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太子對大姐姐有意,可大姐姐已經有了心上人,每次宮宴,大姐姐都故意裝作古板無趣的木頭人,太子就打消了娶大姐姐的念頭,轉而娶了大司馬的嫡次女為太子妃。
現在距離秋闱放榜隻剩一個月,大姐姐的心上人馬上就能來上門提親了,大姐姐怎麼突然成了太子側妃?
人散去後,我跟著大姐姐回了南筠院,我想問個明白。
「大衍朝,沒有姐姐嫁入皇家,弟弟還能尚公主的先例。」她笑著同我說,「裕兒,有大姐姐護著,你可以輕松幾年了。」
「可是,韓大哥怎麼辦?」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韓平啊,我親口問過他。」
「什麼?」
「你第一次來葵水那日,我去見了韓平。我問他,如果我想離開京城,你願意選擇外放嗎,他沒說願不願意,隻是不厭其煩地跟我解釋朝廷是如何地重內官輕外官。他愛我,但也愛他的前程。我不確定,一旦你的女兒身被揭穿,姜家犯了欺君之罪,他會不會同我撇清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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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一定很難過,才做了這個決定。
8
姜槿到底做了太子側妃。
大夫人整個人消瘦了很多,看起來精神很不好,見到我和我娘就罵。
我娘偷偷哭了好幾次。
娘說,她不是為姜槿去做太子側妃而哭。
太子側妃地位高貴,等太子登基,姜槿八成是個貴妃,全家人再見到她,都要行跪拜禮。
娘說她哭的是女子的處境。
天底下的女子,不管什麼身份,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世上的大路,沒有一條是給女子走的。
隻有爹爹,因為解除了我尚公主的危機,松了口氣。
大姐姐出嫁那日,我背著她出門上轎。
她趴在我背上,湊到我耳邊,說:「裕兒,不要哭,能為姜家出力,為你出力,大姐姐很願意。」
大姐姐嫁入東宮後,我總擔心她鬱鬱寡歡。
我娘朝我翻了個白眼,說:「姜槿是個聰明人,她看著溫和,但身上有一股和她娘一樣的勁。」
我不懂娘親這話是什麼意思,可三朝回門,看到大姐姐容光煥發地站在太子身側,我忽然就明白了。
大姐姐不愛太子,但她愛姜家,愛我,愛自己,所以她就算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她也會讓自己過得好好的。
在這之後,皇上果然不再縱容長宜出宮找我遊玩。
所有人都有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釋然,就連大夫人,身子也漸漸養了回來。
我去主院請安時,她面對我,臉上甚至有了笑容。
可我心裡沉甸甸的,像哽了塊石頭。
我整個人越發沉穩起來。
不知內情的旁支叔伯對我爹爹說,難怪我家小子說裕兒是姜家兒郎中最男人的一個,你看他這心性,簡直和你年輕時一模一樣。
我爹點點頭:「是,姜裕跟我年輕時一樣爺們兒。」
他生怕別人會懷疑我是女子,所以現在逮著機會就把我和猛男這種人設綁在一起。
畢竟,如果有人懷疑衛階是女人,大家會覺得這個人獨具慧眼,如果有人懷疑張飛是女人,大家會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
他甚至想讓我粘一臉絡腮胡,但實在找不到牢固又隱形的膠水,隻好遺憾作罷。
我靠著大將軍長子的身份,在五城兵馬司謀了個吏目的職位。
拼命抓了幾次驚天盜賊,一年後,我成了副指揮使。然後我花了三個月時間設局,抖落出指揮使貪汙的事,指揮使被調查革職,我順理成章升了指揮使。
所有人都說我年少有為,隻有娘親知道,這兩年來,我身上舊傷添新傷,沒有一塊好的皮肉了。
我每日出門執勤都預備著與賊人拼命。
娘親看著我那些傷口,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
但她從來沒勸過我。
她知道我是為了什麼。
我原計劃拖到十六歲,和爹爹上戰場,然後S遁改名換姓,開始新的人生。
可現在大姐姐在東宮如履薄冰,在爹爹心裡,女兒又不是最重要的,我必須留下來,成為大姐姐的仰仗。
我給自己編了許多窮兇極惡的故事散播出去,縱然我年紀輕輕位居兵馬司指揮使,縱然我已年滿十七歲,都鮮少有媒婆上門為我說親。
我打算,等我二十歲的時候,物色一個苦命女子,用錦衣玉食同她做交易,讓她陪我演戲,我們做一對假夫妻。
我打算做一輩子的男人了。
對於我的這個決定,娘親和大姐姐勸阻了幾次,大夫人不置可否,爹爹樂見其成。
然而,我十八歲這年,老天給大衍朝降災了。
9
才剛到十月中旬,大衍朝迎來了百年難遇的雪災。
皇帝身子骨不好,纏綿病榻半個月,薨了,太子慌慌張張登基。
早被爹爹打回老家的北羯蠻子見大衍動蕩,覺得是出兵的好時機,北羯王室親自帶兵,對大衍北方發起了攻擊。
爹爹臨危受命,同叔伯一起,帶著姜家軍阻擊北羯軍。
先帝剛剛去世,新帝根基不穩,再加上國庫錢糧都用來賑災,拿不出多少軍餉糧草來。姜家軍的這一仗,並不好打。
爹爹出發前,對我說:「我們這一走,府中全是婦孺,在我回來之前,你有信心護住她們嗎?」
「爹爹放心,裕兒萬S不辭。」我斬釘截鐵道。
我不僅要護住家中女眷兒童,也要護住大姐姐。
新帝登基前,太子妃柳越失手打S了在太子書房伺候的一個小丫頭,太子發了怒,將柳越打入冷宮反省,如今柳太子妃還在冷宮沒有出來,中宮皇後的位置,就空了出來。
誰都有機會。
誰都想坐上那個位置。
因此,身為側妃的大姐姐,成了她們首當其衝要下手的目標。
我放棄了兵馬司指揮使的職務,成了羽林軍的一員,又花盡積蓄打點,將心腹安插進內宮,總算松了口氣。
等我忙完這些,北邊傳來消息。
姜家軍兵敗了。
爹爹和叔伯們帶著一支親軍準備夜襲,結果遇上雪崩,被埋在了底下,生S未卜,再無音信。
北羯軍趁機攻城。
留守的二堂兄帶著軍隊,護著百姓,連失三城,才終於在雲州止住北羯蠻子的進攻,僵持下來。
看著哭成一團的女眷,我不禁有些茫然。
難道,謝國師沒有說錯,我真的是禍國災星,所以才會給大家帶來這麼多的災難?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搖搖欲墜的我。
是大夫人。
她紅著眼睛,卻沒哭,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力量:「裕兒,你站好了,你爹出發前,將姜家交給了你,你在,姜家就在,你不在,姜家隻剩下人人可欺的婦孺!」
我看向她。
她一字一句道:「姜裕,你聽好,幸好姜家還有你在。」
她在告訴我,我不是災星,她在告訴我,她不怨我。
我沒有哭,傳信給姜槿,讓她盡力轉圜,然後在朝堂反應過來之前,帶著兩個心腹,快馬去了雲州。
我需要在朝廷派人來調查之前,了解更多的情況。
10
二堂兄姜焓殚精竭慮,看到我趕來,總算松了口氣。
他告訴我,他在軍中抓到北羯的細作,覺得叔伯們的S,並不簡單。
我想了想,換了身女人的衣服。
姜焓大驚,那樣子,不亞於看到張飛穿女裝。
「二堂兄,我這個樣子好看嗎?」我問。
姜焓神情復雜,不肯回答。
那就說明我很好看。
也是,姜槿生得那麼漂亮,我又怎麼會醜呢。
「北羯人在失守的三座城池大肆抓捕來不及轉移的百姓,把他們當作是兩腳羊。我聽說北羯王的二兒子是北羯王和一個漢女生的,他在北羯王身邊,沒有實權,卻很受寵愛,他對漢人有憐憫之心,我要潛到他身邊,打探消息。」
我跟二堂兄約定好暗號,一旦我放出暗信,立刻安排人來接應我。
「裕兒,小心。」姜焓沒有攔我。
我們心裡都清楚,姜家現在是多事之秋,要渡過這次難關,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要背。
我混入逃難的百姓中,裝作腿腳受了傷,行動不便,很快我就落到了北羯蠻子手裡。
北羯蠻子欺負我聽不懂北羯話,故意在我面前笑著說道:「這個娘們兒嫩得很,先送去給大王子享用,等大王子享用完了,就輪到哥兒幾個,哥兒幾個享受完了,再送去給拓大廚煮了。」
大衍鬧雪災,北羯也不好過,他們想吃肉,不敢吃自己人,就打大衍百姓的主意。
我強忍住惡心,朝著難民中一名眉眼略微有些深邃的少年靠近。
我賭他便是北羯二王子。
他皮膚白裡透紅,怎麼可能是難民。
我賭對了。
用了十天的時間,我和他成了朋友,通過他,查到了我要查的真相。
朝中確實有人跟北羯勾結,可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姜平遠等人就遇到雪崩,遇難了。我爹他們的S,真的就是純倒霉。
最後一晚,我潛入北羯王帳,偷到了朝中人通敵的鐵證。
正準備離開,面前出現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人。北羯二王子。
他一改之前純良的模樣,看著我,笑裡夾雜著嘆息:「這麼快就要走了啊,你們大衍的女探子,還真是無情呢。」
我警惕地盯著他,將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抽了出來。
二王子又說:「要不,別回去了,留下來給我做王子妃。」
「你有王子妃。」我說。
他笑道:「她不過是個漢人,S了便是。」
「我也是漢人。」我提醒他。
他說:「你不一樣,你比她有趣。」
我心裡一沉,眼前這人,雖然有漢人血統,但是他身體裡也留著北羯王的血。他對大衍百姓根本沒有憐憫之心,他隻是太無聊了,披著羊皮拿大家取樂。
我當機立斷攻了上去。
他一聲呼喝,北羯兵朝我圍了上來。
在五城兵馬司任職時,為了追賊,我練出一身好本領,如今正好用來逃命。
冷焰火放出,姜焓派來接應我的人也到了。
「二堂兄,守好雲州,我要回京了。」
有了這些證據,姜家至少不用背著戰敗的罵名,可以熬過這一關了。
11
京裡比我離開時還要風平浪靜。
回到家,娘親告訴我,這都是大姐姐的功勞。
我離開之後,姜槿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她以身作則,號召官宦女眷捐錢捐物,開慈濟堂,救濟受災百姓,為姜家贏得了百姓的感激。
第二件事,她懷上了孩子,這是新帝的第一個孩子,為了這個孩子,新帝將朝堂徹查懲處姜家的言論壓了下來。
姜家的兒女,在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我換了男裝,帶著鐵證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