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肆無忌憚地將內心所有惡毒的想法盡數傾吐於其上,腦子裡幻想著種種慘烈的情景,心裡覺得舒坦不少。
竹簡沉默很久,“太狠毒了些……你是君夫人,不該如此。”
奇了怪了,這個竹簡之前從來不會違背我的願望的。
“你說的都是氣話,若用私刑處置,將來折損的是你自己。”
“凡事不要過於衝動。君夫人高貴,不值當為他們生氣,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最能氣倒小人。”
“我不是不幫君夫人,隻是懲治惡人,自有律法。”
我覺得不耐煩,若用了律法,我宮裡的小宮女隻怕也要被處S。
明明是壞心眼的男人犯錯,為何要無辜的女子去承擔?
“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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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個竹簡隻能實現我一些微末的願望,比如撿到一隻小狗解悶什麼的。
但凡我所求的大一些,它都不會實現。
就比如,我想要我的母親能復活,能陪陪我。
“你的母親,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的。君夫人,你的母親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為她日夜傷神。”
我也不想,可我深刻覺得,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便是母親了。
8
母親是成王室之女,天下百國,以成王室為天下共主。即便如今天下群雄逐鹿,成王室明面上依舊能號令天下。
母親那樣尊貴的王姬,屈尊下嫁給身為北齊國君的父親,對於齊國來講本該是上上榮耀。
可父親不但不知道珍惜,反而還和已經出嫁的義妹暗通款曲。
兄妹亂倫,是震驚天下的醜聞。可父親是國君,姑姑是君太夫人,沒人敢笑話當時天下兩個大國的掌權者,便隻好戳母親的脊梁骨。
“還成王姬呢,這般軟弱,真是給天子丟臉。”
“一國的君夫人,坐視如此醜聞,是我我要上吊羞S。”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總是一笑了之。若我在場,她就會捂住我的耳朵。
那時的我還小,根本不知道母親所有的隱忍軟弱都是為了我。
天子之妹,本可以一走了之。
可她卻甘心被困在那如活S人墓一般的深宮中,不見天日。
父親偶爾會來看母親,母親其實覺得很惡心,可為了王女的職責,為了給我一個弟弟作為依靠,她還是選擇了接納父親。
母親懷了弟弟,父親卻再度投入了姑姑的懷抱。
母親被姑姑氣到難產,父親和姑姑正在行宮纏綿。
她血崩之時,一直大喊著“所託非人”。
她的最後一點力氣,用來為我拭淚。
“蔓華別哭,以後你要……高高興興的。什麼都沒有我的女兒高興重要。”
可是母親,現在愚蠢的我把日子過成這樣,我真是高興不起來。
9
想起母親,總是忍不住大哭,哭著哭著,便也睡著了。
可惜夢裡並沒有母親。
醒來之後,那討厭的竹簡還在身邊,上頭隻是多了一行字。
“去者不可留,來日多珍重。”
我莫名地想到了姬宏。
“君夫人,今日早朝,君侯下令,送慶成君入莒國為質子。如今已然出城了。”
姬宏都知道了?
又或是樂夫人跟他說的?
我去了姬宏的宮室,可卻被他拒之門外。
所有的奴婢都噤若寒蟬。
宮室內靜悄悄的,可偶爾卻能從裡頭傳出女子微微呻吟的吃痛聲。
更有往來宮人端著嶄新的男女服飾。
“誰在裡面?”
“是樂夫人。”
10
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失望的感覺,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瘋子。
明明是我自己將姬宏推開的。
早知道……千金難買早知道。
我隻能怨恨從前的自己,不,我不會有錯。
我忍不住喝個酩酊大醉,趁著酒興再一次將自己心底裡那些邪惡的想法付諸筆墨。
“雖然我有些喜歡那個樂夫人,可我……還是期盼著她能消失。”
“她要是不在了,現在情況是否不一樣呢?”
竹簡過了半天才回復。
“你怎麼能如此惡毒?”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行端坐正,心懷惡念必遭惡果!”
不不不,它誤會了。我沒想S了樂夫人。
我隻是……心裡莫名的直覺。若是樂夫人沒出現,一切可能會更好。
我繼續喝酒,那種眩暈的感覺,能讓我暫時逃離。
魯國之大,終究非家。
齊國之廣,卻充滿著太多殘酷的回憶。
11
一夜醒來,我發現自己卻躺在了床上,頭疼欲裂。
腦子裡依稀劃過昨晚做夢的碎片,拼拼湊湊不完全,隻依稀覺得那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卻也同樣是不快樂的人生。甚至那個人生的結局,很慘很慘。
“你醒啦?”樂夫人笑著戳我額頭,親自為我醒酒湯,“我親自熬的。”
她的笑容總有魔力,讓人忍不住便陷進去。
也難怪姬宏會……
想到此處,我便下定決心要冷臉。
可我是在忍不住,她生的那樣好看,總想多看幾眼。
“放心吧,沒毒。”她親自喝了一口,我這才張口由著她喂。
酸酸甜甜,喝下隻覺得清爽。味道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幾口湯下肚,頭腦徹底清醒,我這才回過神來。
隻見案幾之上亂糟糟一團,那許願竹簡被別的書卷掩蓋住。
還好還好。
“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呢?我隻是在想,這樣體貼周到充滿光芒的女子。若她不喜歡姬宏,又或者我不喜歡姬宏,我們一定能成為朋友。
“我隻是在想,咱們兩個長得確實有些像。”
樂夫人面色一凝。
“隻是你性子比我好很多,難怪姬宏那麼喜歡你。”
樂夫人拍掌哈哈大笑,“原是為了這個。”
她舉起手發誓,再三說她和姬宏清清白白,隻有幾分親戚關系。
“今日來看你。正是為了此事。君侯不讓我告訴我你,可我卻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你。”
12
我扮成宮女的模樣混入了姬宏的宮殿。
卻看見他敞開衣衫正由貼身的寺人上藥。
胸口的皮肉翻出,黏著雪白的衣衫,每剝離一寸,便會滲出一寸血液。
“真是驚險,這次慶成君實在可惡,差一點便傷到了心髒……”
“奴婢總覺著,該讓君夫人知道。”
藥粉接觸傷口,姬宏疼的倒吸涼氣。
“千萬不能說。此事本就和蔓華沒關系。”
“怎麼就沒關系?君上要不是為了君夫人出氣對他施以宮刑……那慶成君怎會懷恨在心?慶成君狼子野心,君夫人也……”
“別說了!”一向溫和的姬宏黑臉呵斥,奪過藥瓶自己上起了藥。
“許多事情,從一開始便錯在母親。我便是彌補上幾輩子,都不夠的……蔓華從小經歷背叛,如今能過肆意的日子,不是很好麼?”
他笑笑,眉眼間卻藏著淡風般的愁緒。
“若姬燁真心實意對她,即便我讓給他也無妨。可他就是個畜生……”
我忍不住衝到他身邊,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竟要將我送出去!”
“說好的出徵回來便要我給你一個機會的呢?你若再犯傻,機會可就沒有了!”
我一頓狂捶,這才發覺捶到了他的傷口處。
他卻也不叫疼,隻是用那含著星子的眸子看著我。
旋即,他反手擎住我的手,迎面便用嘴堵住了我的唇。
“我沒做夢吧?”
13
我們之間,拋開父輩那些恩怨,其實倒也好說開。
可我卻還是很好奇樂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那樣明媚善良的女子,談吐間灑脫淡然,與這富貴壓抑的魯宮分明毫無相同。
“我們之間,當真清清白白。”姬宏瞳仁往下垂著,言辭閃爍。
“真的,總有一日我都會告訴你。隻是不是現在。”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便隻好求助於許願竹簡。
“我要知道樂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這一次,竹簡徹底不回話。
我又寫下:“我要讓姬燁回來,我要讓他愛上我,奪取魯國的權位。”
竹簡:“你瘋了。他明明不愛你。”
“你不是很神麼?如今看來,你到底神力有限。”
我惱怒地將竹簡卷起,扔進箱底。
14
我也曾試過纏著樂夫人直接去問她。可惜無論我怎麼套話,她還是不肯上鉤。
隻是時間一長,我倒是與她親近了不少。
她會的真多啊。
詩書禮樂琴棋書畫自不必說。便是賭錢釀酒等亦是高手。
秋日來臨,她便教我做桂花酒。
“等到明年,君夫人便可以和君侯一起喝了。”
“你不跟我們一起喝麼?”
她笑著撓我手臂,“那是你們夫妻的閨房之樂,我可不摻和。”
玩累了,我們便躺在桂花樹下小眠。
夢裡,盡是香甜。
一個女子正帶著一個小丫頭親手在花園裡埋下一壇酒。
“等到我們小公主出嫁,這酒便給你帶上,定然香醇甜美。”
女子的五官模糊,聲音卻熟悉。
夢裡的我走上前去想要辨認,可她發現我那一刻卻跑的很遠。
迷迷糊糊的,天上卻又下起了雨。
被澆醒的我抹了抹臉上雨滴,卻看見樂夫人睡的香甜。
奇怪,天明明是晴好的。
揉揉眼睛,我卻看到了樂夫人下裙處多了一抹血跡,且有擴大之勢。
15
醫官說夫人腹中胎兒不穩,需要落胎或許才能保住性命。
可樂夫人卻S命不願。
“為人母者,即便萬S,也希望能保住孩子的命。”
不,我討厭這種說辭。我想到我的君父,縱使他這一輩子自私自傲,可有一點他說的很對。
人總要先愛自己。
我更想起了我的母親。當初她若是能多愛自己一些,能不那麼為我考慮。她現在的結局,或許會有不同。
我一再勸說樂夫人,可樂夫人被逼急,竟縮在牆角,整個人不吃不喝起來。
16
慌亂之中,我再次翻出那個竹簡。
可它給我的答復還是不可能。
“我無法左右別人,隻能管你。”
真不知道上天將它賜下給我,究竟給了它什麼指示。
“為了讓你這一生過的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