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晁瞪了他一眼,拽著我離開。
晚上我做噩夢了。
又夢到前世我和孤兒院的孩子們被關在地下室的日子。
王堃是貴客。
幾乎每周都會來幾次。
我身材弱小,入不了這位貴客的眼,便成了那個被鎖在角落觀看他們表演的助興工具。
倘若趕上王堃心情不好,那我就是被宣泄情緒的工具。
在那裡,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孩子是寵物、是玩具,唯獨不是人。
我以為這輩子隻要我能買下孤兒院的地,就能保住孤兒院,改變當初那些孩子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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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堃提前出現了,甚至還和陳麥走到了一起。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隔天一早我到教室,就看見陳麥在外面等我。
「你昨天和他說了什麼?」
我莫名其妙,「誰?」
「王堃,就是來找我的人。」
我嘴角下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聽不懂他會無緣無故託我給你帶東西?」
說著陳麥把手裡的東西往我桌子上一砸,上頭是香奈兒的 logo。
一看就價格不菲。
「他讓我代他向你賠禮道歉。」
陳麥眼眶通紅,提高了音量,「我知道最近幾年林爸爸生意不好,你現在經濟條件變差了。你想要錢,但也不能、也不能想這種旁門左道的方法啊。」
正是上學的時間,走廊裡人來人往,聽到陳麥的話全都停下了腳步。
陳麥痛心疾首,「你是我妹妹,我不想讓你步入歧路。」
周邊的人議論紛紛。
而放在我桌子上的香奈兒似乎成了鐵證。
我看著陳麥單人表演,冷笑了聲,「你管好你自己吧。」
膽敢和王堃扯上關系。
她似乎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麼人。
這件事鬧得太大,連老師都驚動了,把我喊到辦公室了解情況。
「林穗,你學習一向不錯,怎麼突然間就變這樣了。你跟老師說實話,是不是真為了錢,跟社會上的男人有了牽扯?」
「你不是已經定我性了麼,現在還來問我做什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小小年紀就為了錢做這樣的事,現在人家項鏈都送來了,你還想狡辯!」
陳麥站在旁邊當好人,「老師您別生氣,穗穗還小不懂事,可能就是窮怕了這才看見一個開豪車的才上去攀談的。」
陳麥如今似乎是確定我父親已經破產。
張口閉口都是我為了錢。
她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粗暴的喊聲,「是誰汙蔑我閨女清白了?」
是我父親來了,積攢的委屈瞬間就溢出來了。
老師見到我父親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你說什麼?三萬多的東西也好意思往外送,我都怕我姑娘戴了過敏!」
說著看向老師,「你質疑我家閨女跟社會人士有往來,對其餘學生有不良影響,我倒想問問你們,學校門口停這種豪車,還有中年油膩男騷擾高中女學生,為什麼沒人阻攔?高中門衛都幹什麼去了?如果我唯一的女兒受到傷害,你們擔得起這個責嗎!」
然後又看向陳麥,「你就是我閨女的那個姐姐吧,你這個小丫頭也蠻有意思的,聽說那個男人是找你的?那跟社會人士有牽扯的明明是你,怎麼反倒賴在我們穗穗頭上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穗穗跟他有交集,那也是你導致的。」
父親一頓操作猛如虎,在場的人都慌了。
特別是我那個姐姐,似乎詫異於林父的轉變。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親,愣是沒能說出話來。
最後這件事以校領導親自道歉告終。
父親帶我回家還罵罵咧咧,「什麼破學校,明天我就給我們家穗穗轉學!」
我彎了彎嘴角。
這輩子有爸爸護著的感覺,真好。
8
那天之後有同學對我的態度就有了轉變。
來問我,「穗穗,你養父真是林家勇啊?」
「對。」
有不認識的來問我爸什麼來頭,對方雙眼冒光,「搞風投的,業內超有名,號稱投資界的不敗男神!」
我倒是沒想到高中生還真有人關注商場上的這些事。
那人為我鳴不平,「我就知道你不是這種人,陳家勇的閨女怎麼會為了那麼點錢就巴結老男人,根本沒必要啊。」
當然也有背後說風涼話的,「原本林穗的養父應該是陳麥的才對,現在得意什麼。」
結果這種話到了陳麥耳朵裡,她更不是滋味了。
幾天後陳麥主動跟我道歉,「之前的事是姐姐不對,關心則亂了。」
然後試探地問我,「林父真的像他們說的那麼厲害?但我怎麼聽說……」
「我爸的公司確實倒閉了。」
我笑了笑,「所以轉行了啊,現在賺的更多。你放心吧姐姐,我不缺錢花,用不著你接濟。」
說完我扭頭離開。
留下陳麥站在原地發呆。
那之後我又見過王堃幾次,都是開了不同的車來接陳麥。
陳麥自己作S我不攔著,我現在隻關心孤兒院其餘孩子的情況。
又過了一段時間,孤兒院那片地終於有了眉目。
父親找人做了背調,「那片地未來的確有升值空間,我和另一個朋友商量著合伙把地拿下來。應了閨女的要求,近幾年保持孤兒院項目不變,後續等土地價格上漲再想辦法安置孩子們。」
「謝謝爸爸!」
母親拆臺,「是誰說自己不為了閨女做『昏君』的?」
父親眼睛一立,「這可不是為了閨女,既能賺錢又能做公益,我這是人間大愛!」
我看著父母尋常的拌嘴,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我原本就是從孤兒院出來的,父親從不避諱這件事。
時刻教育我感恩。
和孤兒院交接土地辦理手續的時候,父親帶上了我。
然而當我到了孤兒院,去找劉妍妍玩兒的時候,院長卻告訴我,「妍妍現在已經不在院裡了。」
「不在院裡是什麼意思,她被領養了?」
隨即我自己否定了這個答案。
去年我來的時候,劉妍妍還在的。
像我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早就過了領養條件。
「是和你姐姐一起走的。」院長笑著告訴我,「有個企業家開啟了資助計劃,麥麥和妍妍都被帶走去外面上學了。」
「那個企業家……是不是叫王堃。」
「你怎麼知道?」
心徹底沉了下去。
9
事情辦理的很成功,孩子們圍著父親都說著感謝的話。
我看著掛在牆上的合影。
上頭的劉妍妍穿著白色的 T 恤,站在我旁邊比了個剪刀手,眼角彎彎。
劉妍妍是我在孤兒院的好朋友。
她長得很漂亮,比陳麥還要漂亮。
但在沒有人庇佑的世界,漂亮是原罪。
很快,妍妍就被「座上賓」王堃盯上了。
我無數次聽到女孩痛苦的叫聲,還有無助的哭泣。
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終於王堃不滿足隻對妍妍的折磨。
他盯上了我。
就是那天,妍妍瘋了。
她如困獸般拼S咬住了王堃,「別碰她!」
王堃罵著髒話踹劉妍妍的腹部,然而劉妍妍始終沒有松口。
直到女孩被打得幾乎沒了呼吸,王堃放過了我。
劉妍妍和我說,「穗穗,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但你沒有。」
「你學習好,腦子聰明,你還有未來。」
後來劉妍妍幫我找到了逃跑的機會,「你走,走了就再也別回來。」
我對她發誓,「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把你救出去。」
可是當我再回去的時候,妍妍卻沒有等我。
她永遠停在了那年的凜冬。
那年,我晚了一步。
時至今日,我好像又晚了一步。
回程的列車上,窗外風景閃爍。
殘陽如血、樹影斑駁,好似夢一場。
10
「劉妍妍在哪兒?」
周一,我直接衝到陳麥的教室質問。
早讀的同學全都看向我們。
聽到劉妍妍的名字,陳麥神情明顯有些閃爍。
「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兒?」
「院長說是你和她一同離開的,你轉到這裡來了,她呢?」
「我們一起離開的我就必須知道她在哪兒?我又不是她監護人。」
陳麥低頭,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慌張。
我捏緊了拳頭,「陳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劉妍妍在哪兒。」
陳麥不和我說話,有人走過來,「這位同學你是誰啊,這裡是高二的教室趕快出去。」
聽到他的話,周圍的學生也紛紛開始趕人。
「就是,跑別人班來做什麼。」
「她就是那個妹妹吧,真搞笑,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現在光明正大開始欺負人了,是仗著自己有爹撐腰了唄。」
我還沒開口,陳麥吸了吸鼻子。
「大家別說我妹妹了,可能這裡面有什麼誤會。」
「穗穗,我真的聽不懂你說什麼。我確實是被資助才有條件上這裡的學校,但至於其他孩子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想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回報資助我的人。」
愚蠢的正義不在真理,而在看似弱勢的一方。
於是,在這番言論下大家更加生氣了。
有人安慰陳麥,還有人往外推搡我。
混亂間,突然傳來書往桌子上砸下去的悶哼聲。
「你們誰他媽碰一下她試試!」
全班噤聲。
許晁朝我走過來,「受傷了嗎?」
我搖了搖頭。
許晁這才松了口氣。
出來之後,冷風吹過我冷靜了下來。
腦海裡瘋狂閃過一種可能,拔腿就走。
「等等,你去哪兒?」
「有事!」
我一路跑到車站,買了最近一班去鄰市的車票。
檢票上車才發現許晁居然還在,「你怎麼在這?」
「你終於發現我了。」
許晁一屁股坐在我旁邊,遞給我瓶水,「沒想到好學生也翹課。」
「車還沒開,你趕快下去回學校吧。」
「你知道我的職業夢想是什麼嗎?」
我被天外飛仙的一句話問愣了,搖了搖頭。
「當警察。」
所以呢?
「林穗同學,永遠不要懷疑一位準刑警的職業判斷力。我猜,你馬上要幹的事兒有危險對不對?」
「就當是給我夢想一個提前實現的機會,讓我跟著湊個熱鬧唄。」
我張了張嘴,「你別後悔。」
11
我要去的地方,是鄰市的孤兒院。
上輩子,我們就是被關在了那裡。
我不確定這一次王堃是不是已經跟這幫人有了聯系,也不知道妍妍是不是依然被關在了這裡。
我能做的,隻有賭。
「這就是你小時候的孤兒院?夠大的啊。」
許晁跟在我後頭,嘴不闲著。
「唉?正門在那邊兒,你走過了!」
「閉嘴。」
我轉頭呵斥了他一句,繞到孤兒院後面找到了草叢中的一處豁口。
「爬進去。」
許晁:?
確認我沒有開玩笑,許晁抿了抿唇還是跟在了我後面。
上輩子我從這裡逃過一次,已經精準的知道這裡所有能避開監控的地方。
循著前世的記憶,我帶著許晁走到了最裡面一棟樓的地下室。
中午時間,這裡沒有人看守。
陰森的氛圍讓許晁表情嚴肅起來,「孤兒院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最裡面一間,我看到了劉妍妍。
女孩抱著膝蓋靠在牆上,眼神空洞。
和前世的姿勢一模一樣。
時間或許改變了我的命運,卻沒有善待這個姑娘分毫。
我蹲下輕聲抱住了她,「妍妍,我帶你回家了。」
鄰市有我一處房產,我把女孩安置在了那裡。
「報警吧。」
許晁神情惱怒,渾身充斥的正義之魂已經按壓不住。
「不要!」
劉妍妍驚恐的搖頭,「求求你們,別報警……」
我隻得繼續低聲安撫。
我從劉妍妍的房間出來,許晁正把十幾顆彩虹糖直接丟進嘴裡。
煩躁地嚼了嚼,「怎麼說,真不報警啊?」
「她不願意開口,報警也沒用,沒有證據。」
上輩子我就是吃了沒有證據的虧,警方不肯立案,耽誤了不少時間。
「而且,我也不想逼她不願意做的事。」
除非本人意願,否則任何以正義之名做的「善舉」對受害者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那怎麼辦,就這麼算了?」
算了?
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