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銘輕聲呵斥著陸念卿,看向趙曼菁的眼睛卻是隱隱的期待。
陸念卿不服氣:
“本來就是嘛,爸爸說過,是因為媽媽的外婆幫過爸爸,所以爸爸才娶了她,她這叫挾恩圖報。好女人才不會這樣做,媽媽是壞女人!
“我才不要壞女人做我媽媽!
“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仙女姐姐的肚子裡出生!”
陸念卿義憤填膺的小臉配上這番話逗得陸修銘和趙曼菁哈哈大笑。
我卻在巨大的精神衝擊下,找回了迷失許久的理智。
5
十五歲那年,我收到了心儀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Advertisement
因為中考成績優異,學校承諾給我免除學雜費,並且提供全額獎學金。
這對我這個孤兒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我深知,高中是貧困女生人生中面臨的一道分水嶺。
離開了義務教育法的保護,許多家庭會強制女孩輟學工作或者早早訂婚,反哺家裡。
我也不會例外。
因此我無比珍惜這個跳出宿命輪回的機會。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被系統強行綁定了,帶到了一個異世界。
它說我貧窮又弱小,出現異常也不會引起社會關注。
它說我弱小又貧窮,所以沒有自尊,沒有見識,更容易掌控。
系統對我說:【隻要你能攻略成功,就有機會回家。】
起初我老老實實聽話,一心一意對陸修銘好。
可後來,系統告訴我要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那天【把第一次獻給陸修銘】,因為他創業不順,遭受了打擊,需要在床上穿透我的身體才能重展雄風。
再後來,系統說要跟陸修銘結婚生子才能給他家的慰藉,完成最終攻略。
我從期待到反感,再到抗拒,試圖逃離。
我無法接受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生子。
這對我來說,跟被人販子拐賣還要屈辱地給對方生兒育女沒什麼差別。
系統又說:【不一樣的。】
它說:【陸修銘長相英俊,優雅高貴,未來還會聲名赫赫,家財萬貫,你不虧的】。
它說:【你能跟陸修銘結婚,為他傳宗接代,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福氣】。
它說:【你應該心懷感激,掏心掏肺地救贖陸修銘,感恩他賜予你的一切】。
一陣電流從身體通過,渾身劇痛,連神經都痛極,將我的所有憤怒不甘和恐懼辯駁都吞沒在了“滋滋”的電流聲和痛苦的呻吟聲中。
我“生病”了。
暈暈乎乎中,我感覺自己正貼在外婆佝偻著的脊背上。
聽著不識字的她低聲下氣地一遍遍懇求醫生護士,卻在獨自面對陷入昏迷的我時,從來不肯顯露一點點脆弱,不知疲倦地幫我搓手心腳心,嘴裡念念有詞地祈禱。
她說願意用所有交換我的健康,最後回歸到了“一命換一命”的原始代償。
我流著淚,用最後一點意識顫抖著答應了系統的所有要求。
攻略、倒貼、結婚、生子,我都願意。
隻要能讓外婆過上好日子,隻要……我能有機會逃離。
可現在,我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馴化”了。
未婚先孕的時候,周圍的人指責我是蕩婦,小小年紀勾引男人,我不敢反駁。
生下陸念卿的時候,那些人又說我的肚子爭氣,能生兒子,我也暗暗慶幸。
陸修銘同意領證的時候,我更是喜出望外,覺得多年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
哪怕現在,我親眼目睹陸修銘出軌,第一反應還是打電話挽回,給他留了一線機會。
我成為了“愛丁堡世界”的一塊兒磚石,用渾身血肉去供養一個又一個的男丁,加固這個女性的牢籠。
可自始至終,我從不願意,卻身不由己,步步沉淪。
思緒回籠,我將痛苦絕望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監控畫面上。
放滿水的浴缸裡,我選擇了自S。
6
冰冷的海水中,我不斷下墜。
像個嬰兒,蜷縮在母親的子宮。
飄飄渺渺的水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滿滿,我的滿滿,別睡了,快起來……”
溫柔堅定,充滿力量。
我猛然吸氣,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病房蒼白的燈光和平穩運行的監測儀器。
我有些詫異。
我明明在酒店裡自S了,怎麼會出現在醫院?
定了定心神,我恍惚中記起,浴缸裡的水冷了,手腕上的傷口也凝結,我掙扎著爬出了浴缸,撥打了求救電話,然後狠狠摔在地上,陷入昏迷。
看向手腕,那裡有幾道抹不去的淡淡疤痕。
清清楚楚地告訴我自S和攻略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過往。
腦袋裡亂哄哄的,我一時之間判斷不出自己的處境。
陸修銘領著陸念卿出現的時候,我已經被醫生強制打了鎮定劑,安靜下來。
對上我警惕疏離的眼神,陸修銘愣了愣。
臉上卻出現了我從沒見過的溫柔,甚至上前攥住了我的手。
“滿滿,你終於醒了。
“你不知道,我……我和念卿有多擔心你。”
我瞟了眼陸念卿圓潤了幾個型號的身材,眼底閃過一抹冷笑。
這麼胖的超級大胖孩,可不像因為擔心媽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樣子。
對上我的眼睛,陸念卿向後縮了縮,躲在陸修銘身後:
“媽媽,都怪你沒事亂跑。”
“你昏迷了這麼長時間,都耽誤給仙女姐姐治病了!”
“如果仙女姐姐因為你的原因治不好,我和爸爸不會饒恕你的!”
他皺著眉頭,臉上沒有半點關心,好像我不是受傷,而是真地做了什麼錯事要他寬恕。
我疑惑地眨眨眼,看向陸修銘的神情無辜:
“阿銘,念卿在說什麼呀?”
“什麼耽誤了給仙女姐姐治病,誰是仙女姐姐?”
“我為什麼會在醫院裡?”
陸修銘愣住,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我的手,安排腦科和精神科醫生給我會診。
不過,醫生自然診斷不出什麼異常,隻說我可能是受了精神刺激,加上外部創傷導致的暫時性失憶,讓我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陸修銘看向我的眼神,打量中帶著冷意。
他安慰了我幾句,接了個電話,牽著陸念卿神色匆匆地離開了。
我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手機,想去護士站問問。
卻看見沒走遠的陸修銘跟陸念卿進了同一樓層的另一間病房。
而病床上,躺著的居然是趙曼菁。
我聽見她用嬌嬌柔柔的嗓音問著我的丈夫:
“修銘,什麼時候可以把蘇意滿的心髒移植給我?”
與此同時,腦海中猛然響起一道聲音:
【宿主。】
我的心髒猛地一頓,大腦瞬間空白。
7
轉身踉踉跄跄躲回病房,我反手將房門鎖上。
身體脫力,滑坐在地上:
“你究竟想怎樣?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程度?!”
系統古怪的聲音平淡無波:
【宿主,我重新出現你不開心麼?】
【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宿主是永遠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的。】
【宿主你難道不想回家了麼?】
我渾身顫抖著,指尖幾乎要陷入掌心: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從來都沒打算放我回家!
“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和無恥的人販子!”
系統並不理會我的痛斥,冰冷的電子音裡透著詭異的嘲諷:
【你回了家,隻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孤兒,貧窮弱小不起眼,恐怕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陸修銘這樣地位權勢的男人,當牛做馬八輩子也賺不到買A市那套海邊別墅的錢。】
【是我拐賣了你麼?是我誘騙了你麼?】
【親愛的宿主,是我拯救了你。】
【是我在茫茫人海中選中了平凡又普通的你,將你送到陸修銘身邊,你的人生才能有色彩。】
【你不是喜歡看那些標榜大女主的小說麼?它們不是告訴過你,徵服男人就可以徵服世界麼?不是一遍遍講述,每個卓然於群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對她S心塌地的上位男人保駕護航麼?不是永遠都打著女權女尊的名號卻影影綽綽獻媚於我們男性麼?】
【所以,宿主,我有什麼錯呢?】
【你隻不過是付出了一點自由,一點自尊,一點理想,卻可以吸附在陸修銘身上享受畢生都無法企及的資源,你的攻略已經很值錢了。】
我的眼底發澀,心跳如擂,翻湧的氣血幾乎要從喉頭噴濺而出:
“如果不是拐賣,當初我選擇回到原世界的時候,你為什麼拒絕?
“你憑什麼剝奪我返回自己世界的權利?”
系統好整以暇:
【陸念卿太可憐了,他病成那樣還安慰你,你這個做媽媽的怎麼能狠心離開?孩子長大需要母親,所以你得留下。】
【何況陸念卿可是你的恩人。】
我愣住,連憤怒也啞了聲:“什麼恩人?”
【如果陸念卿不是男孩,你早就被世人的口誅筆伐淹S了。縱然你未婚先孕又怎麼樣?你有兒子傍身,可以鎖住陸修銘,當總裁夫人,別人隻會羨慕你好命。】
【至於權利,那東西隻有我願意給,你才能借用,你本身從未擁有。】
我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想辯駁,想要憤怒,可我忽然沒了底氣。
我這漫長的十二年攻略人生,竟然完完全全是在圍著兩個男人打轉兒。
我的價值呢?我的理想呢?我的人生呢?
似乎從來沒有人在乎。
連我自己都沉浸在攻略陸修銘的汲汲營營中,付出了我人生最寶貴的東西——心力和時間。
我恍然大悟,系統說的沒錯。
我是吸附在陸修銘身上,可這不是我的本願。
系統和陸修銘將我的手腳折斷,將我的根基蠶食殆盡,巧取豪奪剝奪我的資源,卻反過來指責我是個吸血蟲,菟絲花,隻會依附於他們。
我突然大笑出聲,眼淚卻不受控制糊了一臉。
我想,我知道怎麼逃離這個愛丁堡世界了。
8
系統說,讓我配合它演一出戲。
隻要戲演完了,就會送我回家。
由不得我不願意,它的強電流會教我做人。
在骨頭縫都痛的要命,隻能像蝦米一樣弓著身子在地上抽搐痙攣,甚至被電到尿失禁的時候,真的很難拒絕這樣“溫和的建議”。
我強撐著身子爬進浴室,像癩皮狗一樣感受著花灑水肆意酣暢地衝刷。
心裡卻生出了笑意和曙光。
我能感覺到,系統這次重新出現之後的威力似乎沒有三年之前那麼強悍了。
從前,它的能量可以輕松把我電到暈厥。
甚至可以讓我在毫無症狀的情況下昏迷三五天。
我毫不懷疑它可以輕易將我抹S。
可這次,盡管它生氣又憤怒,也隻不過是讓我失禁而已。
我在昏沉中睡去,夜裡被噩夢驚醒,卻發現狹小的病床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