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抱著胳膊站在門口,開口道:「你們這桌還有賬沒結。」
「四千三百八,誰給結一下賬?」
大爺沒忍住大叫道:「四千三百八?」
「你們搞錯了吧,我們這桌就點了幾道菜,七八個人吃什麼能吃四千多!」
發小把單據遞給了大爺。
大爺一行一行慢慢掃,直到視線落在了最後兩行。
大爺愣了一下,然後又立刻說道:「這煙和酒我們沒點。」
「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點這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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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她爸指著一言不發開始裝S的四姑說道:「是這位拿的。」
「我們有監控。」
大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一個箭步衝到了四姑面前,但當著星星的面,也不好真的動手。
巴掌幾度揚起,卻又沒真的落下。
大爺擰著眉毛,毫不留情地開始破口大罵:「你平常算計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也就算了。」
「你這回都算計到老太太身上了!」
「她一個月退休金能有多少錢!她都快八十了!」
「牛紅霞,你能要點臉嗎!」
四姑一聽,梗著脖子依舊硬氣道:「我怎麼了我!」
「我不就拿了點煙和酒,你至於嗎?」
「我什麼時候算計她了?」
「何況說是要老太太掏錢,最後不還是幾個人一起平攤的?」
「四千多塊錢,你們幾個人平均一下,不就是一個人七八百,這很多嗎?」
大爺被她的歪理氣得臉都快歪了。
大爺最後一句幾乎是從喉嚨裡喊出來的:「我告訴你!這錢我們是不會掏的!」
幾個姑姑也表了態,現在連和四姑掰扯的情緒都沒有了,隻是說這個錢不可能給她出。
她自己佔便宜拿東西,就讓她自己來買單。
四姑當然拿不出來這麼多錢。
她又開始和我掰扯,說我結賬為什麼不把她的結了。
她說她又不是不給。
她反咬一口,說我小家子氣,一家人還算得這麼清楚。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說道:「我可沒你算得清楚。」
「既然都是一家人,我舊手機摔壞了,能刷你的卡給我買個新手機嗎?」
「你先幫我買了,我又不是不給你錢。」
她下一秒就擰著眉毛開始大叫:「憑什麼!」
我一瞬間就拔高了嗓門:「你還知道問憑什麼!」
「那你自己拿的東西我們憑什麼給你掏錢!」
四姑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最後她不情不願地從包裡掏出了她神不知鬼不覺帶回來的兩條煙和一瓶酒。
她對著發小說:「那我現在不要了,給我退了吧。」
發小她爸像是早有預料,馬上掏出來一直在櫃臺上擺著的牌子,說道:「煙酒離櫃,概不退換。」
煙酒這種貴重物品離櫃之後被調包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很多煙酒店為了防止有人打著買煙買酒的旗號來詐騙,都在櫃臺前擺了醒目的告示牌。
「四千三百八,麻煩結一下賬。」
四姑這下徹底傻了眼。
她毫無徵兆地開始崩潰,大聲嚎叫道:「這煙和酒我都沒拆封過!憑什麼不給我退!」
「我沒拆封,為什麼不能退,你們這是黑店!」
「我要投訴你們……」
她指著我發小的鼻子開始破口大罵。
滿臉橫肉猙獰地扭曲在一起,堆疊成了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樣。
唾沫星子隨著她一開一合的嘴皮子,不斷地傾瀉而出。
她沒罵兩句,發小她爸就站在了她面前,問道:「所以,你現在是要賴賬嗎?」
發小她爸一下子就扯住了四姑的肩膀,像拎小雞仔一樣扯得她歪歪扭扭地晃了幾步。
四姑看到眼前人高馬大的壯漢,一下子就啞了火。
她轉頭看向幾個姑姑和大爺,硬著頭皮從臉上擠出笑意,哀求道:「我錢沒帶夠。」
「你們能不能先幫我墊一下,我回去……我保證我回去之後就還你們。」
大爺自顧自地收拾好東西,一邊準備出門,一邊說道:「你欠我家一萬多。」
「欠你幾個姐姐妹妹家一人也有幾千塊錢。」
「你什麼時候還過一分?」
幾個姑姑沒再分給她半個眼神,拉著我和星星一起出門。
我們走到樓道時,包間裡傳來她歇斯底裡的咆哮聲:「我說了我會還的!」
「我都說了!我會還的!」
她大概是想追出來,咆哮聲忽遠忽近,接著又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悶聲,和桌子板凳翻倒,盤子碗碎裂的巨響。
8
發小說,是我四姑先動的手。
大概是被眾人拋棄而徹底喪失了理智,於是她拿出之前那套撒潑打滾的架勢試圖蒙混過關。
可四千多塊錢根本不是小數目。
她一言不合,就開始推搡起發小她爸來。
她自認為自己是個女人,再加上孩子母親的角色作為擋箭牌,把自己擺到了弱勢群體的位置。
她口口聲聲控訴著自己有八十多歲的母親要養,還有兩個女兒都需要花錢。
她把這件事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開始指責別人,不停向別人發難。
按照她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生經歷,這一套百試百靈的S招至今沒有過一次敗績。
但是先前她靠著耍賴,來讓別人為她買單的對象都是親戚和同事。
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兩個與她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他們根本不會在乎她到底是不是有年邁的母親和幼小的孩子要養,也不會在乎她是男人還是女人。
拿了東西就是要付錢的。
於是她開始動手推搡發小她爸時,發小她爸毫不猶豫地開始還擊。
一巴掌下去,她直接撞翻了凳子,連帶著桌子也不穩,跟著晃了幾晃,桌上的盤子和碗頃刻間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她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人都坐在地上了還不老實,徑直抓起地上的瓷片碎渣就對著發小和她爸開啟了新一輪的猛烈進攻。
當然,她一點便宜都沒撈著。
最後還是她報的警。
她鼻青臉腫地坐在調解室裡,鼻孔裡塞著兩坨衛生紙,一拔出來鼻血就稀裡哗啦地流。
胳膊和腿上每一處都掛了彩,青青紫紫,稍一使勁她就疼得生理性淚水直飆。
不過她壓根也沒想克制,扯著嗓子不停地撕心裂肺號哭。
堪比過年前要S年豬時,那頭年豬發出的悲鳴。
面對警察叔叔的詢問,四姑一口咬定是發小他們開黑店強買強賣,還動手打人。
發小馬上挽起袖子,展示自己胳膊上「再不去醫院就要愈合」了的傷口,一本正經地說道:「店裡都有監控,是她先動手的。」
「她手裡還抓著碎瓷片,就朝著我和我爸撲。」
「我當時真的太害怕了,我要晚一秒衝上去,她手裡的瓷片可就要割到我的脖子上了!」
發小假模假樣地抹了兩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她從小就練跆拳道,一腳下去能踢飛兩頭牛。
她害怕,也挺合理的。
四姑嘴差點沒被氣歪,立刻拍桌子站了起來,口無遮攔地罵道:「你裝什麼裝!」
「我剛把碎瓷片抓起來,下一秒你一巴掌就扇我臉上了!」
「我什麼時候要割你脖子!」
她說話剛一大聲,警察馬上就勒令讓她坐下。
發小又給警察叔叔展示了包間裡的監控,視頻裡看確實是四姑先動了手。
可四姑不依不饒:「可是我是受害者啊!」
「我鼻梁骨都被打斷了,牙都掉了好幾顆……」
警察叔叔一臉無語地說道:「雙方都動手,就沒有什麼受害者,這隻能算你們互毆。」
「如果不和解的話,把你拘留之後留案底就高興了?」
「還有,人家不存在非法經營。」
「櫃臺的告示牌算口頭合同的一種,何況當時前臺的工作人員也告知你了,煙酒離櫃,概不退換。」
「你也是表示你知道了,才把煙酒拿走的。」
「雙方達成一致了,不存在強買強賣!」
警察暗戳戳地提醒四姑可以做傷情鑑定,畢竟就算是互毆,和解的話她算是受傷嚴重的那一方。
隻要她把煙酒的錢拿出來賠償,她那邊的醫藥費要比我發小這邊的高得多。
警察好心撈她,可她聽不進去半個字。
剛聽到「和解」兩個字,她馬上就像踩了電線一般從椅子上彈射而起。
她越過桌子,一把抓上了警察的衣領子。
她怒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這種人配當警察嗎!」
「我都說了我是受害者,我挨了一頓打,你現在不把他們抓起來,還幫著他們說話!」
場面一瞬間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張牙舞爪地開始揮舞起四肢,把警察的三次警告都當作了耳旁風。
她的指甲直接伸向了警察叔叔的臉,警察叔叔措手不及挨了她這一下。
剛想往後撤,接著又被她對著膝蓋踹了一腳。
我發小這回可真是害怕了,她實在沒想到我四姑這個癲婆瘋起來連警察叔叔都敢打。
發小立刻拉著她爸遠離戰場,躲在調解室的角落裡。
警察叔叔抓起對講機就開始喊人,兩三個警察叔叔下一秒推門而入。
三次警告無效,警察叔叔果斷掏出了辣椒水,瞄準了四姑的眼睛就是兩下。
9
辣椒水的效果立竿見影,她的眼睛幾乎一瞬間就肉眼可見地紅腫了起來。
她剛捂上眼睛開始撕心裂肺地慘叫,幾個警察叔叔就立刻扭著她的胳膊把她按倒在地上。
「你這是暴力襲警,妨礙警察依法辦公,我們現在有權控制你!」
四姑這下徹底是聽不進去半個字了。
辣椒水灼燒眼睛的感覺,像是燎原之火燒起來一般,令人痛苦無比。
她身上本來就有傷口,這下是加倍的煎熬。
身體的每一處細胞無一不在叫囂著疼痛,五感因為短暫性的失明又被放到了最大。
她的鼻涕眼淚糊了滿臉,伸手想抹眼睛,可四肢都被牢牢按著,動彈不了分毫。
隻能扯著嗓子含糊不清地慘叫,帶著哭腔的嗓音一聲高過一聲。
第一次調解失敗。
四十分鍾後,發小和她爸等來了第二次調解。
不過這時再見到我四姑時,她的模樣比四十分鍾前還要慘烈百倍。
尤其是那雙鬼鬼祟祟,時時刻刻憋著壞水準備算計別人的眼睛,現在腫得老高,像核桃。
帶著鼻青臉腫的傷一起,她眯著隻能看見一條縫的眼睛,顫顫巍巍地說道:「我賠你們錢。」
「我同意和解。」
剛剛還說自己沒錢的她,眼瞅著現在又有錢了。
原來這事鬧去了四姑她媽那裡,也就是我老妗子。
老舅去世早,留下老妗子一個人拉扯幾個姑娘兒子長大。
現在八十多歲明明已經是可以頤養天年的年紀,可偏偏攤上了四姑這麼個不省心的女兒。
老妗子聽到四姑娘進了派出所,馬上就把電話打給了幾個姑姑和大爺問責。
事情的緣由一講,幾個姑姑和大爺表示四姑這是罪有應得。
沒一個人想管。
老妗子又氣又急,當媽的不管女兒再有什麼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真的進去踩縫纫機。
把自己的退休金拿了出來,又以自己的名義向大爺借了錢。
家長裡短這種沾親帶故的事情很難講清楚。
即使沒有責任,此時此刻也有了責任。
光是錢到位也不行,畢竟四姑現在頭上還頂著襲警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