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臨湖而建。
是說私密話的好地方。
也是幹壞事的好地方。
錢啟月看我來,很高興。
我拾級而上,也很高興。
錢啟月站在欄杆邊,依舊高高在上,像懸在天上的月。
而我穿著素色的裙子,像是一隻隨時可以被踩S的小蟲。
「林殊,現在國公府就隻剩下你祖孫三人,你應該知道,你們幫不了太子。
「若是你真為太子哥哥好,就應該自降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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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可以勉強為你留一條活路。」
我忍不住想笑。
就覺得這錢啟月和凌昇還真是般配。
都是如此簡單粗暴。
除了威脅還是威脅。
卻不知,現下,最想保我這太子妃之位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
當年,九子奪嫡,兇險異常。
最後是我父親站在他這一邊,他才能登臨高位。
五年前,他棄了我父親。
現在,他不敢,也不能棄我,世人不知,但我知,我啊,隻是他彰顯賢明仁愛的一塊遮羞布。
看了半天,我終還是笑了。
沒有半分怯弱。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囂張。
「就算隻剩下我,那又如何?
「我和太子是皇帝賜婚,君無戲言,這道聖旨怕是不會輕易收回。
「所以,就算我S,你也隻會是個繼室。
「哦,或許繼室也撈不到,不過太子側妃、良娣、良媛,你總能撈到一個。
「所以,誰給誰留活路,還說不定呢。」
這幾年,錢啟月囂張慣了。
自然聽不得我這話。
所以想也沒想,就朝我甩了巴掌過來。
我沒躲,反而上前。
然後再輕輕往後一仰。
「錢啟月,你既然想S,那我便送你一程。」
最後。
我如柳絮般,輕輕地落進湖裡。
在入水的剎那。
我笑了。
若我今日不S,那S的便會是別人。
而我,當然不會S了。
春花的泅水功夫雖然不咋地,但我信她。
6
我是被母親的號叫聲嚇醒的。
母親是商賈出身。
原本性子就熱烈,後來又被父親嬌慣得沒邊。
所以時不時就會忘了儀態這一說。
「殊兒啊,你S了,林家就無人了啊。
「百年林家,絕後了啊。
「陛下,看在我林家男兒都S在戰場的份上,求陛下為我兒主持公道啊。」
我悠悠睜開眼。
然後就看到一臉菜色的皇帝。
和沉默的所有人。
沉默把錢啟月逼得開始發瘋。
「皇帝伯伯,不是我,不是我,真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是她陷害我。」
但任憑她如何喊冤,也無人相信。
我體弱,又不會泅水。
如果真的是自己跳下去,那不是找S嗎?
皇宮裡侍衛多,或許趕巧就被侍衛救了。
但那樣,我的清白也保不住了。
如此蠢笨的法子,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用。
我不會用。
那便是她說謊。
畢竟,前幾日,她還拿鞭子抽我呢。
錢啟月見大家都不信,又開始指著春花。
「你們看,她的丫鬟就正好在湖邊。」
春花從後腰抽出一把殘壞的丁香。
又指了指旁邊一簇貴女。
「陛下,是她們把小姐拉走,不讓我跟著。」
說完,又瞄了眼沒剩幾個花瓣的樹枝。
「我去湖邊也是聞著香味去的。
「撈起小姐前,我都不知道那是我家小姐啊。
「可就算不是我家小姐,我也會救啊,那可是人命啊。嗚嗚。」
幾個貴女聽完,都像鹌鹑一樣低下頭。
皇帝的臉色,也漸漸由菜色變成鐵青。
「錢家女娘失德,奪褫奪縣主封號。
「另禁足三月,為國祈福抄經。」
不知何時,太子已悄悄站到我身邊。
太子用惡狼般的眼神看我。
我回以無助和欲哭不哭。
然後便一頭扎進母親懷裡。
我猜,皇帝也在等著我求情。
但我偏不。
我不但不求情,還抖得更厲害。
最後,太子隻得自己跪下。
「父皇,求父皇開恩。
「月兒良善,平時總會去救助那些流浪貓狗,兒臣相信,她不會推人下水。」
我窩在母親懷裡咕咕地笑。
這話說得像是我連貓狗都不如。
那我爹豈不是也貓狗不如?
我爹也是十五歲上戰場,一生徵戰無數,除了關山那一戰,從無敗績。
不僅擊退敵軍數次,還為大梁奪回十幾座城池。
這樣的人,得世人敬仰。
可在太子眼裡,竟不如貓狗!
那其他朝臣算什麼?
豈不是都是蝼蟻?哈哈哈哈哈。
其實,我能理解太子的處境。
這幾年,他的兄弟都長大了。
而太子的位置就一個。
人人都想要。
所以,他就更要抓住錢家。
就像我,丟了顏面也要抓住他那般。
嗯,抓吧,抓得越緊越好呢。
就像螞蚱,綁到一條繩上才好下油鍋啊!
7
回府路上。
母親又垂首落淚。
母親向來識大體,最近常哭,我知母親是心疼我。
回京還不足一月,我就生生受了兩次傷。
剛剛,在水下,胳膊刮到亂石,流了血。
御醫幫我包好了傷口。
現在,我又故意撐開。
血順著衣袖往下流。
母親拉著我的手:「你不必如此。」
「母親,我隻是不敢忘。」
不敢忘父兄流的血。
不敢忘五萬好兒郎被敵軍和母國夾擊,生生慘S。
沒S的,最後也被統統活埋。
那五萬好兒郎,有的有妻有子,有的有母有父,但在他們心裡,卻都是先有國再有家。
可他們S前都不知,他們護的國到底是怎樣的國。
整整一個月,救援被阻斷。
缺水少糧,無食果腹,最後隻得互食。
沒有刀劍,便以嶙峋瘦骨為劍。
最後,硬生生用血肉之軀,為大梁守住關山。
可他們不知。
他們守護的這江山早已從內裡腐朽。
他們不知,他們無錯,一生鐵骨錚錚卻S於爭權逐利的陰謀。
「娘啊,我痛。」
我伏在母親肩頭。
痛得快渾身痙攣,最後,竟硬生生把舌尖咬出了血。
「所以,現在,該換他們S一S了。」
蒼天既無眼,我就以身化斧。
為這世間,鑿開一縷光明,不然,就算S,我也無顏見我父兄和林家先祖。
8
出宮之前,皇後下了封口令。
她對錢啟月的莽撞也不滿,但她得護著自己的兒子。
但第二日,宮宴上的事還是被傳得沸沸揚揚。
那日,我被鞭笞,看見的人不少。
所以,這事傳著傳著就變了樣。
最開始是,錢啟月逼我下跪,我不跪,她就一腳把我踢湖裡了。
後來又變成,她逼著我吃屎。
我不堪受辱,最後寧S不屈,跳湖了。
有心軟的人,開始偷偷抹眼淚。
人們好像是一夜之間,忽然就想起我父兄來。
想起我父功勳無數,卻清正廉明,愛兵如子。
想起我三位兄長,花樣年華,卻披甲上陣,枕戈待旦。
而那錢元棕,無才無德,不過是靠著皇帝提攜才上位。
上位後不但不嚴明軍紀,還愈發囂張跋扈。
養的兒女也是一個比一個目中無人。
這樣的人,真的能守好國土,護好百姓嗎?
如此下去,大梁,怕是要危矣!
百姓們開始鬧心。
武將的心,也不平靜。
有武將替我抱不平。
也有不少人欲前來拜見。
這些人,有的之前得過我父親提攜,有的,雖無交集,但對我父親有敬重之意。
過來,也隻是想幫我們提提氣。
但無論是舊部還是新人,卻都被我祖母婉拒。
祖母拉著我的手:「殊兒,做事不能急,現在還不到火候。」
「是。」
「這人啊,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是不會痛的。」
我懂,就像那日,我被抽得快暈S過去,也無一人敢出來阻止。
祖母嘆氣:「若是你父兄還在,我囡囡勢必活得比公主還自在,怎麼會受這麼大委屈。」
我攤在祖母懷裡。
「我現在也自在著呢。」
我指著天上星。
「父兄肉身雖滅,但魂都在天上,看著我呢。」
我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不這樣想,吊著我的那口氣怕是就沒了。
「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從未分開過呢。」
祖母聽完也笑了。
「哈哈,你父親若知道你今日所為,定當又得意,我囡囡雖不是男兒,卻也有我之風範。
「哎,隻是說完,怕是又要偷偷躲起來抹眼淚。
「你爹啊,外表跟個悍匪似的,內裡卻是個軟蛋子。」
哎。
我又想我爹了。
想我爹在京時,就算外出也會把我帶上。
小時候,我差不多都是長在我爹身上的。
不是長在頭頂,就是長在肩頭。
又過了幾日。
秋梨笑呵呵道:「最近,這京中可真是鬧騰得不行。」
我躺在竹榻上,並不覺得意外。
天下承平,文臣掌權,武將便式微。
原本,這些武將還算抱團,但經過此事,想必很多人的心思便都有了變化。
像錢元棕那般逢迎,不是人人都會。
所以看見我一府的遭遇,便不免會兔S狐悲。
更何況,若論戰績,他們還遠遠不如我父。
那下場呢?
啊,自是不敢想。
而文臣,自然是不會放棄口誅筆伐的機會。
如此,才算熱鬧。
而我,就等著看戲好了。
9
隔幾日,皇後又召我去鳳儀宮。
這次是擺態度。
她讓我在殿外淋雨,還當著我的面杖斃了一個宮女。
意思很明顯。
就算我最終進了東宮,下場,怕是也不會比這宮女好到哪裡去。
再看那錢啟月,就端坐在皇後身邊。
他們親親熱熱,不知道的還以為錢啟月才是皇後的親閨女。
「前幾日,林小姐那般,實在是有失太子妃之賢德。
「你和月兒,本應該齊心協力幫助太子,卻不想你那般善妒,竟陷害月兒。
「你既然沒有助力,那也不要成為阻力,不然……」
我又要表演發抖。
演完了,還要再演一條被馴服的狗。
「謝謝皇後教誨,我以後定會聽月兒姐姐的話。」
嘴上這樣說。
但心裡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人人都知道錢元棕是皇帝手裡的一條狗。
殊不知,皇後也想搶狗鏈子。
這般熱鬧,我還能說什麼。
隻能說,咬起來,咬起來!
出宮的時候,我特意拉著錢啟月。
一會兒對她笑,一會兒又拉她小手。
還時不時往她身上靠。
宮人們都不忍心看我,怕我再過一會兒會跪下來給她舔鞋。
如此卑躬屈膝,我比戲子演得還惟妙惟肖。
是以第二日。
京中便傳出我和錢啟月姐妹情深。
是我求了皇後,才解除了她的禁足。
有人道我大度。
但更多的,則不這麼想。
至於怎麼想的,我也不知。
隻知,彈劾錢元棕的折子開始如雪花一般飛進御書房。
錢元棕幫皇帝幹了不少齷齪事。
又手握北境三十萬兵權。
是以,這些折子,如我預料中的那樣,都被皇帝壓下了。
春花把幾封密信遞給我。
我看完便扔進火盆裡。
「春花,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一起做過炮仗。
「那塞口的黃泥壓得越實,最後,響兒越大呢。」
春花撥了撥燭火。
「記得,小姐故意做了一個壞炮仗,差點把含沉少爺崩上天。」
「那你說,這次崩上天的會是誰?」
其實我也不知是誰。
但注定,有人要成為皇權爭鬥的犧牲品。
事情越鬧越大。
最後太子不得不低頭。
不出三日,他便帶著錢啟月登門道歉。
還帶了好幾箱子禮物。
有上好的布料,流行的頭面,珠寶字畫,還有一匣子東臨國進貢的冬珠。
看起來誠意十足。
錢啟月應該是受足了訓誡,這一次,態度倒是擺正了一些。
隻是眼裡的妒火若是再收斂一些,便更好了。
「林姐姐,前些日子都是我不好,是我使了小性子,處處刁難林姐姐。
「都怪我,怪我太愛太子哥哥了。
「以後,我再也不鬧了,我會像待親姐姐般待你,可好?」
我挽著錢啟月的胳膊,往林蔭處走。
走到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才駐足。
「不好。」
「你要如何才肯停手?」
「你真的不想做太子妃了嗎?」
錢啟月絞著帕子,氣得俏臉通紅。
這是要發脾氣的節奏。
我可真是太愛她這炮仗脾性了,真是一點就著。
「你看,我爹有戰功,你爹也有,對吧?
「我為什麼能坐穩這個位置?自然不是因為我貌美,德行和才華,我更不行。那原因便隻有一個,就是我爹S了。」
錢啟月眉頭緊鎖,好似把這層道理聽了進去。
「要不然,你爹也SS?
「不然,怕是沒戲。」