨在背後做了這麼多,可別忘了,我在這裡依然說得上話。」
我面色依舊平靜,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我是蔫壞,畢竟你兒子這麼優秀。」
不然我也不會心理陰暗地在他和女朋友親熱時,故意搞破壞。
好像每次都能成功吧。
我又點了點頭,繼續說:
「當然這裡還是叔叔說得上話,隻不過你知道的,傅韻書有多出色,這裡早晚都會是他的。」
如今,沒有什麼東西能拿捏得住了他。
「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啊。」
胡琳帶著她的孩子突然衝進來。
「過幾天我的小言可就要成為傅氏集團的公子了,他傅韻書又算得了什麼?」
我笑了,走近她,一字一句地說:
「他算不了什麼,那你的兒子呢,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遠上不了臺面。」
胡琳氣得抬起手,要打我巴掌,被出現的傅韻書攔下。
高律師他們也來了。
很好。
今天就把事情都解決了。
藏了六年,我也累了。
有高律師在,這裡就沒有我什麼事了。
趁著人多,我悄悄地走了。
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陵園。
外婆和阿姨的墓碑一直都保持得很幹淨整潔,甚至祭祀的花束還是新鮮的。
我知道都是傅韻書放的。
每次回來祭拜時,我都會先躲起來,等到傅韻書走了,再出現。
這次,我終於可以很輕松地站在他們的面前。
因為,我答應的都做到了。
25
連夜趕回去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駱萱。
她站在小區門口等我。
才想起來,上了高鐵,我就把手機關機,埋頭睡覺。
打開,又是幾十通未接來電。
駱萱看到了我,連忙小跑過來:
「與秋,你知道傅韻書去哪裡了嗎?我一直都聯系不上他,公司的人也說他今天去了一趟公司,就沒有了音訊。」
我看了一眼駱萱,她肯定是急壞了,連衣服套反了都不知道。
不過,她這樣子美麗的女孩,就算穿了一對陰陽襪出去,別人也會說這是時尚。
「你放心吧,他沒事,有興趣上去坐一坐嗎?正好我買了一打啤酒。」
我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我帶駱萱來到天臺。
這裡是看星星最好的地方。
我拉著她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
駱萱好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那樣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她第一次見我,想讓我幫她送東西給傅韻書,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畏縮。
她怎麼還是這麼可愛的呢。
我打開一罐啤酒,遞給她:
「一起喝唄,夜晚這麼長,我們慢慢聊。」
後來,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與秋。」
駱萱突然很認真地盯著我,她拇指反復按壓著易拉罐,瓶子都有點變形了。
似乎醞釀了很久,她終於說:
「我退出。
「我自以為自己為傅韻書做得很多,其實也不過如此,說著和你公平競爭,還不是仗著自己的家世走捷徑,其實我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才是最壞的吧。」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笑,把啤酒哗哗灌進嘴裡。
這個傻姑娘。
我也猛灌了一口,借著微醺的酒意,使勁晃了晃腦袋,不知是哭還是笑著說:
「你們都很好,隻有我最壞。
「駱萱,你知道嗎?其實我和阿姨還做了個交易哦,真正的交易。」
在最初的時候。
26
我從小心思就深,就算同意和阿姨走,我還是對她戒備心很重。
我知道媽媽沒有她這樣子的朋友,也不可能會有。
阿姨明顯感受到了,也不生氣,依舊對我很好。
在我生日那天,她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țü₁都是我們那個縣優秀的貧困學子。
她指著瞪著大大的眼睛,直視鏡頭笑得很燦爛的我說:
「我一眼就在這些孩子裡面選中了你,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眼就很喜歡了呢。」
那天她還和我說了好多。
說她本來隻是按照慣例挑選幾個孩子以基金會名義資助。
可是又想到自己生病,她就放心不下她的孩子。
所以,她選中了我,讓不起眼的我在日後成為傅韻書手裡的一張王牌。
她問了我願不願意,如果不願意,還來得及,她可以送我回家。
她給我吃喝穿,給我良好的教育資源,還幫我照顧外婆。
我為什麼不願意。
隻是我以為很簡單的事,卻慢慢變得越來越困難。
如果我沒有喜歡上傅韻書的話,或許一切就簡單許多了。
27
駱萱其實不理解。
她覺得既然我和傅韻書都彼此有情,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笑了:
「怎麼不算呢?
「有愧疚,有目的的愛,是不純粹的,他有,我也有,既然不能正視這份愛,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去愛呢。」
況且,六年,真的很久了。
或許,我們隻是各自遺憾而已。
那個夜晚,我和駱萱說了好多好多,我還說。
我馬上要走了。
28
走的那天,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雨。
這次的雨不像以往來得急,去得也快。
倒像是慢悠悠的小調。
不那麼擾人,帶著絲緩緩的輕快。
這次我要飛往另外一個國度。
研究所很早就有意安排我去國外一家合作的生物公司當駐點指導員。
隻不過那時我推脫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完成。
如今我主動提起要去。
畢竟這算是對我日後工作提升的一個跳板。
我當然得把握。
駱萱知道我要走,一大早就叫跑腿的給我送來東西。
看到裡面的貼紙,我真是哭笑不得。
那晚我喝多了,拉著她一直誇她以前貼書上的那些貼紙好可愛。
果然,年輕時候惦念的東西,會一直藏在深處某個角落。
然後等到某天,它們就突然跳出來了。
駱萱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真的不打算告訴傅韻書我要走的消息嗎?
我說,要的,隻是分別的話還是得留在分別的日子說。
這次,我能很坦然地告訴他,我要走了。
29
電話剛撥出去,對方就接起來。
「喂,阿秋。」
聽起來傅韻書有點累了。
公司的危機剛解除,阿姨的基金會也才剛接手,他肯定忙得焦頭爛額。
隻不過這段時間他總是喜歡在晚上給我打電話。
有時候太晚了,我接了,困得不想說話。
他就靜靜地在那頭聽我睡覺微鼾,等到我半夜醒來, 發現電話裡傳來文件翻動的聲音。
然後繼續闔上眼皮睡覺。
傅韻書似乎很享受這種狀態,樂此不疲,每天如此。
隻不過昨天, 我第一次沒接。
「傅韻書, 你應該猜不到我現在在哪裡吧,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這個時候才告訴你的, 隻是我覺得這樣子才有分別的感覺。」
電話那頭安靜了十幾秒, 下一秒一陣跑步的聲音傳出來。
喘息聲和風聲灌進耳邊, 傅韻書含糊著嗓音, 聽起來又急又害怕:
「你在哪,沈與秋,不帶這麼開玩笑的啊。」
「我已經在飛機上了, 馬上就要起飛了, 傅韻書你別跑了,聽得我都累了。」
那邊動作停滯。
「我這次可是和你說了哦, 可別以後又怪我不辭而別。」
安靜幾秒, 傅韻書輕嘆了口氣:
「你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我先說明,反正我會一直等你,無論你在哪。」
雨很快就停了, 金光投射玻璃, 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揉了揉有點酸痛的眼睛, 立馬又笑了笑:
「公司派我去國外工作,可能一兩年, 也可能很久很久,我查過了,那邊的天氣很好, 又不炎熱也不潮湿的, 還有點微涼。
「傅韻書, 你知道我很喜歡秋天的吧, 可能因為名字帶秋, 其實你不知道, 我一開始是喜歡夏天的,明媚燦爛,一點都不陰暗。
「可是, 我現在又不喜歡了, 夏天似乎於你於我而言,都有點痛苦了。」
我所有的悲喜交加都在夏天。
我的Ṫŭₔ美好始於夏天, 我的糟糕終於夏天。
看起來似乎是不錯的結尾。
30
「傅韻書,飛機要飛了, 我就不多說啦, 哦, 你有空記得把玄關插栀子花的那個花瓶換了吧,我覺得可能白瓷更適合它。
「好啦, 就先再見了, 傅韻書。」
電話掛斷後,我就把手機關機了。
飛機很快起飛。
望了一眼窗外,高空的雲層更顯明亮,那座城市已經變成小小的一顆。
回過頭, 我闔上眼皮。
如今一個轉身,夏天成為故事,秋天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