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徵戰帶回來一個女子。
她會吟詩作賦,有數不清的鬼點子,滿嘴平等自由。
世子稱她為靈魂伴侶,說我這種後宅婦人無趣得很。
要同我和離,說要給摯愛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不知道:自由平等這樣子的話,我已經聽了十幾年了。
1
我得到消息匆匆趕到主院的時候,事情已經發展到鎮國公請家法的地步了。
中間跪著的男子一身雲錦繡祥雲暗紋的衣袍已經破,陰影有血漬從素白的中醫滲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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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護犢子的長公主捂著心口一臉痛楚的倒在太妃椅上。
見我到來,鎮國公怒罵:“嫋嫋你來的正好,你替我罵罵這孩子。”
眾所周知,我的夫君,鎮國公世子趙奕辰徵戰回來帶回來一個賤籍女子,說她是自己的真愛。
我同他本就是世家聯姻,沒多少感情,他帶回來幾個我都無所謂。
聽到這出,還沒等我作何反應,趙奕辰便語出驚人,在皇上問他要何賞賜的時候,請求皇上賜婚。
一下子朝野震動。
皇上言下次再議,鎮國公下了朝就讓趙奕辰跪在了院子裡。
我尚未說話,趙奕辰的眸子掃向我:“謝嫋,你若是識趣點便將正妻之位讓出來,免得大家都難看。”
他話落,一向脾氣好的長公主便將茶盞扔向他的額頭:“我看你是真的失心瘋了!”
趙奕辰沒有躲避,鮮血從他的額角緩緩流下來。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我。
我沒看他,快步掠過他去拍氣的一直咳嗽的長公主的背,給她喂熱茶:
“婆母莫要生氣,世子隻怕是一時想岔了,您莫要同自己的身體較量。”
我懷疑趙奕辰想還嘴,但鎮國公的藤條先一步落到他身上,他疼得隻能悶哼。
安撫完長公主,我才回頭看鎮國公:“公公莫要鞭打世子了,天寒地凍的,倘若世子真的凍出什麼毛病,心疼的也是我們這些親近的人。”
我一頓巧舌如簧,成功把鎮國公和長公主哄走了,然後目光才落向一直跪著的趙奕辰。
“來人,扶世子回屋,再拿我的牌子去請御醫,仔細些,別落下病根了。”
趙奕辰的聲音悶悶的:“謝嫋,謝謝你救了我,我可以給你一封和離書,讓你以後能再尋個好人家嫁了。”
“我沒有失心瘋,我是一定要同你和離娶她的,我答應了她的。”
“九春她很可愛,比你有趣的很,是我靈魂上的知己,如果你看她,你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跨出門檻的腳步一頓,平靜微笑:“不用。”
蠢貨,他到現在都不明白。
剛剛他父母做的一切,都是做給我看的。
2
我是陳郡謝氏的嫡女。
我父親是謝氏現任族長,如今的戶部尚書,行政廉潔,頗受皇帝喜愛;
我母親雖然已經過世,但她是世代皇商劉氏的獨女,給我的陪嫁裡包括了天下半數的碼頭和鋪子;
我長兄連中三元,如今在翰林院當值,明眼人都知道他今後是要入內閣的;
我次兄雖然偏好自由,但他在江湖也赫赫有名,出門在外帶他的令牌,山水兩路有名堂的匪都不敢動我一絲一毫。
縱然母親一再強調,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人,但我自小便明白,我的選擇範圍隻在皇家。
即使我家是堅定地保皇黨,皇帝也不會讓我這種香馍馍落到別處去。
挑來挑去,才挑中的相貌還不錯,性格看上去溫潤好拿捏,又是皇帝一母同胞有深厚感情的長公主的肚子出來的趙奕辰。
哪知曉他是這麼的不爭氣。
外出徵戰這一路受了我父兄多少的照顧,臨到頭帶了個女人回來,明晃晃的打大家的臉。
這一巴掌打大家臉上,趙氏皇族隻會比我更著急。
所以才有了剛剛哪一出戲碼。
我若是要救他,甫一進門我就應該把他扶起來,可是我先安撫長公主和鎮國公,便是表明了我的態度。
可惜趙奕辰這個蠢貨沒看明白。
“姑娘想什麼想的如此出神?喊了您兩聲都沒聽著。”
貼身侍女阿招把一籠茶點放在我跟前,掀開了籠子。
我被一陣香氣吸引,思緒回籠:
“早知他這麼蠢,我就該晚點再去了,可惜了你新研制的御茶……喔,你居然小廚房還備著,當真是我的貼心好阿招。”
阿招斟了盞茶給我:“給,新研制的茶,我剛從前頭回來,那個女子尋上門了,吵著要見世子,不過被門僕攔著進不來。”
我眯了眯眼:“和外頭說一聲,放她進來吧,在國公府外面撒潑丟的是我的臉。”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不進來我的戲唱不下去。
我想到要怎麼解決這件事情了。
3
門房帶進來一個風風火火的女子。
她一身趙奕辰同款料子的衣服,火紅的狐裘隨著輕盈的腳步舞動,在雪天裡像含苞待放的紅梅。
我眯了眯眼,這狐裘我也不過得了兩條,一條給了父親,一條給了長公主,如今居然在她身上。
見著我,她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言簡意赅:“我找趙奕辰。”
阿招見不得我被人怠慢,怒喝:“見著世子妃不下跪,哪裡來的沒教養的野丫頭!”
她輕嗤了一聲,眸光裡滿是不屑:“迂腐,隻有你們這種人才會生來就覺得自己是奴隸,我這膝蓋跪天跪地都不可能跪人。”
我蓋茶的手一頓。
她見狀,乘勝追擊,得意洋洋:“怎麼,第一次聽到這種思想嗎,人生來就是平等的,我憑什麼要跪你。”
“你是趙奕辰聯姻的老婆吧,我和你說趙奕辰不喜歡你,他喜歡的是我,你就別綁著他蹉跎你們的歲月了,追求自由平等的婚姻多好。”
我看著她姣好的面容上透露出的自信和灑脫,下意識的指尖敲了敲桌面。
確實是先進的思想。
可惜我聽過了。
她這份灑脫和無知,倒和趙奕辰挺像的,難怪能把趙奕辰這個蠢貨騙得團團轉。
“我記得你是叫……九春是吧。”
“對,趙九春,趙奕辰給我的姓氏,我不像你,結了婚就隻能被叫趙謝氏了,他答應我就算結婚也不會剝奪我的名字。”
她立在陽光裡,為著趙奕辰對她的喜愛得意洋洋的。
看上去一個為了男人而得意洋洋自命清高的蠢貨。
一剎那我失去了興致,合上茶盞起身。
她矮我半個個頭,被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半步,把心口的一個令牌拿了出來:“我警告你啊你不能動我,趙奕辰的世子令在我這裡,動我就是打他的臉。”
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令牌上,折射的晃得我有些刺眼。
怪不得這麼囂張,原來是有所依仗。
“首先,便是趙奕辰本人,也不敢喊我趙謝氏。”
“其次,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不過你的言語招惹到我的阿招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的人指手畫腳,所以我決定收回你身上屬於我的東西。”
她明顯的一愣:“什麼,我身上怎麼會……”
我朝外頭的護院勾勾手指:“把她身上的外衣給我扒了放門外燒了。”
4
護院聞聲想要動手。
趙九春立馬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另一隻手阻擋護院準備碰他的手:“賤民!都別碰我!我懷有世子的孩子!”
這話一出,我明顯聽見門外傳來幾道腳步聲。
外頭候著看戲的人聽到子嗣兩個字就坐不住了。
我嫁給趙奕辰兩年,肚子沒一點動靜,礙著我的身份也沒人敢明示納妾,可暗地裡的旁敲側擊是少不了的。
如今突然冒出來這麼號人物,當然無異於雪中送炭。
先進來的是趙奕辰。
他應當是匆匆從床上爬起來的,隻披了一件大氅。
“都給本世子住手!”
他怒喝,一手攬著九春的腰,眼神卻是看向我的:“你們知不知道謀害皇室宗嗣是要誅九族的!”
隨後跟進來的是鎮國公夫婦。
長公主的表情偽裝的很好,隻是眼神不斷地瞥向九春的肚子:“這,嫋嫋,你看這好歹是有了我們趙家的血脈。你看能不能先放過她,等她把孩子生下來。”
趙九春窩在趙奕辰懷裡就開始哭。
“世子,我差點以為我要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我一路陪你從軍營出來,這麼多苦和累從來沒委屈過,剛剛沒看到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這個女子好不講道理,我不過是要見你一面,她就要讓人把我打S了去,可我隻想告訴我,老神醫說,我肚子裡的可能是個男孩……”
她哭的讓趙奕辰更加心疼了,看我的眼神極為兇狠:“謝嫋,我知曉你自幼養尊處優視人命為草菅,九春與你不同,天真可愛的厲害,你怎可上來就要謀害我的孩子!”
這幾個人到是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我定性成謀害子嗣。
這可和打發妾室是兩個概念啊。
我懶洋洋的喝了口茶。
按照這個劇本,接下來我應該自請有罪,然後交出掌家大權,任由這幫人在我的陪嫁鋪子和嫁妝裡撈啊撈。
算盤打得挺好。
長公主來的如此快,估計是皇室也摻和了幾分進去。
我把茶盞擱置,起身。
這聲音嚇得趙奕辰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既然如此,那煩請世子籤字,你我和離,嫁妝和鋪子我都帶走,替國公府操勞這麼些年的辛苦費就不用給我了,好歹夫妻情誼一場。”
幾人面色齊刷刷的一變,長公主嘴唇翕動,剛想說什麼,我瞥了紅色狐裘一眼:“本是看去年贈給長公主的狐裘落到了不三不四的人手裡,以為家裡出了賊想拿回來,誰曾想我成了這惡人。”
阿招附和道:“這件狐裘價值萬金,我家小姐也隻得了兩件,宮裡的娘娘想要都沒賣,誰曾想有人不識好人心。”
幾人的面色更不好看了,尤其是長公主,目光在我和趙九春之前由於徘徊。
她還想說什麼,趙奕辰上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長公主的眼神這才轉好。
我學過唇語,看的清趙奕辰的話:“無妨,賺錢的法子九春也有,她奇思妙想多的厲害,在軍中幫了我不少忙。”
蠢貨,在這京都,我不點頭,誰敢讓趙九春做生意?
當然我不會告訴他們這點。
看著趙奕辰十分爽快的籤了字,我輕輕淺淺的笑開:“阿招,回家去。”
5
我倉促任性的離了婚,惹得父親和長兄齊齊被罰了俸祿,停了半個月的職。
父親不曾說什麼。
他看著我的臉,最後深深的嘆息。
“早些休息。”
我知道,我長得同母親頗為肖像,看著這張臉,他都不會舍得說出一個責罰的字來。
長兄謝惜負手在庭院裡站了許久。
我抬頭看天上,天上月明星稀。
母親說,人S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倒不知道哪顆是她。
我斟酌著開口:“阿兄,我今日興許是見到母親的故人了。”
謝惜聞言終於動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便是趙奕辰的外室嗎?”
我說:“是的,隻是不曾深入打過交道,初初見她,隻覺得粗鄙無力的厲害。”
“我自會去交涉,你不用擔心。”
謝惜攏了攏衣袖:“你此次和離,是否暗樁已經遍布完全。”
“統計一千五百六十七個釘子,已全然遍布皇室各個角落。”
我仰頭衝著他燦爛的一笑:“我知曉應該晚些和離,隻是實在受不了趙奕辰,享受著萬貫良田和臣民的供奉,卻是一副窩囊廢的樣子。”
“若是沒有趙九春,我還可以裝裝樣子,隻是他帶了趙九春回來,我想不出比此時更好脫身的時機。”
他嗯了一聲。
“明日你稱病去一趟蓉城吧,京都近日不太平,你避避風頭,正好處理一下那邊的事情。”
“好。”
他帶著我步入祠堂。
祠堂裡供奉著母親的靈位。
被風一吹,明滅的在黑暗裡像微弱的星辰。
我同長兄點燃一炷香,恭敬的對著牌匾俯身:“母親,我們一切都好。”
趙九春不會知道。
她是我見到的第三個穿越女了。
這第一個,便是我的母親。
6
次日府裡便放出了我傷心欲絕青燈禮佛的消息。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我帶著阿招傍晚便到了蓉城。
正直年歲交替,家裡的生意免不得諸多事情處理,蓉城一向是座不起眼的小城,我不明了長兄要我來的意義。
但是他說了,我就來了。
誰曾想卻真的查出大問題了。
“糧草相較去年少了六百七十石,毛皮少了將近一千匹……其他問題我就不說了,誰同我解釋解釋今年的賬目?”
我以為是底下人作亂,發了好大一通的火,:“別教我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